作者:嗷世巅锋
可打从今年开春,十岁大的女儿去了琮公子屋里做丫鬟,吃住都在府里之后,这个家就再没有一丝人气了。
唉~
杨氏幽幽叹息着,把清瘦却保熟的身子扔到了炕上。
最近当真诸事不顺,原本为了能调换个好差事,不再做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上夜人,她下了好大力气去巴结林之孝家的。
可谁成想林之孝家的刚有些松动,她就莫名其妙的得罪了来家。
现下非但处处被来旺夫妇针对,换差事的谋划也就此没了下文。
莫非……
自己命中注定,就只能过这种守活寡的日子?!
杨氏默默攥紧了拳头,杏核眼里满是不甘与愤恨。
啪啪啪~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用力拍门,紧接着就有个妇人粗声大嗓的叫道:“弟妹、弟妹!司棋捎了上好的点心回来,快起来尝尝!”
听出是大嫂王氏的声音,杨氏眼底登时闪过一丝厌恶。
王氏行事素来霸道,她们妯娌这十多年没少起冲突。
不过自从杨氏巡夜拿住来顺,导致来顺差点被打死之后,王氏就突然变得和她亲近起来。
这是因为王氏觉得杨氏此举,为自己娘家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可在杨氏看来,若非嫂子王氏的缘故,来家又怎会一口咬定,自己是在故意坑害来顺?
她本就满腔怨愤,如今又身心俱疲,实在懒得跟王氏演什么‘将相和’,于是婉拒道:“嫂子,我方才在府里用过饭了,那点心你们留着吃吧。”
“婶婶。”
却听外面换了个清脆的嗓音:“你还是起来用些吧,待会表弟也要过来呢,他那差事终于有眉目了!”
却是司棋也跟着过来了。
因要托她照顾自家女儿,杨氏倒不好驳侄女的面子,起身刚要开门出去,想起外甥潘又安要来,又下意识的停住了脚。
“那我拾掇拾掇就过去。”
隔着门回了一句,她转身到了梳妆镜前,仔细整理着仪容。
直到一炷香之后,略施脂粉的杨氏才出了家门。
刚到院里,就听客厅传来王氏的抱怨声:“他来作甚?你这死丫头,该不会是和他约好了,才选在今天回来的吧?!”
王氏蛮横,秦家姑奶奶却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这姑嫂二人斗了十几年,说是亲戚胜似仇人。
连带的,王氏对外甥潘又安也是横竖看不惯。
但潘又安不仅长的俊俏,还识文断字能说会道,故而秦翊、司棋父女对他都是另眼相看。
其实杨氏也是如此。
在她看来,若非是身份悬殊,自家外甥未必逊色那宝二爷半点。
所以听说外甥要来,她才会刻意梳妆打扮了一番——要说有红杏出墙之心,那肯定是冤枉她,但多少有些‘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
“咳~”
在客厅门外轻咳一声,打断了王氏的抱怨,杨氏这才笑吟吟的走了进去,对扁着嘴闷不做声的司琪道:“你娘就是在家享惯了福,都不知道咱们府里管的有多严,这一里一外,想勾连也难呢。”
司棋与母亲王氏皆生的高大丰壮,但同样的体格,王氏展现出的是膘肥体硕,司棋却当得一句‘品貌风流’。
她听杨氏话里话外帮自己撇清,顿时也来了精神,昂着头呛声道:“就是的,偏你老爱瞎想,我也是在路上撞见姑姑,才晓得他待会儿要来。”
顿了顿,又瞪眼警告:“咱们可先说好了,待会儿你别再胡咧咧,不然……”
“不然怎得?!”
王氏叉腰怒道:“还反了你不成?!”
母女两个正呛呛,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在门前问道:“舅舅在家吗?”
话音未落,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少年,拎着四色点心迈步走了进来,看到杨氏也在屋里,他微微一愣,忙道:“二舅母也在呢。”
这人自然正是秦家外甥潘又安。
司棋麻利的起身,一面熟稔的接过他手里的点心,一面娇声埋怨道:“来我家,你还带什么东西。”
“应当的。”
潘又安一张俊脸上尽是喜气,搓着手跟在司棋身后道:“要不是舅舅帮忙,我那差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排上。”
“那也是你有运道!”
司棋一面示意他落座,一面迫不及待的显摆着:“昨天傍晚,邓好时说要找个能写会算的帮衬,林管家当时点出五六个人来,结果那邓好时一眼就相中了表弟!”
“呦~”
王氏看不得女儿这与有荣焉的样子,故意酸道:“刚还说凑巧遇见的,你怎就知道的这么清楚?”
“姑姑说的仔细呗!”
司棋压根不怵母亲,随口怼了一嘴,又欢喜道:“表弟这回可不是做什么杂役小厮,一进府就是个小管事呢!对了,说让你管着哪儿来着?”
最后一句话却是在刻意搭桥,好让潘又安能够亲口炫耀。
可杨氏在旁听了,心下就有些泛酸,她想换差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从未得到秦家半点助力。
而外甥潘又安想进府当差,秦翊却使尽了人情,否则也不会直接报备到林之孝那里,还一步登天当上了小管事。
正觉着没滋没味儿,忽听潘又安道:“说让我先照管一下锅炉房,其实就是个临时管事,等明年开春……”
“怎么就临时了?!”
司棋打断了潘又安的话,笃定道:“凭你这一身才学,进了府还怕没人赏识?!”
“这……”
潘又安有些窘迫,正要谦虚几句。
杨氏却突然插口问道:“又安,你真被派去锅炉房做管事了?”
“这还能有个假!”
见心上人受到质疑,未等潘又安答话,司棋先就急了。
潘又安也跟着道:“二舅母,按照府里的意思,晚上我就得过去当班了。”
倒是王氏想起了什么,忽的一拍巴掌,惊呼道:“哎呦!来旺家那狗崽子,不就是在锅炉房做杂役吗?!”
说着,一把扯住潘又安道:“又安,这你可不能放过他,必须给你二舅母出出恶气!”
接着就开始数落,说来旺夫妇如何如何的针对杨氏,口口声声催着潘又安报复。
杨氏在一旁听了,却担心会适得其反,小心翼翼的劝道:“来家现下得势,还是别招惹……”
“怕什么!”
王氏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唯恐天下不乱的道:“咱们秦家和潘家也不是好惹的,何况还有我娘家帮衬!”
你娘家要有余力帮衬别人,又怎会被来家抢走大半的权势?
杨氏腹诽着,还待再劝。
潘又安却忽的拍案而起,信誓旦旦道:“二舅母放心,等我找个由头好好教训那来旺一顿,管叫来家再不敢招惹您!”
他却是被王氏鼓动的上了头,想着大舅母难得求自己办事,若能借机讨她欢心,说不得自己和表姐的好事,以后就再没有阻碍了。
而杨氏看惯了他温声细语的乖巧模样,此时骤见他豪气干云的一面,也不由得心生期待。
于是半推半就的道:“要能如此自然最好,只是你千万小心,莫因为我的事儿影响了差事。”
第十三章 不能忍
入夜。
来顺等人在锅炉房凑齐之后,又等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才见王柱儿姗姗来迟。
他身旁还跟着一人,却并非之前见过的邓好时,而是个极为俊俏的年轻小厮。
“给大家伙儿说一下,这是潘又安。”王柱儿黑着脸,有气无力的介绍道:“以后锅炉房就归他管,你们有什么都跟他说,他办不了的,再去禀报邓管家。”
那日邓好时提出要找人代管锅炉房,随后又被来顺拒绝,王柱儿只当是自己的机会来了,那曾想转天就冒出个潘又安来。
要说他心里没有芥蒂,那绝对是在糊弄鬼。
因此王柱儿嘴里虽然说着,以后锅炉房归潘又安管,但却并没有给潘又安开口的机会,紧跟着又道:“今儿让你们上夜,是因为要趁晚上把煤运进来……”
正说着,潘又安就主动抢过了话茬:“宁荣街和这私巷,白天都得紧着府里的贵人们用,所以咱们只能晚上往里运煤——不止如此,还得保证绝不能把路弄脏了,否则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吃挂落!”
王柱儿抢着补充道:“脏了路还是轻的,若污了贵人的鞋袜,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他得意横了潘又安一眼,却见潘又安笑吟吟,似乎一点并不在乎他的篡权。
也是,再怎么抢着说话,这锅炉房毕竟还是潘又安说了算。
王柱儿一时便有些泄气。
这时就见一群库房杂役抬进几卷布来,品字型的堆在院门口。
随即有人嚷道:“谁跟我们回去办个交接?”
“我、我去!”
王柱儿立刻应了,又回头对潘又安道:“后面该怎么安排,早都跟你交代清楚了,这儿我可不管了啊。”
也不等潘又安回应,他便径自跟着库房的人去了。
他走之后,潘又安先隐晦的扫了来顺一眼,这才随手点了两个杂役,让他们将其中一卷布在地上铺开。
这却原来是条七尺宽、三丈长的粗布毯子,布面乌漆嘛黑的,早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潘又安道:“你当中应该有人知道规矩,不过我还是再讲一遍,两人一队,每队两张毯子,等到了街口,先在煤车前面铺上毯子……”
他一面比划着,如何用两条毯子,交替铺设‘轨道’。
一面又郑重叮咛道:“收起后面毯子的时候,四面都要先拉起来,把掉在上面的碎渣煤灰,全赶到中间去——记住,千万不能用力拍打!”
不得不说,这小子口舌便给、条理分明,倒的确比那王柱儿,更合适担任锅炉房的小管事。
眼见说的差不多了,他就开始点选人手:“你们两个一队,你和他一队,那边儿两个也算一队,还有……”
来顺初时还没察觉出异状,可渐渐地就觉着不对了。
前后左右的人,都已经成功配对儿,这姓潘的小白脸却偏偏漏过了自己,还有靠坐在西墙下的……
这时就见潘又安指着他道:“来顺,你和焦大一队。”
来顺盯着他,认真的问:“你认识我?”
“这不就认识了么。”
潘又安嘴角一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小白脸果然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来顺一面猜测他究竟是受什么人指示,一面皱眉看向焦大。
“瞅我作甚?”
那焦大却是翘着脚,幸灾乐祸的道:“你焦爷爷只管看戏,倒不在乎是那个猴儿被耍。”
啧~
麻烦了。
“还有一件事!”
这时潘又安又道:“你们每卸一车煤,就向赶车的讨一枚签子,签子最少的那组,等到子时就不用吃饭了。”
“入娘贼!”
焦大猛地一挺腰板,却没能成功站起来,不得不又跌坐回去,在地上指着潘又安骂道:“就算珍哥儿在这,都不敢少老子一口吃喝,你算个什么……”
潘又安却不等焦大骂出口,就大声道:“不劳者不食,以后锅炉房就这规矩,谁不服气尽管向上面反应,看我这规矩是有理还是无理!”
说着,他又振臂高呼:“想吃饱的,跟我走!”
然后潘又安就率先出了院门,自始至终都没看那焦大一眼。
其余人也忙扛着毯子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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