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太后,他们既为朝臣,就要按照大明朝廷的规矩办事,朕能做到仁至义尽已属不易,还请太后不要过多干涉朝事,若是一切依法追究,那寿宁侯和建昌侯的罪行,可不是去西北锻炼两年便能解决的……朕告退了!”
没等张太后回答,朱四拱拱手便离开了仁寿宫。
……
……
朱四出了仁寿宫,还有些生气,觉得张太后是刻意给他找麻烦。
“还没具体问你,西北军将真的对他们不错,还是说……刚才你有所隐瞒?”朱四问张佐。
张佐支支吾吾:“陛下,其实寿宁侯和建昌侯去西北的路上,日子……的确过得有点辛苦。”
朱四一听,心情顿时好转很多:“是吗?你说给朕听听。”
张佐道:“护送他们去的锦衣卫回报,他们无论想做什么,都会被阻止,住的甚至不如一般的兵士,他们沿途很多时候都风餐露宿,到榆林卫城后,只给他们安排了漏风的民居,还因为漏雨叫苦不迭,结果被兵士晾在校场两天没人搭理。”
朱四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流放就该有点流放的样子,他们真把自己当成朕的舅舅了?”
张佐一听,大概就明白皇帝的心态。
此时的张佐也在琢磨,皇帝为什么要对张家两个没能耐的外戚如此刻薄?他们就算做了一些错事,好像也没犯到兴王府或是新皇头上吧?他们就这么遭人恨?
张佐可理解不了朱四的薄情寡义,朱四对自己人尚且没有一种全始全终的心态,更何况两个不相干的挂名舅舅?
“好好保持!以后他们再想写信到宫里诉苦,一律将信函扣下,另外里面这位如果再想给她两个弟弟送东西,也一并查扣,不过要做得聪明一点,对外宣称朕对张家那两个舅舅还是很好的,简直是君臣礼遇的典范。”
朱四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张佐脸上勉强堆着苦笑应承:“奴婢明白了。”
……
……
朱浩再一次回到翰林院,是跟徐阶一起回去的。
朱浩突然出现,对翰林院的人来说算是稀罕事,只是朱浩这次回来并没有进修撰房,而点明找杨慎。
余承勋笑着迎出来,道:“敬道你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怎么知道用修今天在翰苑?说起来他最近也跟你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秋讲结束后,现在翰林院也轻省下来,其实你不必经常来,但总不露面也不好。”
余承勋眼里好像只有朱浩一个人,旁边的徐阶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朱浩道:“我是来跟他说说之前他交托的事,说完就走。”
“别啊,你是奉皇命回翰林院,到现在你都没在翰林院点卯,话说你上月的俸禄领了吗?”余承勋很好奇。
翰林院是清水衙门,都在意那两个俸禄钱,可朱浩却过都不过问一下。
朱浩叹道:“翰林院来与不来都一样,最近身体不适,在家养病……”
要翘班总得给自己找个理由,不然回头真有直属上司问起来,朱浩也好说,自己不是刻意旷工,全因为身体不适所致,为的是上上下下好有个交待,至于是真是假,或是对方信不信,并不重要。
“还是先带我去见用修吧。”朱浩道。
余承勋摇摇头,这才带朱浩去见杨慎。
杨慎刚从石珤的房间出来,脸色犹自带着愤怒之色,大概遭遇到什么不快之事。
见到朱浩,杨慎只是点头便当打过招呼,一直把朱浩带到偏僻的藏书房外,才道:“现在翰林院内也不太平,小人当道。”
这小人说得不是黄瓒就是张璁。
朱浩问道:“他们犯着你了?”
“何止犯了,简直……”杨慎欲言又止,抬头看着朱浩和徐阶,“这么快,你们便已探听清楚了?”
朱浩从怀里掏出份卷宗,厚厚一叠,递给杨慎:“对于他们的意见,我这边做了些整理,我一个人记录太慢,有子升帮忙,还找人旁听,现在他们在京城宣讲一些观点,有点无所避讳,就是说给普罗大众听的……怎么说呢,民间反响挺大,很多不明就里的百姓都支持他们。”
杨慎道:“真是妖言惑众。”
随后杨慎打开,发现上面整理很详细,什么人提过什么观点,都有记录,但似乎并不是他需要的信息,可他也不能出言苛责,因为他找朱浩去探听这些学社宣扬观点的时候,没具体说应该查什么。
余承勋大概看了一眼,笑着问道:“这么多,难得敬道一一都做了整理,不知都有何人哪?”
朱浩道:“人挺多的,但多是一些不成名的酸秀才,听说江南学子对于大礼议,持异端者居多,南直隶、江西、江浙等处,多数在京学子居然都站在了他们一边。我也不知道是否跟朝廷派系相争有关。”
余承勋跟杨慎对视一眼,然后由余承勋问道:“那湖广的呢?”
朱浩尴尬一笑:“湖广学子组成的学社我没去……你知道的,我出身湖广,熟人多,行事不太方便。其实就算去其他地方的学社,有时还是会被人认出来,以为我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暗中窥探,直接便驱离……斯文扫地啊……”
第938章 伸手便是钱
杨慎将朱浩叫到藏书房,坐下来要跟朱浩详细探讨有关京城学社的问题。
朱浩不厌其烦,只能耐着性子听杨慎在那儿逼逼叨叨。
外面的徐阶几次想进来,都被余承勋挡住,最终还是孙交派人来给朱浩解了围……也不知怎的,孙交知晓朱浩回了翰林院,立即亲自赶到,说是有事商量。
“用修兄,见谅,我得去跟孙部堂好好谈谈,只能回头再聊了。”朱浩笑着起身。
杨慎往门口看看,脸色显得极不耐烦,大概是不想放朱浩走。
但朱浩有了理由,也就不再停留,起身来到门口,连徐阶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都没搭理,径直往翰林院大门方向去了。
余承勋对杨慎道:“怎生回事?”
杨慎道:“我想让敬道多尽人臣之责,他却百般推搪……嗨,这话传得可真不是时候。”
“呵呵。”
余承勋只能摇头苦笑。
……
……
朱浩出了翰林院,就见孙交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孙交本人则立在马车前,正在跟自家车夫谈论着什么。
车夫指指点点,说朱浩已经出来了,孙交才回头,看到朱浩后摆摆手,让车夫驾车先行离开。
“敬道。”
二人会面,没等朱浩行礼,孙交先打招呼。
朱浩拱拱手:“什么风把孙老吹到这里来了?”
孙交往翰林院门口瞧了瞧,这才回过头:“跟我走走吧。”
大概是嫌弃翰林院门口耳目众多,想跟朱浩找个清静的地方谈事。
二人走出一段路。
到了左右无人的地方,孙交才小声问道:“你回翰林院,有何特别的差事?”
“没有。”
朱浩丝毫也不隐瞒,把杨慎差遣他去探听京城学社的事说了出来。
孙交摇头道:“用修行事太过激进,以老夫所知,不少年轻的子都为他蛊惑,若陛下对议礼过于坚持,他或许就要发动士林铤而走险了。”
朱浩笑道:“孙老所说的铤而走险,不知是何意?”
孙交冷笑一下:“敬道,以你的老谋深算,我认为你不可能毫无预案,你该知晓他能做出最激进的事是什么,或许这也是你最近跟他还有接触的原因,因为你也想知道他的具体动向,不是吗?”
被孙交这一说,朱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防杨慎?
就算历史上有左顺门事件,朱浩也清楚左顺门事件的诱因是什么,朱浩在下一次发起大礼议,让朱四彻底放弃明孝宗这一系传承前,早就做好了预案……至于现在跟杨慎接触,纯粹是朱浩不想跟传统读书人撕破脸。
但双方决裂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让文官集团知道他朱浩就是皇帝身边的幕后军师,他们被耍了那么久,一旦事情揭破,面子上能好看?
“如果孙老所说的铤而走险,是他带人去宫门跪谏的话,我觉得没必要太过担忧,因为现在矛盾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不是吗?”
朱浩发现跟孙交交谈,牵扯的事情的深度和广度,的确远超杨慎,说的话题也更加敏感,“陛下必然要继续大礼议,追封献皇帝,到那时矛盾必起,但现在担心这个,好像未免早了一点。”
孙交道:“所以,老夫希望在下一次发起议礼之前,老夫能回乡颐养天年。”
孙交再次不客气地请辞,却不跟皇帝说,而是直接跟自己的女婿提告老还乡之事。
“呵呵,孙老找错人了吧?此等事,孙老还是向陛下请求为好。”朱浩笑道。
“敬道啊,别以为老夫不知,虽然最近你跟皇宫走动不是很频繁,但陛下在决策方面,多还是听你的,连将老夫留在朝中也是你的主意……老夫不奢求其它,只求得个善终,名声这东西还是要在意的……你将老夫拴在朝中,着实让老夫声名受累啊。”
孙交语气中多有无奈,“老夫倦怠了,年老体迈,百病缠身,哪里还有余力为朝事操心奔波?朝中那么多能人异士,非要强人所难吗?”语气非常诚恳。
朱浩点了点头。
“可行吗?”孙交再问。
朱浩微微颔首:“孙老,大礼议不会再牵扯到您了,年前一定让您回乡,这是晚辈对您的承诺。”
孙交脸上满是宽慰:“好好好,那事情就说定了,年前大礼议不起,老夫安心回乡,老夫走后,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老夫人在安陆,绝对不会给你当官带来一点羁绊,你做首辅也好,或在朝继续这么籍籍无名也罢,由着你。”
“孙老很消极啊。”朱浩道。
孙交横了朱浩一眼:“老夫没别的心思,此来是顺带告诉你一声,有时间去见见刘仁仲,老夫退了,他却不会退,或许你可以让他帮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该对他说明一切了。”
“嗯。”
朱浩点头,“找个时间,我会把一切跟刘阁老说清楚,以后或真需要借助他在朝中的影响力。”
孙交道:“先前我给过你名单,告诉你哪些是老夫信任的人,他们在朝中事务上,应该可以帮到你,但你别指望在议礼这种事上,他们能站在你这边。
“当然,能帮到你忙固然好,实在不行也可以壮壮声势,我这边把善后事处理好,你有时间多来我府上,我顺带把在京的官员约来,当面说说,好过于老夫跟他们打招呼。你要见吗?”
朱浩点点头:“难得孙老在朝中还有老部下,在下当然愿意用他们,并与他们携手匡扶大明江山社稷。”
孙交听了深感欣慰:“好好好,你肯用,老夫可以当这个引介人,甚至愿意为他们作保,不求他们能建功立业,只求他们能守得一方安稳,也算不辜负老夫一片期望!”
……
……
孙交认真地做交接的事情,朱浩知道,这次孙交离朝之心非常急切。
说是年底前,但估计要不了年底,孙交就会耐不住性子离开,离朝后会马不停蹄回湖广过他的闲云野鹤日子,从此不再过问朝事……这是官场老油子明哲保身的常态,当年刘健、谢迁辞官便是如此。
朱浩把孙交送上轿子,这还是朱浩自己的轿子,当下只能用来尊老了。
目送孙交离开,朱浩这边十多名随从人员马上靠近,贴身保护。朱浩既不回翰林院,也不去朝廷任何衙门,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像在想心事。
“先生,张公公等您许久了。”朱浩走了一段路,一名充作随从的便衣锦衣卫过来小声通禀。
朱浩点头。
信步往前,到了就近的茶楼,不多时张佐便到来。
朱浩看起来闲散,可一旦他在京城,会比朝中任何一名大臣都要忙碌,因为朱四这边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朱浩在主持,连张佐这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几乎都围着他转。
张佐坐下来,劈头盖脸道:“两件事,一件有关寿宁侯和建昌侯……第二件,陛下要修兴王府宗祠,本生皇考献皇帝的陵寝也要加修,朝廷不同意调拨钱粮,陛下想在原先的基础上,增加十万两开销,以体现出规格……”
朱四说到底,还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帝,看起来皇位稳固,但跟大明几乎所有皇帝一样,在经济和政治上均被文臣裹挟。
文臣在大礼议问题上处处被动,可要限制皇帝你花钱修家庙,那还不容易?随便说句没钱,朝廷就调拨不出钱粮,一件事能拖个一年半载,让你有心却无力,尝尝我们文臣在朝堂上受尽被动的感觉。
张佐道:“朱先生,十万两……是否有些多了?”
朱浩点头:“这要看从什么角度出发,如果想让朝廷来拨这十万两银子,莫说今年,就算是到明年这时候,只怕也不会有足额银子调拨出来,修缮皇陵的进度会被大大拖慢。现在朝廷要修铁路,动辄花费上百万两银子,从中调拨出来一些,其实不难。”
张佐一脸叹息之色:“那可真是为难朱先生了。”
张佐很清楚现在皇帝的家不好当。
他跟朱浩都很清楚,朱四的面子是建立在“经济独立”基础上的,因为皇帝有自己的私人小金库,做事上摆脱了朝廷的限制,才让皇帝可以不用在意大臣怎么想,朝堂上想怎么争怎么争,但皇帝要花费的钱财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动辄几十万两上百万两,是谁都没法为皇帝打理好这小金库。
这还只是大头开销,私下里,皇帝手下那么多人嗷嗷待哺,很多人靠当寄生虫生存。
朱浩道:“我回头想请示陛下,增派人手到湖广、江西、云贵等地,继续开矿,不开银矿,只开铁矿和有用的金属矿石,以增加内府收入。”
张佐为难道:“会不会……收入没增加,先耗费太多?开矿要见利,时候可不短啊。”
朱浩叹息:“我也有这层顾虑,开矿毕竟不能一蹴而就,南方很多矿藏地点,我既不清楚,也没法亲自勘探,不过好在先前已培养出一批开矿好手,可以帮上忙。实在不行的话,就先把修铁路的事,暂缓推进,把修皇陵的事往前提一提……”
“那会不会……”
张佐一听,你这是放弃个人理想,全为皇帝谋一时之气?
第939章 银子,都是银子
皇帝有需求,朱浩可以顺着点皇帝的意思,这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