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安忆
“你肯定会觉得奇怪吧,我明明很推崇毕柯漫的,恕我直言,毕柯漫的画虽然充斥着病态的笔触,可是他绝对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天赋异禀之人,不管他的画有什么倾向,能认识他,我都三生有幸,他只是生不逢时,但他绝对是大靖有史以来最高明的画家,没有之一,这是我一开始就认定的事情,哪怕是现在我也是如此认定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和他绝交?甚至是,不愿意与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老艾面色古怪的问着画师。
“只有像毕柯漫这样,画工超绝的人,才能将一切都画的毛骨悚然,栩栩如生,无论是野猫野狗还是我们随处可见的东西,他都能用他那天才一般的病态笔触自由的画出直击人心灵之中的血脉代代相传的恐惧畏惧之心。”画师毫不掩饰的夸耀着毕柯漫的画工。
“不入流的画师所画出来的东西甚至比不上毕柯漫的一根脚趾头,你还记得毕柯漫最擅长画的就是面容吧?光是毕柯漫将画脸一半的才气泼洒出去,得到的人都能画出一幅惟妙惟肖的面容之画,我去拜访过毕柯漫,他的不被世俗所认同的画都被他挂在了家中随处可见的任何角落,
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他家宾客繁多,可是随后我才发现,那并非是真人,而是画纸上的人。”
“可是这和你与毕柯漫绝交有什么联系呢?”老艾问着画师。
“听我说完,不要打岔,我拜访了毕柯漫后,聆听他那自由且天才的想法与理论,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了,我和他都不觉得饥饿口渴,他的想法源源不绝,就像是毫不枯竭的泉眼一样,他甚至将他所画的各种其他的画都一一拿出来展示给我看了,那些是···不可以被流传到世面之上的画。”
画师歇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我没法跟你形容那是些什么画,他用的是最普通不过的毛笔,最普通不过的墨块,最普通不过的水,也用了最单纯最随意的信手泼墨挥洒,可他所画出来的话却给人无比骇人听闻充满亵渎的恐怖,他所画出来的东西简直可憎得令人难以置信,仿佛散发着一股三伏天里尸体腐烂后所散发出来的粘稠恶臭,你要我怎么用言语形容这些呢,我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他随意的泼墨,所画的并非是山川美景,反而是的幽深茂密的黑暗森林,在森林之中似乎有长着羊蹄子一样的骇人怪兽。
他也画面朝大海的断崖,在那大海之下似乎有什么绿色的难以琢磨的巨大人形生物。
他还画出红砖砌就的隧道,隧道的幽深黑暗空洞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之物。
镶着嵌板的旧房间、简素的石砌地宫殿···如此之多,每一幅都是天才之作。”
“可是你···”
“老艾,不要打岔,我还没有说完呢,等我说完你再提问,以上我所说的只是他那才华之中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最让人心悸而又能察觉到他天才一面的还是他笔下所绘出的人···。.
他所画之人充满了疯狂和畸形,最初他所画的畸形之人无非是獠牙暴凸的龅牙,散乱不堪,甚至下颚要比普通人宽大了不止五倍,亦或者是双头蛇一般的双头之人,一前一后,就好像是一个戏班子汇聚了如此之多的畸形之人一般,如果画中的那些人出现在现世,甚至可以开一场赚足眼球别开生面的畸形赏。
可是随着他技艺的愈发精绝,他那病态的绘画技艺笔触,甚至已经超越了“畸形怪物”的范畴。因为···他笔下的人物几乎没有一个还能保留着完整的人类形貌,可是···却又几乎每一个人物又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人类特征。
它们大多用两足直立、身体前倾,它们看起来就像一群狗,一群有着仿佛光滑而又质感颇丰的非人皮一样的皮肤,使人心生厌恶,可身上却也没有狗的毛发。
那些东西现在还历历在目!它们在……算了,别问那么细了。我是决不会说它们在吃什么的。”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画上描绘了它们成群结队地蜂拥在坟堆或地道里,它们在争夺着猎物呢!对它们来说,那些猎物可是宝贝呢!你知道于七之乱么?他就是以于七之乱作为画作背景的啊!”
所谓于七之乱,还是前朝的事情,那时动荡不堪,爆发了一场以于七为首的农民起义。
这次事情不过只是当时的一个恶霸看中了于七之弟妻子想要强抢民女,但是于七之弟将那恶霸教训了一顿,
可那恶霸仰仗其父亲在当时的朝廷为官,便诬告造谣说于七盖上了一座金銮殿,绣了一件龙袍,准备称皇称帝,
这事儿传的有模有样,煞有介事,正巧当时本就动荡,起义军四处揭竿而起,那于七便也被官逼民反,浩浩汤汤的起义了。
而后,便是于七之乱,每天都会有尸体被抛尸到乱葬岗,随处可见的丘八痞子们见谁不顺眼便杀。
总之动荡而又混乱。
“你知道么?以于七之乱为背景的那副画是用何等生动、何等可憎的笔触描画了那些恐怖的妖怪的么?
那些妖怪野狗子们兽首人身,伏啮人首,遍吸其脑;那些乱葬岗尸体们想要逃窜可却被野狗子扑倒,有活人误入其中装死却又将最后一只刨食吃的野狗子打跑···
毕柯漫描画了它们没有眼珠的脸啊!在另一些画上,那些野狗子妖怪们在夜晚撕扯着乱葬岗之中的那些尸体,挨个吸人的脑浆,甚至它们还会偷偷闯入民宅,在睡着的人胸前,准备撕咬他们的喉咙,
它们甚至还将小小的孩子带到乱葬岗,教导孩子们如何像它们一样生活,它们甚至还会用自己的孩子,同其他的孩子交换,疯了!疯了!毕柯漫能画出这样的画!他一定是疯了!
老艾,你知道么,毕柯漫他疯了啊!”
“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老艾宽慰着画师。
“我冷静不了啊,老艾,你知道么,那些野狗子们的脸,一直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它们就好像是人,可却又不是人,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不停地回想着人之脸和那些非人之物的脸上的特征有着怎样的关联,然后我发现了,他画的每一张画,都是如此,
把人之脸上,属于人的部分从头到尾一张张的开始逐步退化异化,直至最后变成完全不属于人的东西,也就是那些野狗子。
它们就好像得了一场病,从健康到病发再到病入膏肓,毕柯漫的人物画作从开始到最终,他将发病过程全都画了出来!那些像狗一样的东西原本也是人啊!
这还只是我所见的,第二间画室,他继续带我向下走,那里的画···人类已经完全的变作了猎物,食物,而可怖的是,这些画能够让人信服,他的画让人觉得,那些野狗子们真的和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之上。”
画师的语序渐渐癫狂,渐渐疯癫狂乱,他在畏惧着。
“在第二间画室里,我只见到了,唯一的一副画作,那副画作并非用画纸来承载,而是以整间屋子的顶来承载,站在屋顶之下,抬头仰视,我看见了···那是个身躯庞大不可名状的邪恶之物,
双眼泛着红光,骨钩般的手指紧紧抓着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肉块,皮开肉绽,满身鲜血淋漓,不成人形,那怪物像小孩舔糖葫芦一样的舔着人头。
那只怪物蹲伏在地,一眼看去,就好像随时可能扔掉手里的猎物,向更新鲜的猎物扑过去似的,而我,便是那更加新鲜的怪物,而毕柯漫,便是想要成为那种怪物的,将我作为祭品进献给那怪物的虔诚信众。
但是,最可憎的、使这张画成为一切惊恐之源的,并不是那尖尖的耳朵、布满血丝的眼睛、扁平的鼻子、流着口水的嘴或者像狗一样的脸,也不是长着鳞片的钩指、覆满霉菌的身体、半是蹄子的脚,尽管这些特征中的任何一点加注在人体上都足以让一个敏感的人疯狂,但这些都不是这张画真正可怕的地方。
那是何等出色的画功啊,那是何等被诅咒的、亵渎的、超乎寻常的画功啊。在我这一辈子里,从没见过这么鲜活、几乎是把活物放在画布上的画。
那怪物就在那里,似乎在盯着我、嚼一嚼,嚼一嚼、又盯着我。
它好像活了一般。
于是我明白了,
一个画师要是没有参照物,是绝对画不出这种东西的。”
画师顿了顿,没再说话了。
“老艾,你问我为什么要和毕柯漫割袍断义?那是因为我,听到了他画室地板下的,不属于人的嚎叫声,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毕柯漫看着我,好像想做什么,但是毕柯漫放弃了,他将我带出了画室,并和我说,
他家地板下,墙壁里,老鼠太多了。
可是我知道,那不是老鼠,而是野狗子。”
老艾看着画师,摇了摇头:“其实,我姓秦,另外,画师,你还记得你自己画过什么么?”
画师摇了摇头。
秦月楼捡起了地上的画卷,展开后抚平,递给了画师。
那副画卷之上,是一只人立的好似野狗一般的怪物,正吸吮着尸首的脑浆。
第一零章 野狗子【下】
“怎么···怎么会?我怎么会画出这种东西来?”画师抓着画纸的手微微颤抖着,“这里···这里难道是···”
他支支吾吾的,不安的着看向了身后的房屋。
“这里是你的家,毕柯漫不是你,可却也是你,以这个时代对于精神病理学的发展我无法向你解释的太过于清楚,你可以理解为在你的体内有着另外一个你自己所臆想出来的灵魂,大概便是如此。”秦月楼对画师说道,而后剑指抹过,在画师的面前抹过了一层朦胧迷幻的色彩。
“这里是你的梦境,在这个梦境之中,你并不会被那个臆想出来的灵魂所侵扰,可是一旦你苏醒,便还是会被那个灵魂所惊扰。”
在那梦境之下,还有着另外一层梦境,从梦境的一角中,能够看出另一个可怕骇然的梦境。
在那朦胧迷幻的色彩复原之下,当前的梦境也照旧的进行着。
“那么,画师,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么?”秦安忆悄然的将自己的梦境引入。
若说旁人的梦境是随着梦醒而消逝的,那么似秦月楼这种以大梦主之力所开发的大梦界,其梦境便是会永存的,哪怕秦月楼死去,这个梦境也会留存下去,并且也会在往后以其他的姿态继续流传下去。
在自己大梦界的入驻之下,画师也渐渐恢复了几分正常,而非那种担惊受怕的模样。
“我叫···我叫···我叫···我忘了。”画师说着,“我完全记不住,我的脑海中只有毕柯漫的记忆。”
“那这就有些不太妙了,是我先入为主的认为你是主人格,可实际上你却是分裂出来的那个人格。”秦月楼挠着脑袋。
“什么叫分裂出来的那个人格?”画师奇怪的问着。
“嗯,我姑且做一个假设吧,那就是毕柯漫最初是一个正常人,可是在随后变得不正常了起来,你是他渴求正常的那一面所分化出来的人格,你有着正常人该有的精神状况,可你并非是主人格,可这却又和人格分裂不能相提并论,
你能通过毕柯漫的主视角了解毕柯漫的情况,但是你身为正常人的精神状况让你对毕柯漫的所作所为而产生了害怕,由此你便成为了一个因为害怕而有些疯癫的人格,你臆想出了自己的情况,你臆想出了和毕柯漫的交流,你臆想出了很多东西。”
“我···我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我明明有着那么清晰的记忆,你怎么会这么说我呢?!”画师神情颇为激动。
“是与不是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我等一会就会从这个梦境之中脱离,去斩杀毕柯漫所豢养的那只食尸鬼,哦不对,是野狗子,如果毕柯漫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也会将其斩杀,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会消亡,
所以你不妨想想看,自己该怎么办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画师问着秦月楼,他还是那般不相信的姿态与模样。
“算了,和你说也说不明白,我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秦月楼说着,便将属于画师的梦境接引而出,完全的拖入到了自己的梦界当中。
“你到底做了什么?”画师问着秦月楼。
“给你一条活路罢了。”秦月楼说着,便脱离了梦境。
在宜家食肆中,半梦半醒的秦月楼也恢复了完全的清醒状态,而后面前便呈现出了一条梦境通路。
梦境与现实之间的隔阂与联系其实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境地,似梦境这种虚幻的界域同现实之间其实并不会完全的产生任何关联,可是秦月楼的梦道却能让梦界与现实短暂接壤,以实现某种对于现实的篡改。
梦境通路便是这么一种产物,可用于赶路,也可用于接引。
于是当秦月楼通过梦境通路以后,便来到了毕柯漫的宅邸当中。
那位疯魔了的画家对于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并未有一星半点的察觉,反而还是肆意的挥洒着才气泼墨绘画。
秦月楼并未给予毕柯漫任何的关注,只是自顾自的顺着画室走到了毕柯漫所挖出来的地窖。
地窖当中满是瓶瓶罐罐,但是却并没有任何的气味,甚至于空无一物,不过却有一条挖出来的隧道,秦月楼沿着隧道探查,却是来到了一处义庄。
这义庄之中尸首陈列繁多,保存的虽然完好,可却也不可抑制的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尽管腐败,可某些尸体上还是有着牙印。
秦月楼检查了一番,接着思索了起来,随后便恍然大悟。
他又重回到了毕柯漫的身前,在毕柯漫的面前站定。
毕柯漫还是没有发现秦月楼,而后秦月楼在毕柯漫的眼前挥了挥手,那陷入疯魔中作画的毕柯漫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进我家?”毕柯漫警觉的问着秦月楼。
“我是什么人你暂且管不着,我只问你,你饿了么?”秦月楼问着毕柯漫。
“什么饿不饿的?”毕柯漫皱眉看向秦月楼。
“我的意思就是说,你饿了的话,我这里有你想吃的东西。”秦月楼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根有些腐烂的手指,对着毕柯漫扬了扬。
毕柯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根腐烂的手指,不由自主却又无意识的磨牙。
“分裂的人格会否对于人的本身造成某种形式上的变化?在我前世的那个现实当中,似乎并没有因为人格分裂而导致身体出现变化的情况出现,
就好像一个本来患有糖尿病的人格分裂者在另一个相信自己没有糖尿病的人格切换以后就能治愈糖尿病了么?这不可能。
我以为你只是分裂了一个人格,却不知你其实还分裂了另外一个人格。
而一旦将人格分裂放在具有超凡因素的世界里,那么人格分裂便有了不同的姿态,不同的情况,甚至是···
将一个人完全的转变。”
秦月楼将那根腐烂的手指扔到了毕柯漫的面前。
毕柯漫迫不及待的低下了头,将那根腐烂的手指塞到了嘴里。
“你在说什么?”毕柯漫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他口齿不清的说着话。
但其身体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毕柯漫渐渐的不再说话,只是不满足的咀嚼着口中腐烂的指头,颧骨开始了拉长,变得像是凶猛野狗,两侧的耳朵拉长变得尖细,头发开始了脱落,
皮肤也渐渐的变成了胶皮一样,具有肉眼可见的弹力,
十指与十趾开始了拉长,手掌和脚掌再度的生长,腿部的关节也变成了反关节···
他变成了自己画中的野狗子。
真正像是类人野兽,但却又具备相当一部分智能的野狗子身体前倾准备袭击秦月楼。
秦月楼看着面前的野狗子,神色如常。
如此便解释的通了,
毕柯漫本来是一个正常人,可是却在不知何时发觉自己变成了野狗子,也即是···食尸鬼。
而后其人格分裂,将野狗子化作了另一个人格,可是正常人的人格也受到了野狗子人格的影响,于是再度分裂出了画师的那个人格,
只不过,画师的那个人格也分出了一个专门倾诉毕柯漫不正常的人格,也就是老艾。
只不过秦月楼并未在毕柯漫的心灵之中发现老艾的那个人格,估计是已经被野狗子的人格吞噬了吧。
所以毕柯漫的“模特”,便是自己野狗子的一面所化啊。
秦月楼吐出了一条细细的蓝色火线,将野狗子的四肢烧断,接着打包好了以后直接送到了科研空间。
——
“所以你遭遇了食尸鬼?”研究员问着厨子,“哎,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的都真的很给力啊,我只是人在空间中做,你们就能到处给素材,就很棒。”
“没什么棒不棒的,我只是觉得,旧日虽然并未本体入侵,但却构成了一种别样的入侵方式。”厨子望着正在被解剖研究的野狗子说道。
“文化入侵。”研究员喝了一口肥宅快乐水后说道。
“啊?这是可以说的么?”厨子问着研究员。
“虽然文学是世界的,艺术也是世界的,可是一味儿的吸收外来文化也只会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某地人的思想,就好像前世我们所处的境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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