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星月语
他大病初愈,这几个月来极少出门,只是与亲朋故旧有些往来,思来想去应是殿下要重新启用他了,只是不知是何地何职。
不多时通政使陈佑宗也赶来了,俩人见礼后低声闲谈起来,阎东来因病卸职后能得到的消息必然稍缓,而通政使必然是朝廷最耳聪目明的职位了。
做为知己好友,陈佑宗见到阎东来的那刻就大概有了猜测,替好友开心的同时也赶忙将必要的消息交代清楚,以免毫无准备在殿下面前应答失措,丢了这难得的机遇。
“阎兄,明升纵是得了殿下垂青,凭他小小年纪也难以服众,我等便也罢了,殿下要我等这么做我等唯命是从便是,可其余官吏难免怠慢,总得有个老成持重的帮扶才能成事。”
阎东来眉头微皱并未表露出欣喜之态,倒不是瞧不上,太子殿下破格提用明升所谋为何,大家也都略知一二,明升重要的是其特殊的身份,而非什么德行能力。
也就是明升若真展现不出能治理一省的能力,那么作为太子钦点的帮扶之人,大概率会成为实际上的封疆大吏,可以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政治理念治理州府民生。
好自然是好的,可却并非他想要的,尤其明升素来风评颇佳,虽是亡国之君,可任谁也不会将此归咎于一个尚未弱冠权柄未实的少年君主,何况纵是豪雄之主,也不可能做到以一地抗天下。
将来明升若真展现出了能力,他岂不真沦为了佐辅之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自己这般岁数岂好屈居孺子之下,何况此人身份还颇有些犯忌讳,牵扯太多非善事。
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有底气,身为太子殿下心腹重臣,虽因患病辞官安养了一段时间,可既然身体好了,倒也不缺复起的机会,所以才有挑剔的资格。
陈佑宗见状略微思索便也了然了,按说话已至此实不该再多劝什么,不是怕交浅言深,而是担心他误会,自己是想将他驱离中枢,好自己独占殿下。
这时正好听到外面行礼的动静,知晓太子殿下来了,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面向殿门肃立,眼见身形的瞬间躬身行礼。
“微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走到俩人面前站定:“免礼吧,多时未见阎卿了,身体近来可还舒泰,本宫着人送去的养身药材莫要节省,该用就用。”
阎东来双眼含泪郑重行礼道:“承蒙殿下记挂,微臣病愈体健,只盼着能再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那便好,来人给俩位爱卿赐坐。”
越过俩人朱标走到上位落座,华盖殿伺候的太监也快递搬来锦凳,俩人没有客气但也没有太放松,规矩小心的坐了下去。
挥退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只留下了刘瑾伺候,朱标缓了片刻开口道:“陈卿应该是有耳闻了,本宫有意任用明升接替刘伯温治理四川。”
猜测落实,俩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数,陈佑宗应了一声:“朝中隐隐有此传言。”
阎东来主动开口道:“方才臣等还谈起过此事。”
朱标欣然笑道:“哦,阎卿知晓了,倒也省事,召卿前来便为此事。”
阎东来有心说什么,可想着殿下一直以来对他的恩遇,还有方才亲厚的态度,不由得心生愧疚,怎能因一己之私而违君主,真妄为人乎。
起身离凳跪伏于地:“伏唯殿下之命,微臣但凭驱使!”
陈佑宗面皮微颤,你这人,既是愿意的,方才还那般作态为何,老夫还能放着通政使不当去跟你抢这个?
看见阎东来的表态,朱标无疑是极为满意的,虽说谕令一下,无人敢违,可若是安排一个不情不愿的去了,又能办好什么差事呢。
尤其阎东来原先便是大理寺卿位列九卿一部堂官,若是调为平章政事倒也罢了,算是荣升实权,可只是去辅佐,那便算是贬黜了。
这还毫无怨言可见其忠,也不枉他对阎东来的一番厚待了,可见真遇到事,还得靠自己的心腹要臣。
……
第738章 四先生
“有卿辅佐,本宫便可安心了。”
朱标挥了挥手,刘瑾上前扶起阎东来落座,后面的话阎东来不好说,陈佑宗起身拱手替好友张目道:“恕臣冒昧,殿下渊图远算意在无遗,启用明升必有深意,只是明升少不经事……”
不等陈佑宗说完,朱标便用颇为冷冽的声音打断:“所以才要阎卿替本宫提携指点明升治理好四川!”
“诺,臣等明白了。”
看来明升不是简单的幌子,俩人心中立刻警醒,看来对其的态度也要有适当的转变,有必要拉拢示好,皆为东宫门下,不求亲如一家,起码也不该太生分。
尤其是阎东来,事情既然已无反复的余地,那么就要排沙简金,从目前殿下的态度来看,明升只要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那么将来必有远大的前程。
由此亦可见人各有命,谁能想到在京中宛如笑话一般的归义侯,竟还有如此运数。
这两个都是极聪明的人物,将自己的意思传达明确后,朱标的面色也就和缓了下来,这番敲打是很有必要的,若阎东来真有心,明升被架空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四川紧邻云贵局势紧张情况多变,朱标没有心情看他们争权夺利,有些事由他直接定下,再好不过。
“云南归复后,与南洋诸国的联系当更多些,卿在四川多趋商民往来贸易,并适当交好各国权贵,若有所需但来奏请,若有情急便宜行事。”
太子殿下果然瞧上了南洋诸国,俩人都是传统的士大夫,在他们看来莫说南洋这等偏远地方,就是云贵辽东都觉得没有收复的必要。
可君主既然想要开疆拓土,而国朝又有足够的实力,那么他们也就不好劝阻,只能附骥攀鳞为君效死。
云贵两地虽然也临近南洋诸国,可这两个地方能不生动乱都算万幸了,自然也不指望能有什么臂助。
朱标交代了很多,有些话不好跟明升说,他还太年轻,交代太多也消化不了,这也是他特意安排阎东来辅佐的原因。
不多时阎东来便告退了,回去后还得寻个空约见明升好好交流一下,毕竟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起码是要共事数载了。
等其退下后,殿内沉默片刻,朱标好似不经意的问道:“本宫定下了明升,他们没有什么怨望之言吗?”
洪武元年的时候,自己父皇为了帮他稳固太子储君的位置,硬生生安插了大半个朝廷重臣兼任东宫属官之职。
其内不谈开国勋贵,浙东文臣也有不少,只是后来在京中的因刘伯温及杨宪失势倒台被贬赶离京城任职地方,数年来抚民安邦政绩斐然,但职位隐隐也都到了瓶颈。
地方官员政绩资历够了后,要么升迁入京,要么就是封疆经略一方,京中向来是淮西一系的自留地,他们入京无异于自投罗网,那么就只剩下另一条出路了。
尤其即将卸职的可是浙东领袖,这个位置如果不是自己人接上,那浙东一系可谓是损失惨重,在朝堂的发言声将更加微弱。
陈佑宗低声应道:“便是有也不敢在臣面前表现出来,何况他们本就不该有,提拔贬黜皆出于上,为人臣子岂能因此而怨!”
“不敢不代表没有。”
朱标略微陷入思索,朝堂之上必须要有平衡,目前淮西一系已然是一家独大,一家独大还可以容忍,可朝廷上若只剩下一个声音,那绝对是不行的。
这也是为何杨宪倒台后浙东一系看似折损无数,实则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多都是被贬到了地方要职。
如果不是朱标插手,刘伯温的位置老朱必然是安排浙东一系的官员接手,一个封疆大吏才有资格扶佑党羽,抵抗来自中书省及军方的压力。
现在这个位置没有了,朱标无论是出于安抚还是平衡的目的,都有必要提拔一个浙东一系的官员入京任二品以上的职位。
可现如今想来,浙东一系还真就是无人可用了,没有一个有能力有威望在京中站稳脚步的。
不由叹了一声:“可惜章溢先生去的早,南阳郡侯更不用提了。”
章溢曾任御史中丞、赞善大臣、太子赞善大夫,真正的人杰王佐之才,朱标还记得年幼时曾听他讲学过《大戴礼记》和《宗室六箴》,有师生之谊。
只是当时战事多变,才不过月余章溢就被老朱传唤回前线随军参谋,直到开国,朱标都没有机会再听他讲学,如今想来深以为憾。
倒非先生宋濂讲学的不好,只是这两位先生完全是两种风格,若真论起来宋濂的风格较为常见,毕竟很传统,而章溢的则是少见。
鸿翥章公,鹰扬其猷,虬髯戟张,稜稜紫眸,再集乡旅,遏惩窛仇,出入风裁,三事允修。
朱升曾评“刘基、叶琛、章溢,皆王佐才!”
老朱昔年便是听此言,重礼亲诚请这几位出山相助,只可惜天妒英才,洪武二年,其母病逝,章溢悲伤过度,感疾益深,殓葬时亲自背运土石。
之后便一病不起,时年五十有五,临终遗言“勿忧也,我父母幸以安厝祖宗丘墓,幸粗整饬岁时,荐飨幸有条序,我庶几无憾,第荷国厚恩未能报效此为歉耳。”
朱元璋悲痛哀悼,亲自撰写悼词,到章溢家中祭奠言“溢不负聘礼之重,而能身任其劳,使朕无南顾之虑,得以专力攻伐,遂有天下。”
而南阳郡侯便是叶琛,这位先生倒是没有教过朱标,也是没有机会,至正二十二年,叶琛为洪都知府,元降将祝宗、康泰叛乱,叶琛被俘,祝、康劝降,叶琛宁死不屈,大骂叛贼,被杀,葬黄坛岭,时年四十有八,那年朱标也才七岁。
四先生中,朱标受过其中三位的讲学,唯独叶琛,是见都没见过一面,哎,时至今时,这三位之中,如今还在的就仅剩下年老体衰疾病缠身的诚意侯刘伯温了。
刘伯温宋濂在士林什么地位,这两位就是什么地位,陈佑宗自然也是极为敬仰的,少年时也曾拜读过章公叶公文章。
“殿下宽心,中丞公高谊尤慷慨,其量渊汪洋,其器山藟峞,起家本诗书,致位今鼎鼐,南阳郡侯,身服其劳瘁未尽,享其荣名,与物化乘云上征,两位皆不负圣上知遇之恩不负天下万民太平之愿。”
朱标双手交握思虑片刻道:“章公长子如今是在平阳卫任指挥使吧?”
陈佑宗眼睛一亮:“殿下英明,明威将军章存道正是在平阳,离京也不算远。”
“如此便授怀远将军,加封骁骑尉,召入京为大都督府左军都督同知,接旨意即刻入京!”
“诺。”
区区一个从三品的怀远将军当然不够,但想展示殊荣殊遇,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路加封,这只是第一道旨意,等他人到京城的时候,起码也是个正二品骠骑将军了。
浙东失去一个正二品的封疆大吏,那么朱标就在京营给他补上一个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如此,浙东一系也就不至于人心涣散。
而且章存道的资历也够,其俾守闽境,即而平邻寇以定庆元,剿苗军而复处州,遂副元戎,至如温州浦城之复,青田苏山诸寨之克,瑞安茗洋之捷,以至守龙泉征延平。
按说其功虽不至晋为骠骑将军,但远不该止于明威将军,由此可见淮西一系对其余诸将的排斥打压。
……
第739章 了账
正事谈完又叙了一会儿家常,到底是有陈韵清的关系,虽不是正妻,但也留有一份情谊,否则再是心腹也没有家常可叙,阎东来与陈佑宗比差就差在这一层。
“韵书现在扬州任职吧,若有心不妨往四川走一走,趁着年少多经历地方极有裨益,卿回去不妨去信问问他的意思。”
“调迁升贬皆出于上,阎兄劳苦功高都是如此,何况他这等小辈。”
朱标笑道:“一家人,倒不必如此严苛,你我此时不过是闲谈家常,而非当朝应答,当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陈佑宗微微躬身:“殿下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微臣愧受,既如此,微臣想替子请缨,调任云南!”
朱标闻言眉梢微挑,不说云南暂未收归建制,就是平定了贼逆,想要治理也不容易,种种条件都要比四川艰苦百倍。
而陈韵书可是陈佑宗唯一的嫡子,还有嫡亲姐妹在太子东宫,将来富贵近乎天定,实在没什么必要冒如此风险。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看,这其实是一步难得的妙棋,云南本土的势力必然要被清扫犁净,巨大的权利空洞将会出现,征南军无疑会咬下最肥美的一块,其余的便是看谁快了。
看来陈家是想把自家的势力从江南扩充到云贵甚至是南洋,作为太子心腹,他们自是清楚更深远的计划,这也是身在高层的便利,能提前得知旁人所不知的消息,从而提前布局。
人家敢于下注,朱标自然也没有阻拦的道理,欣然允诺,毕竟是自己嫡系心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于将来会不会成尾大不掉之势,他自有另外的安排。
陈佑宗告退后,朱标唤来刑部尚书,细细垂问了潘富案,确定此案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主要案犯尽皆被捕送入京,涉嫌包庇的地方士绅官吏也都被缉拿等候处理才放下心来。
自大明开国以来,折腾了这么久的案子还是头一个,不处理的漂亮圆满,对朝廷的威严会是很大的打击。
“殿下,微臣斗胆谏言此案还是速速处置为上,其余的些许细枝末节,不如来日再说。”
这句话还是在为胡惟庸开脱,别管怎么撇清关系,雪泥鸿爪,总有蛛丝马迹留下,刑部的人又是专门查案的,怎么可能查不到此案的源头就是潘富等士绅想要搜敛钱财孝敬相府。
陈明阶说完后根本不敢抬头,这也就是跟殿下,若是面奏圣上的时候,打死他也不敢多说一句,煌煌天威摄人心魄。
殿内沉寂,除了微弱的呼吸声外别无动响,其实陈明阶所言很对,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因为这一件事,将胡惟庸拿下都是极不合时宜的。
不仅是因为胡惟庸早已经注定的结局,更是因为一旦动了胡惟庸,这件案子就又从地方士绅官吏勾结违抗朝廷转变为了朝廷上层的贪腐问题。
这就会导致朝廷中枢失去了一次合情合理肃清地方宗族势力的机会,因小失大。
沉默片刻,等陈明阶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莽撞的时候,朱标才开口:“陈卿所言有理,本宫谏纳了。”
陈明阶呼出一口再躬身拱手:“殿下英明。”
“本宫这就去见父皇,旨意片刻后便会下达。”
朱标起身朝着殿外走去,刑部尚书躬让一旁,等太子走过才缓步跟在后面,出了殿门后停步行礼恭送,等他走远才挺直腰背出宫而去。
华盖殿离着谨身殿极近,朱标通禀入内就见老二老三老五也在里面,朝他们微微点头后对着自己父皇行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嗯。”
三位皇子给自家大哥让出位置,退半步躬身施礼:“臣弟拜见太子,皇兄千秋。”
“好。”
朱标缓步走到御案旁站定转身面向几个弟弟,君臣立判,虽是一家人,可君主只有一个,储君同样也只有一个。
“标儿来的正好,咱正夸你安排的好,老三老五的差事办的也好,老二……很有长进。”
“这是儿臣应当该做的,弟弟们大了懂事了,晓得为国效力儿臣自没有不帮扶的道理,咱们是一家人。”
朱元璋欣然点头目光落在另外几个儿子身上:“老大说得好!都记着你们大哥说的话,什么时候都要牢牢记住咱们是一家人!”
“儿臣等谨遵父皇教诲。”
“嗯,内帤又添了不少地方藩国进贡的物件,你们去瞧瞧,有喜欢的直接拿走。”
“儿臣等谢过父皇。”
几位皇子亲王规矩的行礼后退下,父兄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等脚步声远去,朱元璋收回目光叹道:“越大越不亲近了,有时候想来都不如寻常人家的父子。”
朱标接过一旁宫女奉上的茶水转递到自己父皇手上:“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寻常百姓家如此,天家皇室亦是如此,而且他们也不是不想亲近,只不过是对父皇太过敬畏了。”
朱元璋摇摇头:“咱当然也懂这个道理,只是……哎,罢了罢了,有敬畏也是好事。”
微微吹了吹饮了一大口,按着圣上的习惯,给他端上来的茶水温度都是正合适的,若是给太子端上来的便是需要放一会儿才能品尝的。
“是定下让阎东来去四川辅佐明升了?”
“正要跟父皇说呢,父皇自己便猜到了,父皇英明。”
朱元璋恼道:“去,咱还没老糊涂到让你哄着。”
上一篇:全民领主:开局签到打折神器
下一篇:这个外挂过于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