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浙东匹夫
倒是沈树人手下其他一些官员的升迁,估计正月底之前就能出结果。
这些人级别低,最高也就是知府,要不就是武职的副将、参将,涉及到的决策流程比较短。
周延儒也会先写信、让人加急送到京城,托他留在京城的那些幕僚、故吏,帮着遥控运作。
比如,周延儒的得意门生、他当权时的重要白手套吴昌时,此时就已经提前进京打点了。周延儒这个吏部尚书、内阁首辅还没正式上任,吴昌时就已经在吏部当上了五品郎中,还是最有实权、最值钱的文选司郎中。
可别小看文选司,那就是专门负责大明全部文官职务调配的,是吏部直接掌握官员任命权的实权机构。
文选司的郎中,拿个权力差一点的部的闲职侍郎来换,都未必换得来。
周延儒让四百里加急给吴昌时送去信,明明白白就把沈树人要的几个知府都安排好了。
虽然沈树人很不齿吴昌时这种阴险卑鄙小人,但如今也没办法,只好由其经手升官事宜,因为压根儿没得选。
而兵部职方司那边的流程,沈树人自有关系去办,杨嗣昌也好,陈新甲也好,都是沈树人自己的关系,周延儒这边只要暗示不阻挠即可。
南北两京相距一千八百里,四百里加急在两京之间兜个圈,算上等候回文、路上偶然因为兵乱意外而迁延,最多也就十二三日,就能打个来回了。
所以沈树人在南京每天花天酒地、维护官场交情,不过捱到正月二十八,也就得到回信了。
沈树人还留出了两天余量,提前通知张煌言、方以智、郑成功等人,正月三十来南京一聚,顺便到南京吏部这边把手续办了。
另外几个涉及升官调任的武将,也是这般处置。
众人得信后,也是振奋不已,对老大的能量愈发佩服,感恩戴德之心也更加炽烈。
……
正月三十,南京城内,户部沈侍郎府。
一大早,府上就张灯结彩,做好了大宴宾客的一切准备。
几波人马,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陆续抵达。来这儿之前,他们已经先去了南京这边的兵部、吏部,把北京刚刚传回的任命交接了。
“树人,此番多亏你全力斡旋,否则这迫降收编蔺养成的功劳,也不至于升迁得如此爽快。”
第一批来客刚在府门口下马,为首者就与迎上来的沈树人拥抱了一下,扣肩搭背谈笑风生。
毫无疑问,沈树人麾下的文官里,敢跟他这样直接称呼表字的,也就表哥张煌言了。
张煌言官位虽低,到了沈家却不会论职位尊卑,只论亲戚。进了内院后,还连忙拜见了姑父沈廷扬。
张煌言以降,其他人都是客客气气,最多方以智敢称“贤弟”,郑成功能喊“大哥”。
其余武职,统统只能称呼“沈道台”,个别拍马屁激进一点的,已经提前私下里喊“沈抚台”了,不过沈树人肯定会假惺惺地制止。
“诸位今日同聚,盛况难得,咱也算共襄盛举,今后勠力同心,继续报效朝廷。”
沈树人刚说了几句场面话,一旁张煌言先告了声罪,打断他帮他介绍个人。
随后,张煌言一个眼神,一个年近四旬的粗夯武将就局促上前,单膝跪地:“罪将蔺养成,拜见沈抚台!”
饶是沈树人早就知道蔺养成已经彻底被整服投降了,见到他居然敢亲自来南京领受官职、办手续,也是有些惊讶。
这些流贼出身的将领,居然也有不怕被朝廷扣留的。
沈树人预期玩味地说:“既然已经弃暗投明了,过去的事情便当既往不咎。你肯亲来南京兵部办理,足见归顺诚意。说说吧,到底怎么想的。”
蔺养成已经寄人篱下,索性也豁出去了,推心置腹坦白:“罪将三年前受抚于熊督师,便无心再反,只想得个出身。只恨张献忠后来降而复反,滥杀地方官吏,裹挟我等。
罪将等素闻陛下多疑忌刻,唯恐朝廷不察,唯有顺势跟随张献忠,只求自保。后听说抚台明察秋毫,苦谏力保坚持不肯复反的刘国能,罪将便知大人您有世人不及的胸襟。”
这些流贼原本也不是什么很坚定的势力,见到沈树人势大,而且能保住降将不猜疑,当然会痛痛快快来投。
历史上,蔺养成等几家贼头,在南明时期、南京沦陷后,也是走投无路,直接投降了驻扎在长沙的湖广总督何腾蛟。
他连何腾蛟都能投,为什么不能投沈树人?无非沈树人更有手腕,形势也更强,能逼得他接受更苛刻的条件。
沈树人点点头:“行了,多的道理就不说了,密之兄劝降于你时,该说的肯定都说过了。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再重申一次:革左五营已灭其三,马守应归附李自成,本官也确实需要一名降将以劝善。
你罪恶不如其余三贼,只要将来好好表现,本官自然会善待你,以归附远人。希望你也抓住这个机会,将来本官与张献忠交战时,你努力建功,升迁不在话下。”
沈树人敲打完后,转头追问张煌言:“蔺将军如今是什么待遇?”
张煌言低声:“这次先授了他参将,你知道的,刘国能也不过才总兵,而你麾下诸将,左子雄这次再得提升,也就到副将。他只能是参将,否则镇不住的。
要论他归顺的兵马,有老营兵四五千,乡勇丁壮万余。从兵力规模来看,参将是小了点,也没办法。”
沈树人点点头:“参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跟张献忠激战几场,很快就能到副将的,总兵也不是没机会。”
蔺养成已经是拔了爪牙之人,连忙抱拳谢过:“谢抚台提携!”
搞定了蔺养成这个刺头后,沈树人又问起其他几人新职务,众人也一一回报,大部分人跟预期并没什么出入。
张煌言实授黄州知府,方以智实授武昌知府。麾下武将从副将到参将、游击不等。
唯一破格提拔的,是原本只有游击的张名振,被直接提拔为了“海道副将”。
张名振在去年被沈树人挖角之前,就在宁绍一带负责海防,职务只是一介都司,被沈树人调走后,才立功升的游击。
而这次让他重新回来掌管一部分海船水师,也算是重操旧业了。沈树人手下的其他将领,如左子雄、杨晋爵、金声桓,都不是海军将领出身,这方面不如张名振专业。
沈廷扬那边问周延儒要了一些海防编制、这次趁着海路给山海关运新一年的军粮,要伺机而动救出一些辽东精兵,需要一位海防副将统筹,沈树人想来想去,就点了张名振。
最后,沈树人还调整了一下对郑成功的任用,原本说好了调他到地方当一任同知,找机会升知府。郑成功如今还一心想当文官,也不可能去带兵。
但现在看来,沈树人有了更好的计划。
他把郑成功直接从湖广盐法道、负责厘金的衙门,调到南京户部这边,暂时放在父亲手下,做一个负责具体海路漕运的押运督粮文官、找个合适的品级头衔。
这两个前后官职严格来说,都是财税体系内的钱粮官,无非一个在地方上收厘金,一个帮朝廷转运税粮。而且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郑家人应该很熟门熟路。
至于危险,沈树人是完全不担心的,把郑家大公子派出去历练历练,为朝廷海路运军粮,郑家自然也会派一定的武装帮忙义务护航,好保卫大公子的安全。
这等于是白捡了一批郑家的海军力量,临时为他所用。
郑成功自己对这个安排其实也很满意,又能出海,却又不是以武将的身份,能保持文官体面,大哥实在是太为他着想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沈道台手下,只有文武平等
沈树人自己可以不用太急,在南京拖到二月中旬再回武昌、确保二月底之前回任即可。他的新官职任命诏书,也会由北京直接送去武昌。
不过,郑成功、张名振这一路,却是等不得。
按照往年惯例,元宵节过后不久,海路漕运就可以北上了,因为等船队航行半个月抵达渤海时,渤海的天津湾附近也已经化冻可以航行了。
两年前,沈树人跟方以智亲自押粮、顺带进京赶考那次,不就是元宵节次日就北上的么。
如今都一月底了,比往年又晚了十天。算算日子,船队抵达渤海时,不仅天津湾会化冻,连渤海最东北角、最不易化冻的大小凌河河口,估计都化开了。
那段时间也是鞑子兵巡防最松懈、最容易出现破绽的时候,必须抓住。如果这个时机没救出什么明军,后续希望就更渺茫了。
因为冬天河面断流、河床封冻时,鞑子根本不怕大明的水师,也不可能想到有水师来送死。骑兵可以直接在大小凌河河床上奔驰,倚仗战船的一方完全什么都做不了。
河流化冻之后、早期凌汛导致水位初涨,才创造出一个短暂的窗口期。
所以,沈树人也只是在南京城内,给郑成功、张名振短暂地花天酒地犒赏了一番,随后就得送他们启航了。
部队毕竟是去执行刀头舐血的任务,哪怕只是接应,大概率不用跟鞑子真刀真枪打陆战,可面对的是在明末闻名如见虎的建奴,不好好激励一下,怕是肯定会士气低落。
沈树人手下的南方部队,除了个别归顺的流贼老营兵之外,其他都没跟建奴交过手,最多也就是打打农民军。
这次历练之后,只要能回来,对部队的军纪胆色,必然是一个充分的洗礼。以后好歹也能吹一句:咱也是跟鞑子交过手回来的。
而因为郑成功要去,郑家也由郑鸿逵出面,把郑家会跟去的护航战船、水手士兵,都犒赏了一番。所以沈家只要操心自己的嫡系部队就行。
沈家这边,沈树人与父亲商议后,拨出了五千名精锐家丁——至少名义上是家丁,参加这次运粮、接应任务。其他水手不算。
所谓五千家丁,其实只有两千人是真家丁,是沈家多年跑海积累的、执行护航的亡命徒。
剩下三千人,只能算是“跟沈家家丁当过同袍”,然后又被沈树人反向抽调回来的。
当初沈树人去黄州上任时,不就带过一千精锐家丁么,后来拆散了填补到黄州、随州那俩卫所里,以老带新,也练出一些精兵。
所以,沈树人就按照一带三的比例,把沈家家丁陪练出来的新军,尽量挑擅长水性、能两栖作战的,反哺回来三千人,跟真家丁合兵一处。
抽得再多的话,沈树人也担心湖广那边、开春后张献忠会有动作,过分削弱湖广战场的防守兵力。
另一方面,沈树人在湖广编练的部队,也就那些码头工人出身的士兵,水性还不错。而矿工、猎户、流贼老营等出身的士兵,很多连游泳都不会,抽调去海路作战只会帮倒忙。
只挑水性好的士兵,也就没法弄到更多人。
而且,这次沈家船队也算是主力齐出,当初漕运改海之前,沈家就有大海船近二百艘,按照崇祯的“五年改海”计划,五年内沈家要逐年多造海船、五年期满后达到八百艘大海船以上的规模,才能确保把绝大部分的朝廷漕粮都改走海路运完。
如今这计划才进行到第三年初,沈家现在拥有的大海船总数,大约已经接近五百艘。
沈廷扬分出一百多艘应急、日常维持运粮。其余三分之二,都被用来执行这次的任务,最终实际统计,动用的大海船达到了三百三四十艘之多。
细算下来,每艘船平均配精干水手十五人、擅长水性的战兵十五人,总共是三十人,三百多条船,也动用了上万人,水手战兵各半。
去的时候,会满载今年山海关等地守军一年所需的军粮。
卸下军粮后,回程时如果时机合适,理论上每船还可以搭载七八十人、连带补给,直航返回苏州刘家港。那样就相当于能抢运回两万多人。
如果遇到能救出更多人的极限情况,每艘船再额外装一百人出头,达到含水手在内总数一百五十人,也是可以的。
只是补给会比较短缺,撑不到直接返航苏州,得在山东半岛上停靠、补充淡水和粮食。
当然沈树人相信这个后手方案基本是用不上的。洪承畴手下困守最后三座孤城的部队,哪可能还有三四万之多?
就算有,也不可能全救出来的。
一旦救援第一座得手,另外两城的鞑子兵也肯定会警觉加强围困,不会再给机会的。
……
沈家最舍得花的就是银子,所以这次出海执行任务,每人都给了至少十两银子的安家费,战兵和水手都有。
战兵当中,到时候会执行上岸接应任务的,再额外加五两。光这两笔开支,近万人的团队,直接就发出去十几万两。
但相比于能救出一些大明精锐死忠为己所用,这点代价绝对是值的。
十几万两还只是直接赏赐。在出发之前,沈树人也少不了给家在南直隶本地的水手,直接发些鱼、肉、粮油到家里,深谙后世国企发福利之精髓。
直接给银子不显眼,十两的银锭一揣就看不见了。
米肉油酒这些实物配套着发,再给家里几匹棉布,看起来就好很多,而且可以把出征者的家人个个都讨好到,让他们对出征的儿子、丈夫、父亲好好勉励,断绝后顾之忧。
除了给家里发物资,启航前每天的酒肉犒赏也是免不了的,所有士卒在南京城外找了个港口小镇,大宴三天,酒肉管够。
这些士兵都是吃货,敞开了吃肉不吃饭,一天吃四五斤都没问题。
明末物价腾贵,南京周边一斤猪肉都要七八分银子了,万历年间可是五分都不用。三天犒赏光是每个士兵吃掉的肉钱,就值一两五钱以上,算上酒菜能接近三两。
沈树人还请了里里外外各处的半掩门暗窑子,包场子送女人过来给大家发泄爽爽。不过因为量大,找的当然都是一两钱银子就给上的最便宜场子。
沈树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虽然他本性是比较现代的,但这些士兵都是去跟鞑子冒险,都是为民族利益而战的,出发前发泄发泄怎么了。
至于眉楼、媚香楼这些高端场所,沈树人也有花重金请人,但主要是请郑成功、张名振这些即将出征的将领,普通军官就没这么好待遇了。
哪怕是媚香楼里最普通的姐儿,也只能保证千总及以上的军官能参与。
其他不出征的文官,只能是陪着这些武将喝酒时,顺带着沾沾光,有武将伺候不了的,才轮得到,或者干脆就是自费捧场。
去年因为沈树人把侯方域、龚鼎孳一派的人都搞臭了,顾眉不想再被龚鼎孳纠缠,选择了自赎其身,跳出了圈子。所以如今眉楼新顶上来的头牌花魁,也没什么名声。
其他几楼的姑娘们,似乎也没有意识到时代的变化,内心依然有一股崇文抑武的想法。
一开始听说是沈道台花重金请客,她们都是欢呼雀跃而来,谁不知道去年李香君被沈树人买了之后,最后沈树人有多么仗义、顶着左良玉的压力照样丝毫不让。
听说他家里不喜欢他这样“为色误事”,沈道台依然顶住了父母之命,坚持不肯亏待李香君。
这些事迹在正人君子士大夫眼里,肯定是劣迹,甚至有些许不孝。
但是在秦淮姐儿们眼中,却是大大的善举。他能对李香君这么罩着,肯定是怜香惜玉之人。偏偏人家还是南直隶首富,这种人邀约的场子,谁人不想去?
可惜到了地方,媚香楼、眉楼的姑娘们却个个如堕冰窟。
幻想中的陪沈道台本人喝酒的好事并没有发生,反而让她们去陪那些粗夯武夫。
众女当中,“江湖地位”最高的,自然是柳如是了。
柳如是本该在去年年底就被钱谦益赎身,但如今因为蝴蝶效应,迟迟还没跟钱谦益确定关系——
历史上,钱谦益是跟阮大铖搭上了关系,而阮大铖又在周延儒上任后想办法把身边人洗白,因此钱谦益本该跟马士英一批洗白。
如今,周延儒入京被拖后,马士英、钱谦益等人受益也被延后。钱谦益自己的事情还没搞定,罪臣的帽子没摘掉,也就没脸太张扬,迟迟只是吊着柳如是。
反正赎不赎身,他想见柳如是一样随时能见。他都六十岁的老头儿了,对一个已经二十四五岁、在欢场沉浸了十多年的女子,也谈不上吃醋。
哪怕这几个月里,柳如是会陪别的男人,他也无所谓,不差这点时间。
此时此刻,众女来了之后,心中苦楚,也想唯柳如是马首是瞻,看看她怎么个说法,能不能仗着跟沈道台有点交情,委婉推辞一下,别让众姐妹陪那些千总武官。
然而,柳如是却算是秦淮女子当中,比较有眼光,也关心时事的,不太拘泥文武尊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