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听这口吻,还是要帮他当杀手,感情朱万宏去南京这么久,还是搞那套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
朱浩道:“大伯,祖父、祖母最近身体可好?”
“嗯?”
朱万宏等着被委派任务,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后才陪笑,“老样子,没什么好坏。”
“不过我听说二伯他日子过得不咋地啊,他就没写信求你?”朱浩面色阴冷。
朱万宏道:“他那是咎由自取。”
朱浩耸耸肩:“朱家呢,我觉得留在南京挺好的,为什么硬要往京城这边挤呢?还是大伯你不甘心在南京做事?”
朱万宏终于又换上那股“颓废”的神色,哭丧着脸道:“谁不想往高处走?京城可是好地方,卑职做梦都想回来。
“听说最近朱指挥使就要退下去了,锦衣卫高层整个要换一圈,还有人说……连朱家锦衣卫千户的职位,都要旁落,不到京城运作一下,实在是不行啊。
“大伯我也不求高位,只求把家产兑出去换个京城千户的职位,守在北镇抚司便可,平时有何大案要案也不求冲锋陷阵在前,只求个安稳……同是朱家人,贤侄你就提供个便利,让我回京来吧,以后朱家您说一不二。”
第936章 以谁为尊
朱家说一不二,对朱浩有什么吸引力吗?
朱浩心说,朱家都混成这死逼模样了,还以为在家族里发号施令是什么光彩事?
“京城内有些差事,麻烦大伯你去办一下,说不定办好了就能留下来……多说无益,还是要看你的实际行动!”
说完朱浩意兴阑珊般,甩袖道,“走了!”
朱万宏望着朱浩的背影,有种沮丧的无力感。
身后一名随从近前问道:“千户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万宏先前在朱浩跟前还低声下气,但在手下面前却趾高气扬:“办差!办不好连觉都别睡了,到京半个月时间,不管是上面交托的差事,还是临时委派的,让下面的弟兄盯紧喽,办不好就地解职!”
“是。”
手下也不知朱万宏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心里咒骂不已,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朱万宏往北镇抚司衙门方向去了。
……
……
徐阶回到京城,直接到翰林院为编修。
杨慎通过徐阶的关系,约到了朱浩。
本来朱浩不想去见,但杨慎表明是为张璁之事,便耐着性子去会面,而杨慎也没有给朱浩额外施加什么压力,只邀请了朱浩和徐阶二人,设宴款待。
“敬道,你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到处都寻不到你人,问你几时回翰林院,你都想方设法推搪,就问你最近可有打算为朝廷拨乱反正?”
杨慎给朱浩倒酒,被朱浩回绝居然也不着恼,对着朱浩就是一通絮叨。
朱浩道:“我连朝廷委派的差事都不想担当,还谈什么拨乱反正?反什么正?”
徐阶从旁解释:“是这样,杨侍讲刚才对我讲,京城内有不少学社,乃一些不入流的文士组建而成,所议论都是些偏颇的观点,其中就有对朝廷礼仪之事的讨论。”
杨慎补充一句:“敬道你该知晓这些学社跟谁有关吧?”
“张秉用吗?”朱浩问道。
杨慎点头:“此人回京后,非常活跃,在翰林院中不显山不露水,但在京师各种士子聚集的场合,都能见到他的身影,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可甚者一群拥趸围绕着他,就像苍蝇专盯臭肉,以至于京师有关礼数议论,出现了很多另类的杂音,需要及时予以纠正。”
朱浩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张璁比黄瓒有朝气,做事动力十足,虽然年岁上张璁也老大不小了,可他毕竟才刚当官不久,进取心十足,跟黄瓒这样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油子始终有所不同。
而在外人眼中,张璁发起大礼议,乃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其号召力相当恐怖,很多抱有投机主义思想的读书人,便往张璁身边靠拢。
杨慎见朱浩脸色不冷不热,又道:“敬道,我知你想抽身事外,但此事关系到朝廷体统,若你将来还想在朝为官,就该明白,这些祸乱朝纲的人留不得,若将来他们把持朝政,你我之辈将无用武之地,大明也会走向衰亡。”
朱浩笑道:“用修兄,你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
杨慎面色凝重:“我乃实话实说,现在由我出面,或是翰林院中人,跟那些学社的人实在凑不到一块儿,稍有不慎就会起冲突,无法搞清楚他们的人员构成,便想请你跟子升加入进去,探听一下虚实。”
徐阶一怔:“在下也同去?”
朱浩眯眼打量徐阶。
你不会到现在还笨到不知道杨用修是那种喜欢利用人的家伙吧?不然他叫你干嘛?还以为自己能袖手旁观?
朱浩道:“那我就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你。但具体怎么应对,我不会出谋划策,更不会掺和进去。”
“嗯。”
杨慎也不勉强,他已有比较完整的计划,只让朱浩作为哨探的身份,前去观察跟张璁有关系的学社中人的情况。
……
……
酒宴还没结束,杨慎便告辞离开,只留下徐阶跟朱浩。
徐阶面带歉意:“在下不曾知晓,杨侍讲是想让我们办事。却不知他要作何,既知晓那些学社中人观点另类,让我等去,也于事无补啊。”
朱浩道:“用修便是这么个人,他做事目的性很强,你跟他出去不是一次两次,早该了解才对。”
“呵呵。”
徐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要说徐阶到现在,政治敏感度依然不高,即便之前跟杨慎去永平府查过案,也没长多少记性,这就是官场新人经常犯的错误,没法做到吃一堑长一智。
徐阶道:“那他到底让我们去干嘛?”
朱浩摇头轻轻叹息:“京师有士子,违背礼法纲常,在杨用修看来,这些人是要自断前程,他所能想到的应对办法,无非是断绝这些人科举进仕的途径,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呃……”
徐阶琢磨了一下,“这跟我们去探听虚实,有何关系?”
朱浩笑道:“没关系吗?每个人都惩治一番,是否大动干戈?具体操作起来也很麻烦……不如探明谁是挑头的,来个杀一儆百,是否简单有效多了?”
徐阶恍然大悟:“杨侍讲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查谁是带头的啊,那他……干嘛不明着跟我们讲?”
朱浩道:“他具体要干嘛,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试着分析一下,他说话办事向来如此,说一半藏一半,云里雾里的,跟他交往会很累,不然为何现在我能避则避?”
“那我……看来该跟用修保持一段距离了。”徐阶似乎学聪明了。
跟杨慎搞好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朱浩曾经就是杨慎的亲密战友,现在都要跟其划清关系,而杨慎却还死皮赖脸来找朱浩办事,徐阶也能感受到与杨慎交好,给自己带不来切身利益,那还不如躲得远远的呢。
……
……
徐阶以为朱浩当即就会带他去学社接触一下有着新思想的学子,不想朱浩只跟他约了个时间,说回头再去。
朱浩跟徐阶作别后,立即去见了京城学社的发起人,张璁本尊。
张璁得知朱浩要见他,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此番回到京师后,根本见不到帝党中有实际发言权的人,而朱浩作为他的“伯乐”,无论他心中对朱浩有多么羡慕和妒忌,至少短时间内他想上位,得依靠朱浩暗中相助。
“……秉用兄,最近你在京城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京城内一堆堆士子聚集起来谈论朝事,哪怕对大礼议有助益,但如此大的动静,还是会遭来朝中正统文官势力的反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朱浩先给张璁定了个基调。
你操之过急了。
张璁急忙解释:“在下也是一心为了办成皇差,陛下为议礼之事烦心,做臣子的岂能什么都不做?在下发现,朝中先前支持议礼的声音太过微弱,便想借助在下在议礼中的一点微薄影响力,多发动一些人,在朝中制造些声浪出来。”
朱浩道:“有这个心就好,但做事要讲究循序渐进,这种力挺的声音更多是给予对手反击的机会。
“你知道杨用修找我干什么吗?他让我去查查,跟你一起议礼的人到底有谁,有些朝中地位不高的官员,还有士子中尚未有功名却有一定领袖气质的……你猜他查出这些人后,会怎么做?”
张璁面色谨慎:“哪怕现在一时被打压,将来这些人还是可以成为匡扶社稷的栋梁。”
朱浩闻言不由诧异。
你张璁是理想主义者,还是真傻?
你把话挑这么明白干嘛?
跟着你干的,将来就能成为匡扶社稷之才?你当自己是谁?
就算你真觉得这些人能帮到你,你直接在我面前这么说,是没把我朱敬道当回事?还是你觉得,我也是你的棋子?
张璁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透露出的野心太过惊人,急忙补救:“朱先生,这些人中的确有能人,在下会一一引荐给您认识。”
朱浩摆手道:“不必了,非常时期,在非常之事上发出非常声音之人,往往不可重用,他们目的性太过明确,功利心重,难成大事。我这里也劝秉用兄一句,议礼之事成败关键并不在得到多少人的支持,所以无需做那无用功。”
张璁不解地问道:“难道不该赢得更多人支持?”
朱浩看出张璁的意见挺大,不过想想也对,此人自己就是意见领袖,所以听不进去劝告情有可原。
朱浩道:“你赢得再多人支持,朝中主流舆论,会给你一丝一毫倾斜吗?从内阁到礼部,再到朝中各衙门,有一个正统文官给你哪怕一点点支持吗?”
“这……”
张璁语塞。
“既然没有这种支持,你让微末的官员,还有尚未取得功名的读书人,跟着你的意见走,你是在帮他们还是在害他们?将来议礼的时候,你指望他们跟正统文官再打一架?”
朱浩的语气,已不是在跟张璁探讨,更多是对张璁的点醒和教训。
“是,是,在下思虑不周。”
张璁可没底气跟朱浩正面对抗,赶紧俯首帖耳认错。
朱浩道:“有时间,多去跟黄学士谈论议礼之事,他能帮到你……他入阁指日可待,届时留下的议礼翰林学士的职位,或能落到你身上,你要好好把握机会,不得节外生枝。”
第937章 薄情寡义
仁寿宫。
朱四来给张太后请安,不是他想来,在他重新发起大礼议后,就一直避忌来见张太后,他对张太后没什么亲情羁绊,这次来纯粹是因为张太后派人跟他说,可以在大礼议的部分事项上站在他这边。
朱四不知道张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仁寿宫时,态度还显得有几分生分。
“……皇帝,哀家的两个弟弟,现在都在西北,他们来信给哀家,说是往西北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有人刻意刁难他们,现在到那边连个好点的住处都没有,处处被人刻薄。你便将他们召回京城来吧。”
张太后要支持“儿子”为亲生父母追诰命,是有条件的,那就是饶过张家两兄弟。
朱四道:“太后,不是朕对他们刻薄,他们毕竟是流放,怎可能得到太好的待遇?他们有爵位在身,朕不相信西北将官会为难他们,想必是他们受不得辛苦,才来信诉求。”
张家兄弟倒霉,朱四看热闹还来不及,会出手相助?
朱浩已经跟他分析过了,大礼议成败的关键根本就不在张太后身上,就算张太后支持,大臣该争还是要争,现在是君臣间的分歧,而不是他跟张太后的矛盾。
张太后面色冷峻:“可是……皇帝你不觉得,你是在刁难自家人?”
朱四招呼道:“外面有人吗?”
张佐不明就里,低头哈腰出现在朱四面前。
朱四道:“问你,你如实答,寿宁侯和建昌侯去西北的时候,朕是如何安排的?”
“嗯?”
张佐不太理解,但他脑子到底灵光,现在于张太后面前,当然要体现出皇帝对张家兄弟的礼遇,当即道,“回陛下,派人去的时候,让寿宁侯和建昌侯各自带了家当和部分奴仆,一路上都可以住驿馆,并由地方善加接待,一切都以侯爵的礼数照应。”
朱四点点头,再问:“那地方上可有上报过他们有何过失?”
张佐道:“寿宁侯过山西时,曾因为抢夺地方富商小妾而出手伤人,后来是地方官府出面斡旋,此事才得以平息,建昌侯那边相对安分些,但据说沿途索贿,收取贿赂超过三千两银子……”
朱四这才望着张太后道:“太后,您也看到了,真没人亏待他们,相反他们日子过得还很滋润呢。”
张太后对这些消息始料不及。
两个弟弟来信中,说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只字不提半路上得到什么,只谈被人刻薄,现在才知道,原来两个弟弟把这次西北之行当成公费旅游,居然还在半路上胡作非为?
朱四道:“此番寿宁侯和建昌侯流放西北的期限是两年,在这两年中不求他们有功,至于有小的过错,朕都可以既往不咎,如果半途就让他们回来,对朝臣实在不好解释,大明毕竟也是讲法度的。”
张太后生气地道:“自家人讲什么法度?难道你没有把自己当成朱家人?”
张太后一直对朱四追封他亲生老爹的事隐忍不发,不代表心中没有火气。
朱四则很得意。
他还在想,谁让当初姓杨的老头滚蛋时,你没出面相助?现在后悔了吧?你现在没了杨老头撑腰,能把朕怎样?
朱四道:“马上传旨,让西北地方给寿宁侯和建昌侯最好的宅邸居住,再各调伺候的奴仆二十名,扈从军将一百名,赐绢帛二十匹,银各三百两。二人在京城的家眷,尚未去到西北的,一并赐予车马,送到他们身边……太后,这样总该没问题了吧?”
说了半天,朱四就是对张家兄弟回京之事不松口。
张太后虽然生气,但听朱四给两个弟弟的条件确实不错,心里也在琢磨,难道真是两个弟弟受不得一点苦?怎么看皇帝也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