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104章

作者:浙东匹夫

她私下里问了沈树人几句、这些将士们可是身负什么使命。

沈树人不可能泄露军情,就随口扯淡:“如今东海不靖,加上漕粮改海已试行三年,周边海上势力多有察觉。红夷、倭寇去年已经加大了袭扰,想趁乱劫掠朝廷漕运。

所以今年得多加点人手护航,这些将士们,都是刀头舐血,要跟倭寇、红夷死战的,本官当然要重重犒劳。我沈某人从不差遣饿兵。”

沈树人轻描淡写,把防备鞑子的事儿,说成是红夷、倭寇,柳如是毕竟没跑过海,也不懂细节行情,就信了。

她只是狐疑地说:“沈公子倒是仁义,大明朝文官,能对武将士卒如此体恤的,小女子十几年来,还没见过第二个。既是真心保家卫国,陪着饮酒歌舞,倒也没什么。”

柳如是应下,也就没有再当出头鸟。而且她毕竟是这些女子中的翘楚,有自己挑选酒侣的资格,

看来看去,一众出征文武中,只有六品的郑成功是文官,而且看起来年少不太好色,柳如是就落落大方坐到郑成功桌边,帮着斟酒,还和颜悦色问郑成功想听什么曲子。

其他地位低一些的名女支,只好依次去找张名振等人,能陪一个副将、参将、游击,那也不错了,好歹是大官。

沈树人看着这一幕,内心也是颇为感慨。历史上郑成功应该是今年才刚来的南京,如今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提前了整整三年。

原本的郑成功,应该是拜钱谦益为师,他拜师的时候,柳如是也刚刚进门,算是他的小师娘。如今,却要前世的师娘来陪晚生喝酒、被占些手足便宜,实在是讽刺得很。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喷的。

沈树人并非占有欲很强的人,也没说秦淮八艳凡是被他认识的他都想上。

柳如是毕竟年纪大了,比沈树人还老三岁,十二岁就做了当时阁老周道登的妾,十四岁就被卖到秦淮,这是风月场中的老手。

沈树人从没想过占有,也谈不上嫌弃,但就是觉得让柳如是这种有点骨气的女子,最后落入钱谦益那种软骨头汉奸手上,有点不爽。

所以,只要能让钱谦益多绿一点,多和抗清义士来往,别跟汉奸来往,沈树人都可以推波助澜。

郑成功还年轻,也不是很好色,他去年就成了亲,眼下对这种老他六七岁的女人,更谈不上感觉,纯粹就是好奇。

沈树人环视全场,对于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也不勉强,只是慷慨激昂地说了几句,激励一下士气:

“我沈某从不会看不起操持各业之人,不过纵然是秦淮女子,也可以自选成为什么样的人,若是成梁红玉,一样青史留名。

如今多难之秋,若是还尊文贬武,便难免商女不知亡国恨了。无论是眉楼还是媚香楼,凡是不给我面子的,我们沈家以后也再不会捧场。”

张名振等武将听了,内心颇为感动。这是第一次有文官在这种事情上,真心展现出文武平等,要是大明朝的官员都能这样,军队也不至于士气颓丧至此。

数日犒赏很快过去了,二月初四,沈树人亲自去了句容码头,送郑成功、张名振带领五千战兵、五千水手启航。

船队有相当一部分滞留在苏州太仓,并没有全部来南京,南京这边只聚集了百余艘船,足够把所有的人和武器全部运走即可。

为了此行顺利,沈树人甚至给郑成功和张名振配备了一批刺刀鲁密铳,还有几门最新从武昌府大冶县锻造出来的红夷大炮,作为主要战船上的舰炮。

沈树人亲自骑着高头大马,佩剑持扇,酾酒临江,反复叮嘱,目送众将远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借点关宁铁骑当死士

郑成功、张名振启航后不过十日,沈树人在南京处理完别的琐碎事务,也踏上了重返武昌的归途。

沈树人的回程比郑成功要安全得多,也快得多。

二十天的时间倏忽而过。

二月底的一天,沈树人回到武昌时,郑成功一行也刚好抵达了山海关,还需花数日时间卸下给吴三桂今年的军粮。

初春时节,海上也不可能遇到台风,沈家的海船经过多年实践航行、改良,已经是稳得不能再稳了。

每年几百条船、累计两三千次的航行,最多只有千分之一二的失事率。

这一路上的日子,毫无意外发生,自然也就枯燥无需赘述。

郑成功原本没来过北方,初到山海关,还是非常好奇的。

趁着卸粮需要时间,他也跟张名振一起上岸走走,还问辽东军买了一小批战马,策马登山,游览眺望关外——

他们自己没法从长江口随船运大批战马过来,因为马匹在长途的海上颠簸中,健康状态容易受损。

南方马匹又少又昂贵,就算后续行动可能要用,也不如到了东北再买。

明朝虽然面对游牧鞑子也比较弱势,但马政做得还是比宋朝好得多了,军队并不止于非常缺马,大片的天然牧场也还保留了一些。

在东北,只要肯掏银子,明的暗的渠道总能少量买到马匹。

“这便是万里长城最东端了么。曹孟德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说的也是这里吧。”郑成功策马登上山海关内侧的碣石山,

眺望山海相界、关墙一直延伸到海边的嶙峋乱石上,最终被惊涛拍岸,内心也是激荡澎湃。从小生长在南方的他,还真没见过这样怒涛与雄关并存的景象。

曹操写的《观沧海》里,东临碣石所登的“碣石”,便是昌黎县,属于后世的秦皇岛,山海关也在秦皇岛,两地相距不足一县。

郑成功也不是什么考据癖,看山海关沿岸地势雄峻,就误以为这里便是碣石山。

张名振也是半辈子跟大海打交道的,在宁绍负责海防八年,驻扎在舟山群岛打倭寇、海盗。但他原先也没见过这种直接山关插向大海的险峻奇景,一样啧啧称奇,心中顿生豪迈。

两人玩了没多久,就被山海关的守军盯上了,不过他们有漕运军粮的公文印信,守军倒也没为难他们。

这些守军将士看起来精气神都很萎靡,应该是几个月前冬天的时候,刚刚从前线突围回来的,才刚刚被吴三桂重新收拢。

不一会儿,吴三桂本人似乎也听说了今年押运军粮的海运官换了新人,很年轻,还是福建郑家的,正在登山巡查,他也急忙让人备了野味,过来结交。

以吴三桂如今的地位,按说是不用这么重视后方来的运粮官的,但郑家是财神,总该尽力巴结。

加上去年吴三桂和其他几个总兵兵败逃回,至今朝廷只问罪了“首逃”的大同总兵王朴,而对另外三个总兵还未定论处置,吴三桂就有些紧张,每天让人打听京中的消息,期待他放弃洪承畴逃回的事儿能揭过。

所以但凡有后方来的官员,他都很客气。

看到一队骑兵来到近前,郑成功等人也垂手静观其变。

“来者可是南京郑提举?既是运粮而来,何以私行到此。在下吴三桂,自当略尽地主之谊。”

“原来果是吴军门,久仰久仰,幸会。”郑成功等对方自报家门,他也拱手抱拳还了一礼,很快就被引进关城歇息宴请。

郑成功如今的差事,是海运提举,这个职务是新设的,待遇比照原本漕运的管河衙门。

在漕运时代,漕运总督下面有管河,由工部给每一段河道派一名正六品主事,负责维护航运条件。

改了海运之后,当然不存在航道治理了,但需要有负责护航押运的官员,可以比照正六品六部主事的待遇,设置提举。

原先河运的主事算是工部派出的,海运的提举却算是南京户部派出的,因为没有工程类的差事需要做了嘛,主要是财务监督型的工作。

从这个角度来说,沈树人之父沈廷扬现在是南京户部侍郎,那就是郑成功的直属顶头上司了。

相当于一个是分管副部,一个则是部下面某个司某个处的处长。有了这层关系,郑家对沈家就只有更加讨好联合,不能轻举妄动了。

郑成功并不是穿越者,他当然不会对如今的吴三桂有任何不齿鄙夷之心,只觉得这也算是一位为国血战的豪杰,对其第一印象很不错。

吴三桂则觉得郑成功家资巨万,好几千万两的家产,还肯亲自为国跑海督粮,风里来浪里去,绝不是膏粱纨绔子弟。

吴三桂有心套近乎,就吹捧道:“郑提举少年锐气,雄姿英发,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两年前,当时还要进京赶考的沈抚台,就曾亲自随船押运军粮来这山海关。

我与他也算一见如故,当时他不过七品,不曾想短短两年之后,就做到一方巡抚。郑贤弟,我看你也有沈府台之风。”

郑成功原本也就是跟吴三桂客套,听他夸人措辞这么别致质朴,也是心中大喜:“真的么?吴军门,你真觉得我有沈大哥之风?承你吉言,下官这些年,确实处处以沈大哥为榜样。

沈兄是顶天立地为国为民的英雄豪杰,能学到他三五分本事,足酬平生之愿……对了,刚才你称呼他沈抚台?不是道台么?难道……”

吴三桂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贤弟这是在海上漂泊半月有余,不明京中近况吧。说来惭愧,我自去年兵败撤退、收拢溃兵,心中一直惴惴,时长打探京中近况。

近日便得知,周阁老已于七日前抵京,正式履职。五日前,朝廷已经明发旨意,正式升沈抚台为皖抚。

下辖湖广襄武汉随黄五府,并河南信阳府,南直安庐池三府,江西九江府,一共十府之地,肃清革左五营残余、平定安抚地方。”

郑成功听说后,也是颇为沈树人高兴,不过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升官所需的大部分功劳都是去年就已立下,今年迫降蔺养成不过是最后的收关临门一脚,同时也是沈树人太年轻所致。

今年他也不过周岁二十二,当上巡抚已经非常非常逆天了。

郑成功欢欣之下,说话难免没有把门的:

“沈大哥总算是一方巡抚了,可喜可贺啊,诶,对了,说起来,这山海关镇守,历来也是文武相济,此番运粮前来,怎么只见吴军门您一人,辽东丘巡抚呢?”

吴三桂听他无心提到辽东巡抚丘民仰,也是脸色一黑,但随即想到对方可能只是不知情,并没有恶意,也就忍了。

吴三桂调整了一下表情语气,这才缓缓说道:“惭愧,丘巡抚与洪督师一道,至今还被围困在松山城内呢,我等无能,无法救援!”

郑成功一愣,也知道自己这个话题有点戳到对方痛处了,但他本来就是来打探军情,了解情况的,当下也只好继续顺着这个问题往下刨根问底。

好在吴三桂如今还不是汉奸,也不至于出卖友军,见郑成功表示他只是“临时起意”,想看看能不能帮着接应。

吴三桂也就答应配合,尽量提供最新一手的辽东军情现状:“你们是打算看看塔山、杏山等处有没有守军可以突围逃出来,你们从海上接应撤退?”

郑成功:“怎么?太异想天开了么?莫非是鞑子严防死守?”

吴三桂眼神闪烁,似乎还真想到了几丝可能性:“这倒不是……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得手,实不相瞒,这几个月,我也偶有派出斥候哨探。

甚至有些辽西走廊地势险要、容易被鞑子设卡的点,我还让夜不收走渤海海面、踏冰而行绕过。如此不畏艰辛,还真就探查到过关外塔山等地周边敌情。

这辽西苦寒,严冬时节便是鞑子,也不乐意一直僵立雪中的。所以除了洪督师本人困守的松山,必然是被黄台吉严防死守。

其他两座小城,鞑子都是以哨骑巡逻围困为主,主力平时都住在附近其他已经被攻破的城塞内,不愿野外扎营围困。

但别看鞑子外松内紧,这其实也是诱敌之计。去年九月,松锦大战野战刚结束时,我大明将士被杀者便逾五万,赴海而死者亦以万计,当时笔架山海边尸体枕籍,都能直接从岸上跑马登上笔架岛了。

鞑子此番看似是给塔山、杏山守军留路,但实则守军已无多少骑兵,被围小半年,怕是马匹都被杀了吃了,就算突围,走不过数十里就会被鞑子骑兵追上,到时候还不是被全军赶下大海淹死?鞑子还巴不得这样把守军诱出来歼灭,省了他们强行攻坚之苦。

但你们若是能有海船、趁着鞑子骑兵追击赶下海之前接应,倒还真有把握。但动作一定要快,否则后军拥堵登船、被鞑子背后掩杀,怕是比半渡而击还惨。不过,再惨还能惨到哪里去呢?若是什么都不做,他们最后也无非都是在孤城内饿死。”

郑成功听完后,跟旁边的张名振核计了一下,觉得按照吴三桂的情报来看,这事儿要想做成,关键倒在于突然性了——

如果鞑子已经知道大明出动了海军接应,肯定是会调整围城部队部署的,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仅仅以巡逻骑兵周期监视、主力驻在附近的城里。

所以,海军在最后动手之前,绝对不能提前暴露,甚至都不该派出大股哨船队侦查。

最多只能派几艘轻快小艇,再配合少量骑兵斥候,了解前方情况。

要是能趁着鞑子巡逻的间隙,溜进塔山跟守军提前取得联系、约好突围接应的时间日期,那把握就更大了。

但是这事儿靠郑成功和张名振肯定不够,他们都不是骑兵将领,也不熟悉辽东地形。

还是得问吴三桂借几个骑兵军官,当联络侦查用的死士。

吴三桂也觉得这个任务很危险,不想手下心腹勇士冒险,但塔山杏山城内的袍泽也都是辽东军弟兄,实在舍不得全部抛弃。

最后,吴三桂还是答应借他一个游击、带一些夷丁突骑精锐,帮忙执行这项侦查联络任务。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这半辈子仗白打了

在山海关卸粮买马、补给物资、顺便打探了几天军情后,心中已经有了计划的郑成功和张名振,也就再次踏上了继续北上的征途。

当然,为了保密,船队这次航行时选择了离岸较远的航线。

反正有罗盘和其他西方来的航海定位工具协助,哪怕离岸五十里以上、看不到陆地航行,也绝无问题。

辽西走廊一共有四百里陆路,都是狭窄泥泞的烂地。

从山海关算起,到塔山就有二百六十里。塔山到杏山还有六十里,杏山到锦州还有四十里。

至于松山,则离海边稍远一些,跟上述提到的几个据点不在一条线上,要从杏山往北深入内陆再走五十里。

一路上,郑成功和张名振都有仔细看过海图,知道塔山和杏山还有可能救援,松山基本上就别想了,离海岸太远了。

而具体怎么救塔山和杏山,也得从长计议。

所以,郑成功少不了跟吴三桂派给他们的联络军官、乃至夷丁突骑队率,都深入聊聊。

……

这天,船队才刚出航第一天,郑成功跟吴三桂派给他的人稍微聊了一会儿后,正事儿还没怎么谈,吹牛逼模仿榜样的毛病就先犯了。

郑成功:“哦?张都司,你说你两年前也见过沈大哥?那你倒是再说说,我是不是颇有沈大哥几年前的风范?”

原来,郑成功对面的那位海防都司,便是吴三桂麾下的张国柱,两年前负责跟沈树人交接过军粮。

张国柱已经听说,自己的顶头上司吴三桂就跨过郑成功“类沈抚台”,他也不好说出跟领导相反的话。

但要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显然是觉得“你小子凭什么跟沈抚台比”。

于是憋了半天,为了不违背良心,张国柱只好挑了一个点回答:

“郑提举家世豪富、仗义疏财,足可与沈抚台媲美。您比沈抚台年少四岁吧?四年前的沈抚台,一定比不上您如今的英武任侠。”

这番话,跟“桓温似刘琨”也不遑多让了,只说郑成功有钱仗义这方面跟沈树人相若,说白了就是其他统统不像。

但郑成功年少,野心也不大,不会像桓温那样“不怡者数日”。听说自己在急公好义方面跟沈大哥类似,他也非常得意,还进一步强化了他做及时雨冤大头的瘾头。

郑成功大喜说道:“真的么?我猜也是,这一点上能类沈大哥就够了!其他的慢慢再学!来呐,你们此番被吴军门所派,跟着咱执行危险任务,本来就该当重赏。

我军此番启航之前,沈大哥就曾犒军三日,水手都能每人打赏十两,战兵还加五两。你们都是吴军门麾下精锐,还要执行危险的上岸哨探,普通士卒先每人拿五十两!”

郑成功这次来,也算是处处行事作风模仿沈树人,唯恐堕了沈树人的威名,金银当然不会少带。

他亲自坐镇的这艘旗舰,又是这群海船中最大的,足有一千二百料,比四百料战船还大了三倍排水量。而普通四百料战船,在明中期的海船水师里,就已经能作为一支小舰队的旗舰了。

所以郑成功这条船,平时坐三五百人都没问题。吴三桂一共给他派了一百名夷丁突骑,由张国柱协调,还有两名队率具体指挥,这么点人,郑成功的旗舰全都能坐下,还能再装更多数量的郑家家丁和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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