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嗯。”
对于唐寅的消息,娄素珍只是点头,心思估计早就飞到通州去了。
朱浩道:“若我所料不差,京城中曾经交通宁王的大臣,会被一并下狱,连吏部陆尚书也在劫难逃。”
娄素珍连连摇头:“以我所知,陆尚书与宁王并无太多来往,若仅以其助宁王恢复护卫之事,便清除朝中一位能臣,实乃大明的损失。”
“是吗?”
朱浩笑了笑。
先不说娄素珍对宁王谋反之事了解多少,就算她真的知道,会如实跟自己坦白?
但娄素珍对于陆完这样曾对大明建立功勋的顶级文臣,还是有一股尊敬的,或许不想让丈夫叛逆之事牵连到太多人,毕竟牵连的人越多,大明朝堂越不稳定,娄素珍心中的负罪感也会更强。
……
……
十一月初一。
朱家派来的“使者”,即朱浩的四叔朱万泉,兜兜转转终于见到在京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侄子。
二人相见的地方很特别,乃是苏熙贵新购置的别院,内外有不少护院,本来作为苏熙贵金屋藏娇之所,如今娇没有,先让朱浩使用了。
苏熙贵跟着到来,只是没有进招待客人的院子。
朱万泉对于别院的格局很好奇,问道:“这就是你平时居住的地方?”
朱浩摇头道:“不是,这是朋友的一处住所,临时过来欣赏一下风景。”
朱万泉信不信另说,他也不太在意这个,直接道:“家里边正在为你张罗婚事,如今朝中吏部陆尚书,有一孙女,比你年长一岁,知书达礼,温婉贤惠,你祖母见过画像后赞不绝口,认为这是帮你成就大事的基础。”
“呵呵……”
朱浩闻言,毫无顾忌大笑起来。
朱万泉本来想等朱浩笑完再说,他以为这是高兴的笑,到后面却发觉有点不对劲。
“朱浩,你笑什么?”
朱万泉微微皱眉。
朱浩笑道:“四叔,这婚事没谈定吧?”
“还没有。”
朱万泉道,“跟部堂府上联姻,总归还是要互相见上一见的。”
朱浩笑着摆摆手:“家里边就别操这心了,估计再过几天你都不好意思来跟我说这件事……”
“这是为何?”
朱万泉面带不解。
朱浩道:“圣驾一行,如今已抵达通州,朱家不会不知情吧?陛下滞留通州不归,就是要清查朝中与宁王交通的罪臣,陆尚书半年前就被传卷入其中,估计这几天就会有结果了……”
朱万泉摇头道:“朱浩,如今宁王叛乱的事已时过境迁,过去数月都未追查,为何现在翻旧账?你不必担忧……”
朱浩起身道:“那我说不同意,朱家会不再商议这桩婚事吗?”
“你……”
朱万泉没想到朱浩的态度如此强硬。
但现在朱浩面色极其严肃,本身又是贡士,社会地位比他朱万泉都要高,加上叔侄二人关系更多停留在纸面上,感情不是很深,朱万泉不好意思在朱浩面前以长辈自居。
“朱浩,就算你不同意,你祖母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会直接跟你娘商议,逼你娘同意下来。”朱万泉道。
朱浩摊摊手:“随便。”
从京城去信逼朱娘同意,消息一来一回要一个月以上,就这还算快的,到时陆完早就被捉拿下狱了,到时就算朱嘉氏想坑孙子,也没机会了。
难道朱家跑去牢房里跟陆完商量,要不要把你孙女嫁给我孙子?
你看我孙子会元出身,而你下狱前曾是尚书,虽然你闺女以后会被发配教坊司为乐籍,那也曾经门当户对……
……
……
朱万泉在朱浩这里吃瘪,灰头土脸离开。
朱浩没有出去送客,而是来到内院。
苏熙贵正在指挥修缮院子。
朱浩问道:“苏东主,你不会真打算在这里养几个女人吧?我看这地方挺雅致的,不知你以后是否在此常住?”
苏熙贵笑呵呵道:“小当家言笑了,金屋藏娇乃鄙人还没多少银子时立下的志向,当时想的是待我腰缠万贯,钟灵毓秀的美女怎么也要藏个一沓吧?等到今时今日,却发现早没那兴致了。”
朱浩笑道:“这就是以不切实际的理想,逼着自己去赚钱,结果等真有钱了,却发现还是闲适的生活比较自在,是吗?”
“忙,太忙了。”
苏熙贵摇头叹道,“因为太过繁忙,实在顾不上别的了,谁会嫌自己赚的钱多呢?”
二人到凉亭坐下。
苏熙贵给朱浩介绍了一下院子的布局,最后总结:“……你也知吾乃扬州仪真人,喜欢江南园林布局,这里正在按照江南园林风格进行改造。”
朱浩道:“江南亭台水榭,碧荷连天,乃水源丰饶所致,而北方天干地燥,怕是活水不好弄吧?”
“是啊,这边水很难留住,你看这到了冬天,泉眼都干了!”苏熙贵指着一旁干涸的水池,回头又问,“不知朱家人找你,是要作何?”
朱浩将朱家给他安排,与陆完联姻之事说了出来。
苏熙贵笑道:“吏部尚书,与锦衣卫千户之家联姻,且小当家还是贡士,倒也算门当户对。”
朱浩道:“那是以前……再过几天,陆尚书就要下狱了。”
“这么快?”
苏熙贵诧异道,“我这边未曾得到消息啊!”
朱浩扁扁嘴:“就这两天的事情,不信咱走着瞧。”
苏熙贵点点头,没太当回事,但事情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
……
三天后,苏熙贵急匆匆拜见朱浩,告知有关陆完被锦衣卫抓去通州,尚书宅邸被查抄,其妻女老小都被关到牢房之事。
“……其母陆老夫人年已九十,却还是下狱了。”苏熙贵说到这里,唏嘘不已。
朱浩问道:“朝中这次波澜应该不小吧?”
苏熙贵点点头,用佩服的目光望着朱浩:“小当家真是料事如神。你是如何猜到这一切的?”
朱浩心想,难道我会告诉你,其实这都是我从历史中得知的?
“圣驾留滞通州没回京,显然是有人不想让圣驾回京,欲让陛下西勋……”朱浩分析。
苏熙贵恍然:“平虏伯。”
朱浩道:“而朝中文臣,则希望陛下能早日回到京城,如今正在博弈中。双方对垒,先从宁王案论起,宁王如今尚在人世,显然被有些人当成了筹码,想把京师文官集团内部这潭水给彻底搅浑。”
苏熙贵无比震惊:“那会不会,案子牵连越来越大,最后卷进其中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以朱浩分析,江彬想拿与宁王交通的罪行来惩治朝中文臣,那就不单纯只是对付一个陆完。
朱浩笑了笑,道:“那就要看陆尚书屈打成招后,把多少人卷进其中,又要看文官用如何方式进行反击。”
“哦……”
苏熙贵陷入沉思。
如果是一般情况,江彬拿交通宁王的罪行跟文官缠斗,文官会很被动,因为宁王恢复护卫这件事,朝中很多人出过大力,就连杨廷和及其党羽都不敢保证自己是清白的。
可现在境况迥异。
皇帝染恙在身,杨廷和必然以其病情,极尽吓唬之能事,让朱厚照早点回京城静养,一旦皇帝动心,江彬发现自己要随圣驾到文官势力控制的京城,那他就不敢把案子扩大化,可能会把交通宁王的罪行,局限在几个“首犯”身上。
但无论怎么说,陆完都在劫难逃。
第458章 变天的征兆
与陆完等人下狱几乎同时发生的,是皇帝将在京的公、侯、伯、驸马、部院大臣、科道言官等,一并召往通州。
说是要议定宁王罪行。
杨廷和对此非常谨慎,上奏请求只让刑部和都察院的官员同去,至于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到通州以身犯险的,难保这不是江彬代天子发出的矫诏。
多日来都未曾有皇帝的消息,现在朱厚照的病况进展没人知晓,杨廷和很担心发生江彬仿效赵高,自己在去了通州后被迫成为李斯的情况。
但随后,朱厚照就在通州露面。
所做的事……让朝中大臣哭笑不得。
居然又是强抢民女。
看样子朱厚照的病情没什么大碍,甚至比之前蹦跶得更欢实了。
十一月底。
众皇亲和王公、大臣议定,宁王叛逆罪坐实,论死,凌迟,上报朱厚照。
朱厚照认为刑罚过重,从轻,改赐死,大概想要留朱宸濠一个全尸。
十二月初六,朱宸濠这个生不逢时的野心家,在通州自尽,随后尸首被人放了一把火,至于最后究竟是先死了再烧,还是直接被活活烧死,没人知晓,或许有人怕宁王在临死前咬出什么人来,这把火非常离奇,最后的结果就是朱宸濠直接被烧成飞灰。
一代奸王就此作古。
消息传到京城,已是两天后,朱浩把消息告知娄素珍时,娄素珍面无表情,连眼泪都没流,或许她早就猜到是这么个结果。
娄素珍一直都不支持丈夫谋反,为此争执颇多,夫妻感情在宁王举兵前如何,朱浩不知晓,但看起来眼下娄素珍已认命,毕竟站在外人的角度,她如今已是个死人。
自身难保,有何资格为他人难过?
“娄家的人……”
娄素珍沉默良久,目光中多了几分热切。
宁王一脉被灭门,已然在所难免,但娄家与宁王只是姻亲,娄素珍更希望娘家人平安无恙。
朱浩道:“暂且此事未牵联到娄家,但难保来年不会将案子扩大……夫人尽管放心,陛下病情日益严重,只怕时日无多。”
只有朱厚照才那么在意追查宁王谋反的细节,或者说是皇帝身边人,江彬想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等皇帝死了,皇室旁支登上皇位,宁王谋反案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是妾听闻,陛下在通州并无大碍,还出入市井……”娄素珍道。
朱浩笑着摇头:“连夫人这样长居民巷之人都能从坊间得知消息,有多少可信度可言?若陛下现在并无大碍,为何这种消息会不胫而走?”
娄素珍疑惑地问道:“公子是说,这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让世人觉得陛下躬体无碍?”
“嗯。”
朱浩点头。
现在最怕皇帝出事,或是说怕别人认为皇帝出事之人,就要数江彬、张忠等皇帝身边佞臣,他们就是靠皇帝宠信才有了现在的身份地位以及家当,若是皇帝没了,他们的末日也会来临。
之前都在传扬说皇帝可能在南巡途中出事,那他们就来个“自证”,让“皇帝”跑去民间强抢民女,还故意把消息散播开。
在他们看来,皇帝的名声并不重要,反正当今这位正德天子已经是声名狼藉,或还可用一些不堪的事,让世人觉得,这就是那个胡闹的皇帝,谁敢想这其实是有人假借皇帝之名,出去闹事给皇帝身上泼脏水呢?
“夫人节哀,若是需要一些祭祀用品,只管跟身边人说一声,她们自会帮你准备。”朱浩道。
“不必了!”
娄素珍神态平和摇摇头。
虽是强装镇定,但显然她对宁王尤其是几个子女还是牵挂的,二人作别时,朱浩能明显发现她眼角通红,双目含泪,却有意掩盖心底的伤悲。
在朱浩看来,宁王已作古,你娄素珍能保一条命已是万幸,还能如何?
……
……
紫禁城,仁寿宫。
冬月底到腊月初这段时间,张太后接连三次召见杨廷和,问询儿子回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