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正当大量人马移动时,东面天空,突然烟尘滚滚,遥望去,有大量尘土缓缓飘上天空,不少正在旷野上往东行军的人见此纷纷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往东望。
邵令忠骑在马上用手遮住直射的阳光,遥望东方,极力想看清楚怎么回事。
邵令忠是郴州厢军都指挥使,他能干到这个位置,和他的叔父邵廷琄有关。
邵廷琄是宦官,但在南汉国,皇帝不信任文武大臣, 只信任宦官,宫女和巫女,所以宦官权势十分大,只要是南汉国的高官,背后多少都有宦官宫女的背景。
如郴州刺史陆光图,就是出身宦官世家,在南汉国,不少人认大宦官当爹,也有不少人认宫里的当红宫女当干妈。
而他的叔父邵廷琄却是实实在在的,叔父小时候就被选入宫中,成为宦官,但飞黄腾达之后并没有忘记家里,感念亲情,才提拔他这个后辈。
叔父邵廷琄曾担任掌管内廷府库的内府局令。大宝年间,擢升为内常侍,在宦官当政的南汉国,这是极高的位置了。
早邵令忠记忆中,叔父向来是个严肃的人,所以他也不想丢了长辈的脸。
战事初起时,他就想去前线,不过最终还是被刺史要求留在郴州,因为他们这些地方兵才是刺史的亲军,而巨舰指挥使暨彦赟率领的朝廷军队则不是嫡系。
他确实听说过北朝军队的强盛,平荆湖,灭蜀国,吞南汉,败契丹,这些事这几年都已经传遍岭南。
不过在南汉中,不少人对北方的局势并没有更清晰的认识,少有人知道辽国,契丹人,北汉的详细情况,道理很简单,北面接壤,与他們来往密切的只有南唐国。
由于山川河流阻隔,加上除去沿海地区开发有限,导致南汉是相对独立的,中原争霸也没人去管,他们南汉自身也没能力北上,与外界联系断绝严重。
邵令忠其实也没太多概念,辽国到底有多厉害,北汉又是什么,他只知道蜀国和北面唐国,关于辽国和北汉的消息,多数是他的叔父告诉他的。
直到昨晚前线战败,防线被秦军接连的突破的消息连夜传到郴州时,他才终于对秦军的恐怖有了体会,他几乎一夜无眠,陪着刺史陆光图心惊胆战等候天明。
而现在看着远处的动静,他心里忍不住打鼓,不会是秦军杀过来了把?
这里可是郴州城下,一夜之间怎么可能!
他站在马背上极力往北去望,却看请任何东西,东面的地平线上,只能见到大量灰尘,隐约听到响动。
很快他看到影影绰绰的不少人影从东面大道上向着这边跑过来。
邵令忠领着人,士兵拦住一个仓惶逃跑的士兵,质问道:“前面什么情况,你的武器呢!”
那士兵一下慌了,紧张大叫:“北军,北朝的军队杀过来了,他们烧了东面的哨塔........”
士兵惊慌失措的大声道。
“什么!你们人呢,东面不是有人四营人马吗!”邵令忠又惊又怒,大声质问。
“不知道,小人不知道啊,我在后面站岗,回神过来的时候秦军已经杀过进来了.......”
邵令忠更加怒火中烧,“所以你就跑了,你是当兵的!朝廷给你发粮饷不是让你跑路,他娘的不会跟他们干一场吗,要你何用!”
说着摆手道:“来人,临阵脱逃,斩了!”
那倒霉的士兵一下吓得脸色发白,很快被旁边的士兵拉到路边一刀要了命。
邵令忠努力吸口气让自己镇定,最坏的情况得到证实......
他回头看着神色慌张的众多将士,脑子里又想起叔父邵廷琄的教诲,叔父出身平民百姓之家,是靠着子宫谋了一条入宫的路子,之后做事强力,得到陛下的宠信才飞黄腾踏。
所以叔父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个了不起的长辈,常常手不释卷,努力学习,不因身居高位而贪享融化太平,也教育他们不能蒙荫不思进取。
“咱们吃皇粮拿皇饷,今天事到临头,不能逃,我们要是逃了,城中的男女老幼,你们的父母妻儿都要遭殃!北军会杀光她们,奸淫掳掠你们的妻女!不要爬,跟我我,我们去迎战秦军!”邵令忠说了一大堆,终于令稍微缓解众人的不安,激起一些斗志。
随后他轻率身后机军队,往东准备去迎战秦军。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打大战,心里也七上八下,没有经验,但事到如今除了鼓起勇气去迎战,他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可行办法,经验、阅历和教育都限制了他能做出的反应。
一番鼓舞之后,凝聚士气,继续领队顺着大路往南。
东面的尘土越来越多,大道两侧田野和小道上,溃逃的士兵也越来越多,但这时他们已经来不及去管那些,绍令忠不断提醒身边将士,让他们聚拢队形,以免被击破。
而因为害怕,南汉军的阵型确实也格外的密集,大家挤在一起,不多的马军在两翼,步军结成一个长长大方阵,也让不少人心安下来,毕竟人多啊。
很快,顶着头顶的太阳,他们已经看到远处大道那边,隐约有一条黑线在热浪中蒸腾,轰隆隆的马蹄声随着地面传过来。
那条黑线越来越宽,士兵们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握紧手中的兵器,很快他们就发现秦军和他们的不同了。
秦军很快,他们的前锋几乎都是红黑甲胄的骑兵,在地平线那边肉眼可见的变大。
其二......秦军的阵型远比他们松散,他们的除了在大道上进军,还有不少在两侧的田野中一起推进,相比之下与自己这边只在大道上列阵完全不同。
秋日的平坦稻田,正是枯水的时候,虽然有些地方也泥泞,却根本阻止不了秦军的步伐。
其三,秦军的动作如同闪电般迅捷,两军遥望,他们在见到秦军第一时间,下意识停下脚步,顿了一下,中军大阵迟滞。而秦军在见到他们的第一时间,丝毫没有耽搁,而是立即加速了......
第383章 、闪击(二)
天地间一片沉闷,远处的马蹄声如鼓点躁动,就像即将沸腾的水,烧开之前短时间的喧腾。
空气中的闷热和粘稠,也仿佛刹那间被金戈铁马撕碎冲散,消弭无形。
秦军如黑色潮水,沿着大道和两边田地席卷而来, 轰隆隆的马蹄声沿着脚下大地传导......
邵令忠心心里的惊惧没有丝毫减少,当亲自面对传说中的秦军时,他才发现心中的恐惧越发深沉浓烈。
那种压迫感无须言语言说,而是浑然天成,从对方的一举一动的透露,有序默契的行动,没有喧嚣杂乱,只有号角声响, 战马嘶鸣。
两翼铺开的士兵像是缓缓而来的潮水,齐头并进,缓缓向着这边过来,而且越来越汹涌澎湃。
远处的黑潮越来越近,沿着大道和两侧田间一往无前,日光在黑影中黯淡,搅动的泥土腥臭弥漫,金黄的穗粒在马蹄间翻飞舞,如金色萤火,在日光下跳跃,熠熠生辉。
一瞬间,邵令忠有些恍惚,当恐惧,坚决,害怕,无畏等情绪交织在心中的时候,五味陈杂也难以描述, 就像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看见秦军的铁骑疾驰越过田埂, 看见秦军的旗帜飘舞在大道, 看见黑色的钢铁洪流从两翼包夹过来,森冷长矛大剑反射寒光。
他心里不想承认,却下意识已经做出判断,挡不住,他们挡不住......
但他死死捏住缰绳,拉住胯下有些惊慌的战马,紧捏着手中长枪,脚下控制不住颤抖,好在他在马背上。
远处的骑兵越来越近,慢慢的,他都看清了反光的甲胄,秦军的士兵脸上狰狞的表情。
远处的黑衣骑兵,缓缓铺开,在正面的长线上成了一个中间滞后,两翼突出的月牙,那些带着弓弩的轻骑以精湛马术往前驱驰,似乎要从两翼将他们包抄。
邵令忠大惊,回头想派出己方不多的骑兵去纠缠,却发现不少骑兵已经往后方逃了,剩下的也各个神色慌张,居然没执行他的命令。
很快,远处响起一阵呼啸,蝗虫般的箭矢腾空而起,像一片黑云,向着这边过来。
很快,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接连有人中箭倒地,阵中弓弩手也发起反击,可秦军轻骑兵就像轻灵夜莺,放箭之后利落调转马头,拉开位置,他们的反击效果十分有限。
高速远动的马匹,灵活的规避,经验丰富的预判让大多数箭矢落空。
正面马蹄声轰隆隆,裹着森严铁甲的铁骑正沿着大道向这边冲来,大地震动,马蹄声隆隆作响,震动得人胸中发闷,铺面而来的压迫感令人呼吸不畅,浑身发颤,难以支撑。
正面秦军还距一百多步,就有人崩溃,丢下手中的兵器二话不说往后跑,邵令忠即便有忠心胆气,也缺乏经验,一下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没有及时处理的后果就是大道上的方阵中越来多人顶不住压力,丢下兵器往后面跑。
这时他想再去处理已经来不及,因为秦军已快到眼前。
所有的事情,真算起来不过短短数十息,如电光火石,没有思考和权衡的余地,战争的本能和经验是依占的关键,这些他都没有。
气势如虹的秦军还没冲到,短兵相接还没开始,大阵外围已经崩溃了。
邵令忠有了预感,他们输定了.......
脑子里想到叔父的教诲,想起叔父那一丝不苟的脸,他咬牙,脸颊上的肌肉颤动,还是毫不犹豫端平手中一丈多长的长矛,夹击马肚,向着滚滚而来的秦军铁骑冲过去。
他身后没有一人跟随,主将出阵,后方瞬间更加混乱,随后大量的人再坚持不住,丢下手中兵器沿着大道往后跑,一哄而散。刚刚凝聚起来的阵线整体性崩溃。
刹那间,南汉军的阵线仿佛一下分割开来,成了两个世界。
邵令忠端着长矛往前冲,在他身后大片溃军往后奔走,宽阔大道上到处都是溃逃的人马,前方秦军如同潮水,汹涌而来。
邵令忠就像滔天巨浪中的一片落叶,随时会死无葬身之地。
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他似乎忘记了恐惧,心里只想到......死得其所。
很快,秦军的洪流瞬间撞上孤零零的一人一马,两马交错而过,身影错落纷乱,交马而过只是刹那,秦军前锋精兵没有丝毫停歇,继续沿着大道,往北追杀溃逃的南汉军。
大队人马过后,尘埃落定,回归死寂,邵令忠的尸体半埋在路边的草丛中,脸陷入泥地,忠心耿耿的战马正舔着他脸上的血,似乎想要唤醒自己的主人。
一个恐怖的伤口从他左胸划开,直拉到肩膀,血染红大片草地,那是长矛借着马力刺入胸膛瞬间挑起造成的恐怖创伤,高明骑手的手段。
远处马蹄声正在远去,喊杀声逐渐消弭,天地间的空气依旧沉闷,忠诚和勇气没有拯救这位年轻人,放而让他送命,秦军士兵显然有更加利落果决的杀人技巧,他不是对手,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
远处大道那头,南汉军的阵型迅速被击溃,逃跑的南汉士兵沿着大道被秦军一个个追杀刺死,逃到两边的田间却被侧面早已等候的轻骑兵猎杀,人是跑不过马的。
两翼的轻骑,拖着长长的尾巴,往动包抄,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如两条长龙,很快将大多数南汉兵迂回包围在大道上。
后方的路也被秦军铁骑横扫障碍,稍有抵抗的人被一个个杀死在路边,正向东面压迫过来,三面合围。
不少人立即惊慌失措的跪地投降,被团团围在大道中央。
秦军也没有继续对丢了兵器卸了甲的人痛下杀手,这下顿时让南汉士兵看到生的希望,纷纷效仿,把手头稍带点铁的家伙全丢了,能脱的全脱了丢在路边。
想象中的正面冲突根本没有发生,秦军甚至没留人看管战俘,也不理会那些丢盔卸甲的人,放他们各自逃命,随后沿大道继续东进入,一刻不停。
......
当天下午,秦军前锋到达郴州城外五里的驿站,驿站官吏和士兵逃脱,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周边百姓纷纷拖家带口逃亡。
当天傍晚,秦军前锋百余骑到达已经戒严,城门紧闭的郴州城下,抵近城墙观察,吓得城头守军慌乱击鼓鸣钟,告警敌情。
开战两天,秦军已经兵临郴州城下!
第384章 、兵临城下
郴州城下,黑云压城,大军压境,众多外围村镇房屋被占用,秦军营帐连绵一片,如大片落地白云,铺满城池外围方圆十数里的关键要道。
四道城门早已经封闭, 城中人心惶惶,不多的守军全部派上城头,余下青壮都发了武器,作为临时军队。
“两三天,他们就打过来了........”郴州刺史陆光图面如死灰,死死盯着下方遍布旷野的秦军营寨,北面山口那边, 遥望去如蚂蚁一般的人正在一队队往东面城下汇聚,更多的秦国军队还在赶来,向着城下大营汇聚。
绝望感弥漫全身,他甚至要坐在一把梨花木的椅子上才能稳住身体。
陆光图目光失去焦距,半躺在椅子上,叹气道:“以前就听说过北朝大军的强盛,只是一直没见过,心里多少有些侥幸,还想可能他们禁军厉害,南面的军队没有北军神威,却是错得离谱。”
众人不敢说话,身边不少文武神色各异,或许各有心思,到了这样的关头,想必已经有人起了别的念头,想用他的脑袋去换平安吧, 这也是他在身边带着亲卫的原因。
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余地......”陆光图摇摇头, 不是没想过开城投降。
郴州不是坚城, 北军气势如虹, 长驱直入,难以看抗衡。只是陛下的性格人尽皆知,向来乖张怪戾,喜怒无常,经常不理国事,常常随意杀戮大臣,最喜欢用毒杀人,看人中毒后狰狞痛苦而死的样子。
朝中不少人都闻风丧胆,他背后是宫中的大宦官,他如果在这投降了,背后的大人物要倒霉,他在番禺的家属也不会好过。
他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可家里的子女还有前程,不能因为他全断送。
“秦军在造攻城用的器械.......”有人看着远处忙碌的秦军大营小声说,不只是他,是个人都能看到,秦军大营东北角落,许多人正把北面树林里砍下的木材往营地里运送。
大道已经被拓宽过,大量牛车和马车沿着宽阔道路有序移动,秦军做起这些来游刃有余,井然有序,显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了。
而他们只能看着,已经没法派出人城发起反击,接连的战败往前挫败他们的锐气,原本朝廷派来领兵进攻北军的统帅巨舰指挥使暨彦赟,以及郴州厢军都指挥使邵令忠的脑袋还挂在秦军大旗旁,似乎在向所有人示威展示,敢于对抗的下场,令人脊背发凉。
“不是说秦国在和北面节度使叛乱,河东伪汉国也和他们打起来,怎么,怎么南面还有这么厉害的大军........”有人小声道。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有人小心翼翼的说:“外面的秦军不是北朝禁军,是就近从北面调过来的。”
此话一出,城头顿时安静了一下,几天来的败的太惨,可以说毫无还手之力,对秦朝大军的恐惧也到达极致,但至少心里还有一丝安慰支撑。
心想那是这些年来横扫四方的秦朝禁军,遇上他们从来没人能够取胜,没哪个国家可以抵挡,被灭的蜀国,南平,武平,淮南等,没有哪来可以抵挡住秦国禁军的兵锋。
这样对比之下,他们心里至少好受些,也多少有安慰,觉得惨败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可这一句提醒,一下戳中众人心中最后的尊严和信心,顿时都愣了一下,随即没人敢接了,气氛一下怪异起来。
是啊,这次主动出兵招来秦军报复,不就是因为陛下听说秦国北面节度使叛乱,还和河东大国打起来,腾不出手,而宫中樊胡子老仙为国主作法祈问,得出大吉的结果,才使天子大喜,发兵乘机想夺取一些地方。
如果真是那样,秦国名震天下,战功赫赫的精锐禁军应该在北方才对,那把他们打得落户流水的这些军队.......是秦国南面地方厢军?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一下就几乎让在场所有人士气崩溃。
说话的人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在不敢开口了。
城头一下默契的沉默下来,遥望远处秦军大营,他们的番旗没有秦军禁军令人闻风丧胆,标志性的猛虎和仙鹤,找了一圈都没见到。
气氛顿时更加伺机,其中又带一些尴尬........
一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都打到这份上了,要不投了算了。
不过顾念自己的脑袋,刺史也没表露态度,这样的话始终没人敢说出口,最终刺史陆光图一言不发离开了城头。
.......
次日,风平浪静,秦军大营中忙碌,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干活的人,却没有发起任何攻击。
但城头的士兵看着越发心惊胆战,秦军在造攻城器械,准备攻城使用的消耗器械,箭矢,炮石等等。
大量的军用物资正沿着大道,在骑兵护送下往城下运送,东北角的大营众多攻城的大型器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建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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