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浙东匹夫
虽然肯定不是张献忠的对手,却也能在被屠杀之前拖延张献忠行程,给官军追杀制造机会。
过了宝庆府,西边还有一个辰州府,要过了辰州府才能进入贵州。而辰州府地界上不但山区更多,连汉人都很少了,几乎都是苗人,张献忠就更得跟各种毒物作战了。
最后还是朱文祯的部队扛不住夏末初秋时节钻丛林、跟苗疆毒物对抗,才追到辰州府就不得不收兵回来了。
整个追击持续了大约十天,又陆陆续续干掉张献忠部掉队的两三千人散兵游勇,多抢回价值两百万两以上的财物。
张献忠部的步兵,几乎是一个不留全部被杀光了,只带了六千人的骑兵撤到辰州府。
对张献忠而言,如今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的部队并不仅仅只有他带在身边的这一支。
他留在秭归、巫县一带的长子孙可望手上,还有两三万守家的人马。三子刘文秀手中,也有一万多人。
他自己一路往西奔逃的同时,也在想方设法跟刘文秀等人联络,让他们不畏艰险放弃川鄂之间的根据地,转向西南转进,设法跟他会合,以便将来绕路入川。
考虑到黔中道的难行,一路上穿越苗疆孙可望刘文秀肯定也还会有损失,所以四万多的人马未必能全部走到。一路杀伐患病,最后折损的人数,估计也会超过张献忠身边这六千人。
所以张献忠的部队,在他六月份出兵之前,号称十一万多,抵达常德、岳州时,靠着抓壮丁,巅峰一度达到过十二三万。
现在两个月血战下来,累计折损掉三分之二以上,能活着抵达贵州的,满打满算也就是这四万人了。
沈树人虽然没能全歼张献忠,却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战果了。基本上算是把张献忠打回了两年前的水平,让张献忠这两年里的发展壮大扩军化为泡影。
毕竟战前张献忠的实力虽说不能超过原先革左五营的总和,但至少也能超过革左五营除掉最强的马守应后、其余四营相加之和。
沈树人此前为了歼灭革左五营中较弱的四家军阀,累计花了整整两年。现在纵使鸟枪换炮,也做不到毕其功于一役,
能把张献忠带在身边的主力,歼灭掉绝大部分,已经非常了不起。孙可望、刘文秀那两支偏师,注定是暂时没精力去搞定的。
……
朱文祯最终没追到张献忠本人,但他取得的战果已经得到了沈树人的充分肯定。
而且他的追击,毕竟为沈树人缴获了价值数百万两的黄金珠宝,还大大削弱了张献忠后续再靠湖广抢劫到的财物到外省募兵壮大时的发展潜力。
当然,张献忠在湖广各地屠城所得的财物,还有相当一部分并没能随身带走,就留在了衡州城内。主要是铜钱、绸缎和一部分银子,黄金珠宝这些轻便之物是不会留下的。
这也是沈树人在分出朱文祯这支偏师追击张献忠时、他本人没法亲自过问的原因。因为他必须坐镇衡州围城战场,盯着明军主力部队把衡州城拿回来。
按说张献忠本人都跑了,衡州城守军应该也兵无战心,很容易就该直接向朝廷投降。
但这个过程中,还是有些问题绕不过去,导致沈树人不得不再花精力做两手准备,又围攻了十天八天,才算彻底搞定——
其中的主要问题,还在于被张献忠卖掉留在衡州城内的守将,有原先的长沙总兵尹先民和衡州总兵何一德。
这两人一开始也跟沈树人谈判接触了一下,希望沈树人许诺他们重归朝廷后,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行,既往不咎。
尹先民何一德还草率地认为“如今天下大乱,洪承畴都已降清,大明边军精锐尽丧,崇祯已无力控制地方。只要沈树人有左良玉一样的割据之心,想保谁都是能保住的。沈树人要是肯保他们,他们保证将来为沈树人卖命”。
但沈树人怎么可能去保这两个没骨气的废物?如今崇祯对地方的控制力确实已经大减了,如果崇祯想对付他沈树人,那他肯定也免不了“听调不听宣,不受陛下被朝中奸佞蛊惑后所下的乱命”。
但尹先民何一德算什么东西?他们也配让沈树人不顾名声去硬保?
再说了,湖广南部这几个月来的巨变,总要有人对朝廷承担责任,这两个将领在张献忠抵达时,连三天都坚守不到就直接投降从贼,必须作为首恶承办!否则沈树人以后还怎么带队?
所以,他果断拒绝了尹先民何一德的投降条件,宁可大军多拖十天八天!
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放弃分化瓦解最后逃回城的这一万多人的张献忠军。沈树人自行开出条件,让将士们以箭书射入城内:
表示凡是原先在张献忠军中掌旅以上级别的不赦,在明军中参将以上降贼的不赦,明军中游击、都司、守备想赦免的,可以斩杀参将以上的投降上官,带队来投。
说到底,沈树人最需要打击的,还是流贼内部的团结。正如他最喜欢重用的,就是杀自己义父后来投降的流贼,
反正沈树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收义子,他也不觉得这种专门崩击义父子关系慈孝的手段,会对他有什么危害。
衡州城里的部队,虽然没有什么将领收手下部将为义子,但道理是一致的。反正沈树人不会接受无条件免罪直接投降,想投降就杀上官来降!杀更大的流贼酋守、献首级至帐下!
在沈树人的文武并用之下,衡州守军稍微抵抗了几天,就因为军心不齐、群龙无首,损失惨重。
最终在战局的反复催化下,几个守备一级的军官终于反叛了老上司,趁着这两人不敢闭眼、连轴转亲自督战守城后、疲惫睡着之机,把尹先民何一德生擒绑了送到沈树人帐下,
那场景,就跟宋宪魏续侯成在白门楼、把吕布五花大绑送曹操一模一样。
沈树人得知两个没骨头总兵被绑来之后,也是大喜,亲自出帐观赏自己的战果。
“活的好啊,送到京城再剐,也能让陛下多消消气。可惜了,这一个多月不好过吧,怎么这么瘦,到时候都剐不了多少刀。”
沈树人跟验牲口一样简单看了一下尹先民、何一德的体质,
遇到流贼不战而降,该有什么罪责,沈树人也懒得跟他们白话,让他们去跟崇祯扯吧。
……
拿下衡州城后,沈树人也才有机会清点一下此次消灭张献忠主力,究竟有多少战场缴获。
张献忠此前屠长沙城时,光是从吉王府就得到了好几百万两,比去年在襄阳杀襄王拿到的还多,而长沙城又富庶,满城豪绅富商全部被屠了,加起来也不亚于吉王府,以至于整座长沙城至少榨出了超过一千万两油水。
这座衡州城倒是经济不发达,有钱人也少,但桂王府的财富,却又远超了荣王府,谁让他们家是崇祯的亲叔叔呢。
做藩王,要不就是那种流传两百多年的老牌子,靠着时间久积淀的财富多,要么就是靠着跟最近几代皇帝血缘近、地方官也不敢管他们敛财,吃相更难看。福王就是这种类型的典型。
桂王虽然远不比福王,可毕竟也是崇祯亲叔叔,亲戚关系那么近,巨富是应该的。最终张献忠从桂王府所得,居然超过了七百万两。
整个湖广地区,张献忠一路流窜,榨取钱财结余,接近了两千万两!
张献忠自己已经拼命带走了,可惜依然只是小头,大约保住了六百多万两。还有一千二百多万两,都便宜了沈树人。
当然沈树人这也不白拿,他毕竟鞍前马后带着五六万正规军血战了两三个月,军费开支也是很巨大的,打了大胜仗,战后还得赏赐笼络人心,开支同样不菲。
这一千二百万两,当然是沈树人应得的。
老大往往是空架子,每天一睁眼,小十万人的军队,吃喝拉撒都要他伺候,最后落到他嘴里的,能剩几口?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兴亡都是百姓苦
朱文祯追击张献忠残部、左子雄亲率主力最终攻破衡州城、抓获尹先民何一德,这些事儿看似没什么好赘述的,但实际上也花了不少时间。
从七月中旬一直拖延到七月下旬,才算是初步搞定。
至于把在湘南追击战中得到的金银财宝全部收拢归档、进一步对衡州等地进行安民抚慰、剿灭逃散的散兵游勇……这些工作,整个七月末都做不完,或许会拖到八月份。
好在沈树人已经提前对自己能得到多少金银珠宝,心中大致有个数了,所以损益评估方面的工作,他倒是可以趁着攻破衡州后这几天,立刻就开始核算起来。
沈树人看似拿到了价值一千二百万两的财物,可是其中至少有两三百万两,是比较难变现的,都是以艺术品、古董、字画这种形态存在,可能需要半年甚至一两年的时间去慢慢销脏。否则一下子投入市面太多,肯定会价格崩盘贬值,可能连一半的估值都变现不了。
这也很符合常理,那些藩王也好,巨富也好,被抄家的时候,抄出来的怎么可能只有金银财宝?大部分贵族享乐趣味到了一定程度,肯定是要投资艺术品字画的。
藩王的家产中,有两成的艺术品,比例并不算高。
而他们被灭门之后,张献忠也知道这些东西可能值钱,所以没直接毁了烧了,好歹选择了抢走。只可惜流贼没文化,不会评估,最后意识到有需要突围的风险时,也不会把这些东西优先带在身边,只带了金银珠宝,这才留给了沈树人。
所以,沈树人能直接马上用的硬通货,也就九百多万两了。
这笔钱的构成,大约是两成的黄金、三成的白银、两成的绸缎等纺织品和其他硬通的民用物资,两成的铜钱,外加几十万石粮食。
而铜钱的折算,当然是按照明末的实际官价,大约750~770枚铜钱折抵一两银子。这次缴获的两百多万贯铜钱,实际上才十五六亿枚而已。
明末因为白银的输入,连铜钱都开始出现相对的紧俏短缺了,所以从万历初期开始,早就维持不住一千枚铜钱换一两银子的官方汇兑牌价了,万历朝后期已经跌破到八百多枚铜钱换一两银,天启崇祯进一步跌到七百多换一两。
而相比于沈树人的收益,这几个月的血战,开支同样巨大。
沈树人麾下直接动用的部队就达到了五六万人,这些人打仗期间的军饷、赏赐,肯定会比和平训练时高好几倍。
平时一个士兵每月二两的开支,如今五两都打不住。出现斩获赏赐或者是受伤战死抚恤,那就一下子十两到几十两出去了。
火器兵因为弹药的巨量消耗,更是每月能耗银二十两以上,毕竟一场战斗下来,几斤重的铅弹、火药打出去,就能值不少钱了。
细算下来,两个多月的血战,五万人累计花费军饷、赏赐八十多万两。战死四千余人,负伤者累计一万多,抚恤一共达到了九十多万,还有二十几万两的医疗开支、二十多万的营养费。
不考虑武器装备和战马的损毁,直接军事开支总额就达到了二百一十万两。
而沈树人一共有八万多部队(算上黄得功和刘国能),留守后方的三万人,这段时间任务也会加重,还要经常巡防,待遇也会相应提高一点,只是没有一线部队那么明显。两三个月的军饷军粮后勤一切开支,也有三十万两。
跟前面作战部队的二百一十万相加,沈树人整个崇祯十五年秋季的军费开支,达到了二百四十万。
缴获的九百多万,一下子就被用掉了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三才能算是毛利。
而这部分毛利,也不可能是沈树人独吞,他既要拿出一部分来扩军、继续搞经济、恢复生产、攀科技升级军备……
也要拿出一小部分,打点各方关系,平息朝廷的看法,让他在崇祯死前最后一年半的官场之路走得更顺畅,不但不被人喷割据,还要追求更多的“进步”机会,把自己“大明忠良”的正义招牌,一直坚持打到崇祯死为之。
这些事情,都是需要巨量的银子开道的。
……
沈树人原本打算在衡州处理平定地方,一直到八月初。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外面的世界显然不会放任他一直和张献忠1V1的。
早在七月二十八这天,几条意外的消息,就逼得沈树人不得不移动办公,先把一部分部队北撤回去休整,并且处理一些其他方向上的意外情况。
第一个意外情况,就是刘文秀的部队,在从常德府西撤、试图跟孙可望合流、再找义父张献忠会合的过程中。因为在施州卫南部、永顺宣慰司大部分地区,跟当地苗人土人土司爆发了新的冲突。
导致一部分刘文秀部的士兵被打散,重新进入常德境内肆虐。同时有几个被刘文秀孙可望打崩的苗人部族土司,也因为避敌流窜,进入了常德境内。
沈树人考虑到常德府虽然已经被屠戮祸害得不成样子了,但迟迟不彻底收复、平定,也有损朝廷的体面。
既然南边衡州、永州、宝庆都安定了,也是时候回师把常德彻底肃清一下。
于是沈树人就带了一万五千人的部队,第一批从衡州班师北上,在八月初五回到长沙,初九抵达常德,然后花了几天把刘文秀被打散的散兵游勇激战,又灭了几个流窜的苗人土司,大约中秋节之前,把常德的秩序恢复了。
光复常德之后,沈树人才第一次切实了解了常德的情况有多惨。
这儿今年秋收都未必能收上太多粮食,因为整个六七两个月,当地人都没法生产,光顾着逃亡了。虽然夏粮收割之后,秋粮倒是播种了下去,但基本上也就只做了一个播种的动作。后续除草施肥灌溉基本上没人忙活,完全是摆烂自然生长,灌溉全靠天下雨。
好在崇祯十五年洞庭湖周边倒是没有旱灾,反而是有些地方有洪涝,雨水很多。这种情况下,对于自然生长的庄稼,倒是一个好消息,最后估计勉强每亩地能收回来几十斤粮食吧,一百斤肯定是别指望了。
而当地人口已经被张献忠屠杀得非常惨烈,这点粮食也足够本地幸存下来的人吃了,好歹不用从其他府调运粮食。沈树人立刻吩咐调集手下民政官劝农恢复生产,争取在秋收前的最后一个多月,抢时间该施肥施肥、该除草除草,尽量多挽救一点收成。
因为战时身边没随军带内政型文官,第一时间这些内政事务沈树人也只好交给幕僚顾炎武去办。
顾炎武民政水平不太高,不过日常统计梳理工作还是能胜任的,稍微干了两天后,就把常德府尤其是武陵周边数县的情况统计回来了。
沈树人看了顾炎武拿来的情况,也是大吃一惊:“今年常德府居然预估粮食完全能自给自足?还有得多余?
这都减产成这样了还能多余这么多?那这常德府的屠城得惨到什么程度?这怕不是比长沙府杀得还惨吧。这又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张献忠居然下如此毒手?”
顾炎武回来时,也是一脸悲愤。看东翁不信,他也是叹息着解释:
“谁说不是呢,学生初见时,也是觉得惨不忍睹。一来这常德府是张献忠当初复出后第一个攻破的府城,抓了不少青壮,杀了不少老弱。
二来么,这常德府乃是杨阁老老家,张献忠平生深恨杨阁老,可以说是他最仇恨的朝中督抚了。张献忠破武陵县后,下令阖府各县,凡是有姓杨的,全部诛绝灭门,鸡犬不留。
杨本来就是大姓之一,哪怕是别的府县,姓杨的人也少不了,到了这常德,既然是出了阁老的,杨阁老家自然是当地望族,十几个人里就有一个姓杨的。
张献忠还要连姻亲子女奴仆一起杀,几千号姓杨的人,最后足足杀了四万百姓。他麾下的流贼士卒还趁机扩大劫掠,因此全府一半以上人口都被杀了。”
沈树人听完后,在最初的震惊之余,也意识到这一切确实不是在黑张献忠,因为原本的《明史》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原本的历史上,张献忠后来打到常德时,杨嗣昌本人已经死了,张献忠还愤恨没能在杨嗣昌活着的时候就杀光他的宗族、老家亲戚,没能让杨嗣昌亲耳听到这一切绝望,把他活活气死。
但张献忠确实是把常德府全府所有抓得到的姓杨的及其家人,屠族灭种杀了个干净,历史上他真就这么干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后世有些读《明史》时,非要说“张献忠偷袭襄阳杀襄王是为了陷害杨嗣昌,这种动机不可信,是士大夫在黑张献忠”的言辞,实在是不怎么站得住脚。
张献忠内心的动机或许确实难以找出铁证,但就凭他进了常德府,屠尽全府姓杨的,还不够证明他对杨嗣昌的仇恨之深么?
沈树人适应了这个噩耗之后,也不免联想到一点,对顾炎武叹道:“去年襄阳被破、襄王被杀之后,杨阁老就一度惴惴不安,如今病体已几乎不能理事。
此次吉王、荣王、桂王在湖广先后被杀,他作为六省督师,自然也有一定的罪责。哪怕可以把尹先民何一德送去问罪,依然无法彻底避免。
现在再听说自己故乡宗族被屠族灭种,我怕他定然是撑不过这个打击,不日就要……唉。”
沈树人已经意识到,杨嗣昌怕是真的命不久矣了,或许这就是历史的惯性吧。沈树人靠自己的蝴蝶效应,拉了杨嗣昌一把,让他延命了一年半,估计这也是极限了,肯定延不到两年。
好在杨嗣昌也会感激他,但愿临死之前能再发挥最后的余热,再推沈树人高升一步。
第二百三十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想到杨嗣昌命不久矣、常德府被破坏得难以恢复,沈树人也是忍不住叹息,吩咐顾炎武:
“常德这边屠戮如此惨烈,善后安民的工作,肯定不轻松。你是处置不好的,赶紧帮我修书一封,送去长沙,让方抚台分出人手精力,来接手常德这边的事务吧。”
“东翁放心,这点小事,学生自会办妥。”顾炎武领命,这就去修书,当天就让人送了出去。
而沈树人觉得在常德府继续滞留下去,也没什么他可以做的,就决定进一步班师北上。
所以在顾炎武的信送出之前,他就吩咐信使拿到回信别回常德了,直接送去岳州府的巴陵。
吩咐完之后,第二天一早沈树人就带着嫡系主力重新开拔,花了两天行军,穿越洞庭湖、先来到湖口的巴陵,在这儿再稍作歇息两天。
因为沈树人后续回武昌,肯定要经过巴陵,方孔炤如果要回江陵,也会经过这里。这算是一个交通枢纽,在这儿等消息双方都不走冤枉路。
然而,沈树人抵达巴陵、在这些歇了一日,却没等到方孔炤的回信。反而是一大堆突发的新变故,打得他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