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348章

作者:天子

大明皇帝英年早逝的传统,可是流传了一整个皇朝,文官集团可是跟宫中太医院勾连在一起,谁敢保证其中没什么猫腻?

“苏东主此番回京,是准备常住,还是……”

朱浩不再谈论皇帝的话题,改而问苏熙贵的行程安排。

苏熙贵很识趣,朱浩不提,他也就不提,笑道:“南京钱粮调度,苏某没花费多少身家,主要是黄公刚调去南京,官椅还没坐牢靠,陛下就班师回朝,如今倒是一些善后事宜需要处理好,毕竟南府库亏空太大。

“鄙人此番北上,乃是要跟户部做一些盐引交接……来年沿海盐场出盐更多,得益于这几年黄公出任户部侍郎后对各盐场的改造,当然一切都是朱小当家功劳,有了充足的盐,那就要多开盐引,把之前被勋贵窃占的盐引份额给冲淡,如此百姓能吃到平价盐,朝廷的钱粮调度也更加平顺,府库也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苏熙贵很欣慰。

朝廷毕竟不能自己造银子和粮食,这跟发行纸币不同,银本位制度下,连朝廷都对银两的来源发愁,以往也曾发行过大明宝钞这种纸币来摊薄民间财富,奈何天下人不吃那一套,到正德末年时大明宝钞基本已没有信用基础,很难流通。

而能改变这种状况的,必然是一种面向全社会的硬通货,那就是食盐。

得益于朱浩贡献的晒盐法,还有黄瓒这几年当户部侍郎后加强对沿海各盐场的晒盐盐滩改造,最初几年各盐场都是煎盐和晒盐并举,现在基本都变成晒盐为主,盐场产量和质量均显著提高,勋贵尤其是张家、周家这些皇亲国戚窃取的盐引被巨量食盐产量摊薄,使得大明财政一步步改善。

哪怕皇帝南巡糜费众多,苏熙贵这个大盐商出身的官员白手套,也能通过自己的运作,让盐税带来的巨额收入回归朝廷用度。

背后有黄瓒运作,身前有苏熙贵这个大官商游走各地,无往而不利。

朱浩笑道:“苏东主还没说,此番回京准备住多久呢!”

苏熙贵道:“暂时……不走了!呵呵,南京那边一时半会儿不需要我,过去几年的生意重心都在京城,指不定黄公几时就会重新回京师当官,我还是在这边等着好了。”

说到这里,苏熙贵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

都觉得黄瓒主动请调离京,出任南户部尚书,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结果黄瓒去了,三下五除二把南户部缺钱缺粮的困境给解决,让朝中人刮目相看。

随即正德皇帝这边重病在身,朝廷局势很可能出现反复,而苏熙贵又早早布局,跟兴王府关系亲密……

要是一切顺利,或许黄瓒在江南不用等个两三年,来年就能重回京师,那时就不再是什么侍郎,而是直接当尚书。

“那有时间,我得多跟苏东主聚聚。”

朱浩笑了笑。

此时兴王府的人都已撤离京师,他身边缺少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关键时刻上天就把苏熙贵给送来了。

难得的是,苏熙贵对他同样言听计从,苏熙贵在情报网和官场人脉上,或许比兴王府还要吃得开,那就让朱浩重新多了个强大的臂助。

“小当家,这次我从江南,又买了一批戏子回来……您别瞪眼,不是让您帮忙栽培,是鄙人……想送给小当家,这么多年来承蒙小当家出策出力,我这边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这批人本来想送到宫里,但现在看来或许不需要了……小当家请笑纳。”

说着将一沓卖身契递了过来。

朱浩笑着摇头:“养不起,养不起。就留在戏楼演出,为苏东主盈利吧。”

第456章 哲学问题

随着朱浩年龄的增长,与其认识之人,都有意无意提到了女人的事。

有人想给他张罗婚事,有的则想带他去逛风月场所,再有诸如苏熙贵这样的更加直接,老要把不带名分的女人往他身边塞,这恰恰证明了酒色财气四大法宝在这时代是多么的通行。

朱浩想要培植戏班,完全可以自己派人去买来戏子,他自己的戏班人手也不少,陆陆续续从各地招揽进戏班的女戏子不在少数。

也是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作为戏班的少东家,真要让她们做点儿什么,她们有资格拒绝?

朱浩不接受苏熙贵的“好意”,是要竭力避免跟苏熙贵有太过直接的利益往来。

苏熙贵到京师后不久,朱浩麾下包括关德召父子在内的部份人手也抵达京城。

戏班没跟来,关德召父子是单独被叫进京城,至于同行的其他手下,主要是经商方面的人手,其中就有欧阳菲。

欧阳菲今年已十八,这几年在朱浩手下先是打理工坊,后来又负责营商,通过欧阳家原来的渠道,将生产出的大批布匹贩运到江南各地销售,虽然有了一定成长,但距离一个独当一面大掌柜,还是有点差距。

朱浩下午先去见了关德召,跟他商议了让关敬拜师之事。

关德召果然爽快地答应下来,甚至提出要行谢师礼,现在的朱浩在他们这些小人物眼中,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以关德召的忠直只有仰望而巴结不得。

商议好拜师细节,朱浩在临近黄昏时,去见了欧阳菲。

欧阳菲这边刚刚安顿下来,住在崇文门附近一个民院中,这几年她走南闯北,个人自理方面,基本已摒弃之前大户千金小姐的架子,更像是个民间女子,独立而自强。

朱浩来到后,她先是急切地问询朱浩不再让她主管销售布匹之事。

“哦,最近军队需要的布匹增多,工坊生产出来的,都暂时卖给军需商了,虽然价钱不比贩运到外地,胜在随产随销,无需折损运费。以后我会逐步把安陆之地的工坊迁到顺天府,但不会开在京城里,这里人工费用相对较高,还是要往外迁徙。”

朱浩作为一个新晋“资本家”,知道什么叫开源节流。

制造方面要节省人工成本,销售方面,直接卖布匹给苏熙贵,简单快捷,资金周转效率很高。随着他身份地位的提高,苏熙贵坑他的可能性不大,况且苏熙贵也不是拿朱浩的货卖到各地抢夺市场,真就是送到军中作为军需品,可谓一劳永逸。

会试中榜,朱浩对于自家销售渠道已不过分仰仗,与其费神费力,不如等自己当官有了更大权势,重新开辟渠道,跟现在的商贸体系完全不同。

当然朱浩也不能跟欧阳菲直说是跟苏熙贵做生意,免得其觉得自己把手下人给抛弃,毕竟欧阳家族破产这件事上,苏熙贵还是负有一定责任的,欧阳菲对苏熙贵一直心存芥蒂。

朱浩起身:“你到京城后,京城工坊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我先走了。”

销售是赚钱的行当,朱浩将欧阳菲的供货渠道暂时给掐断,等于说让欧阳菲少了赚取提成的机会,管理工坊虽然也会给一定工钱,但这就是给人打工,看不到出路。

“可是东家,咱在江南的生意怎么办?那么多人还等着养。”欧阳菲有些着急了。

朱浩道:“说实话,欧阳小姐,南方的生意带给我的利润并不高,一匹布多的时候连二钱银子都赚不到,少的时候也就几十文,刨除各种人工成本,我一年下来卖个几千匹布,能赚多少钱?”

“可以扩大市场啊……”

欧阳菲急切地道。

朱浩不好意思说,给你质优价廉的行货你都垄断不了市场,还跟我夸下海口说扩大市场?怎么个扩大法?

当然市场无法扩大,有江南大商贾挤兑的原因,朱浩生产出来的布就算有各种优点,但酒好也怕巷子深,很多人并不知道有这样物美价廉的布,而竞争对手会恶意中伤说是什么“死人身上扒下来”、“一扯就破”这些近乎无稽之谈的谣言,使得朱浩工坊生产出来的布在江南只被少数中下层人士接受。

明明跟普通布匹没差别,甚至更加优秀,只是因为价格低,市场占有率很低。至于平价或高价销售,那就更加没戏了。

欧阳家族最后破产,朱浩感觉有其理由,因为从上到下真不会做市场,简直……一言难尽。

朱浩道:“暂时先作为军需品销售,采办布匹的人也不会找咱的麻烦,结款也很快,至于你们家曾经的那些渠道,留待以后吧。人手能遣散就遣散……”

我的布,卖了赚到钱,不是为了养闲人,朱浩就差让欧阳菲解散销售网络了。

……

……

欧阳菲面色凄哀,其实她也料到会有今天的结局,只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一幕。

天色逐渐昏暗,朱浩起身要走。

欧阳菲粉颊飞红,支支吾吾道:“东家不留下吃过晚饭再走?”

朱浩诧异地问道:“你刚安顿下来,灶台都支起来了?”

这几年,朱浩并没有亏待欧阳菲,名义上是朱浩的“婢女”,但其实还是有她自己独立的生活和工作空间,甚至朱浩还帮忙雇请了一个婆子和一名丫鬟,常随其身边照料,过的依然是小姐的生活。

朱浩给欧阳菲的提成不少,前后加起来有三百多两银子,当然距离还清欧阳家的债,差得还有点远。

朱浩完全是按照当初约定的方式分成,欧阳菲也给朱浩赚了钱,只是力度不能让朱浩满意罢了。

欧阳菲羞赧地低下头:“东家在此过夜,也是可以的。”

这话说出来,欧阳菲几乎不敢跟朱浩对视。

朱浩听得明白,突然想到苏熙贵送戏子,还有孙孺想带他去风月场所见识一二,其目的都一样,自己的年岁的确算不上成年,但因已考取贡士,等于成为社会上层人士,那他就可以“提前成年”,而任何形势的联姻或是男女之事,都会成为一种联谊或是结盟的手段。

朱浩摇头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朱浩还真有点不明白,要说欧阳菲也算大家闺秀,即便是商贾之家出身,但其实家庭教育很好,容貌更是一等一的优秀,当初成国公府想把其纳进府邸当个妾侍,她都没答应,现在居然主动留宿自己这个东家?

要知道朱浩根本不可能给她名分,甚至她只能作为丫鬟一般的存在,就算事情真的发生了,两人关系也不会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没人会对她负责,她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却在朱浩没任何表示的情况下主动提出来。

这只有一种解释,欧阳菲想以这种方式来换得自由身,或是以此来换取朱浩更多的资源倾斜。

欧阳菲听了朱浩的回答,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东家……可在此留宿……妾身会侍奉左右。”

朱浩道:“我不是不明白你说的留宿是什么意思,只是想不通,你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转变……在我眼中,欧阳小姐一向都注重家族颜面,你知道委屈自己也不会带来任何结果的。”

欧阳菲紧咬贝齿,讷讷道:“我知道。”

“那你还委屈自己?”

朱浩好似跟人探讨一个哲学问题。

欧阳菲道:“妾年岁已不小,该为将来做打算了,且妾也无它可选。”

朱浩点头。

想了想,欧阳菲曾经是个单纯和天真的小姑娘,做生意被人骗,现在感觉成长了些,好像还是被人骗了……

估计就是平时婆子和丫鬟在她耳边不停怂恿,说你跟我们一样都是丫鬟,签了卖身契的,为啥还要绷着?不如实在一点,你为了赚钱恢复家族荣光,给一个进士出身的东家当外宅也不亏……

朱浩即便没听到那些对话,心中已估摸出了个大概。

朱浩心想,这姑娘就是父母死太早,人生被人左右,现在连思想都快被人左右了。

朱浩道:“我不是拒绝你,但我认为,时机尚不成熟,你先好好安顿下来,熟悉北京这边的风土人情,就算真有此等事,也以后再说吧。”

朱浩当然不愿意接受这种“交易”。

我可是少年得志的英才,就算你欧阳菲真的有那才貌,可智商却处在谷底,就凭你也想“老牛吃嫩草”,让我把最纯真和美好的东西交给你?虽然咱俩是等价交换,但吃亏的明显是我好吗?

但朱浩同样知道,欧阳菲不顾个人自尊说出先前那番话,需要拿出多大的勇气,若是直接拒绝的话,很难说欧阳菲会不会想不开,就算一时能平复,以后给自己干活也不会太卖力。

那就先拖着。

事情逐渐就会淡忘。

你芳龄十八,在这时代属于晚婚,可真的年岁很大吗?

从心理年龄上说,你在我朱浩眼中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这种严酷的社会课我还是先不给你上了。

“那东家几时……”

朱浩坚持要走,欧阳菲情急之下,想要求个准确答案。

朱浩道:“这重要吗?你的任务,就是帮我照顾好生意,别的……顺其自然吧。”

第457章 京师风云

十月十二。

京师流传一个消息,说是圣驾一行已在十月初六抵达直沽,也就是天津三卫,到明朝中叶时天津已发展为关口要冲,南北商贸枢纽,客货云集。

皇帝进入天津卫城后便没了动静。

照理说从天津到京师,就算是走路,三四日就能回来,但皇帝迟迟不归,让人觉得皇帝又想在天津好好游玩一番。

一直到十月底时,京城依然是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何动静。

十月二十七这天,苏熙贵心急火燎来见朱浩,告知皇帝銮驾已至通州,看样子再有个一两天就要抵达京城了。

“没那么快。”

当着苏熙贵的面,朱浩直言不讳。

苏熙贵不解地问道:“通州与京师不过几十里,陛下到通州城后为何不回京师?”

朱浩道:“宁王谋逆之事,尚未彻底解决。”

“哦?”

苏熙贵面带不解。

他在京城,一直盯着宁王案,关心朝中文武大员中谁会受到牵连,至少此时此刻,朝廷没有任何要彻底清算罪臣的迹象。

……

……

朱浩得知消息后,去见了娄素珍。

娄素珍关心地问道:“宁王及家眷,也在军中吗?”

朱浩点头。

历史上,宁王就是在正德十五年腊月初六,朱厚照下旨让其在通州自尽,焚尸扬灰,这说明皇帝还算仁慈,没有将其千刀万剐,叛乱被抓一年半后才身死国灭,在此之前还有人觉得宁王有机会活下来。

娄素珍着急道:“却不知朝廷要如何处理与宁王案有关之人,比如我娄家……”

娄素珍很明智,知道丈夫以及几个子女肯定保不住,只能竭力避免娄家牵扯其中,但因娄家跟宁王府的利益捆绑很深,很难不被牵联。

“先生之前给我来信,车驾已过汝州,算算日子,他们应该返回安陆了。”

朱浩发现娄素珍一点都没提及唐寅,便主动引导话题。

说是娄素珍找到人生下一个目标,鼓励唐寅好好为国为民效力,但两人关系还是太过疏远,想要撮合二人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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