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砚秋
“吱吱!”
人影疼的怪叫一声,眨眼就不见了。
这下可把七舅姥爷吓坏了。
他家也不敢回了,连爬带跑回到先前聊天的街坊家,待在那儿死活不走了。
街坊见他这么待着不是个事儿,就大晚上的把小矮个叫了过去,一起把七舅姥爷送回了家。
“今儿早上我七舅姥爷就昏迷不醒了。”小矮个知道他撞邪了,就想背他来镇上瞧病,正走在路上,天下起了雨,七舅姥爷立马醒了过来,还死活要把他吃掉。
“郎中,你,你治得好我七舅姥爷吗?”小矮个问王开。
王开让他把那个“吗”去掉,“你只要准备好银字就行。”
王开走到书桌前,取出笔墨纸砚,又顺手从书桌下面抽出一张桃花笺,在上面写下一个“嚣”字。
这病他能治。
他师父给他留下一本医书,上面既有善妖良鬼求医问诊时的记录,又有恶妖恶鬼为祸人间时的病症和用药,其中就有这病的诊治法子。
这本医书还把妖怪来龙去脉,所经历的事都记载了上去,王开平日里都当聊斋来消遣着看。
他放下笔,走到门口招呼对面的同福客栈一声,“老白,弄个火儿,顺便来一壶茶。”
“来了,来了。”
对面同福客栈的伙计老白左手端茶,右手提一根燃烧的柴火,眨眼间就从对面到了医馆。
茶不洒,火不灭。
“行啊老白,轻功不错。”邢捕头依靠在门口招呼。
老白一甩额前刘海,“小意思。”
他把茶和火递给王开,
“老王,你让你娘子再招个打杂的,我一个跑堂的还兼任你医馆打杂的,累死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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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桃花庵
陆白在红楼信口吟出的《清明》。
很好,很妙。
纵然是大文豪听了,都会忍不住叫一声好。
但这诗词真要论起精妙之处,一不化用典故,二不显的高深有大学问,只用了寥寥几句简单地话,虽然见功力,但众人觉得并没有那么难的,只是妙手偶得之而已。
能登上洛王踏青宴的读书人都是才子,但凡是才子都自命不凡,不服输,现在心里都憋了一口气看,好写出好的诗词来,即便超不够《清明》,也要一样好,好让自己扬名。
名声对于文人雅士而言就是地位。
陆白现在京城名头正盛,他们的诗词若能压过陆白一头,那明日才子之名绝对传遍京城。
于是,才子们铆足了劲儿。
他们站在游廊上,隔着雨帘,望着山坡上触手可及的娇艳桃花,绞尽脑汁的想诗词。
洛王笑了笑,走过来先向陆白行一礼,“舅舅,你认知白大家?”
“认识,曾并肩战斗过。”陆白说。
白姑娘疑惑,“舅舅?”
“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啊。”陆白觉得现在只有稍微有耳闻的都知道他和顾家的关系。
白姑娘笑了笑,“我的心思都在琴上了。”
陆白建议,“那要不来一曲?给他们轻轻脑,好做出更好的诗词来。”
白姑娘应了一声。
洛王大喜,他过来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陆白现在正好解了他的尴尬。
他忙让人把琴桌摆上来,然后让小太监伺候着白姑娘洗手焚香。
白姑娘忙罢这一切后,端坐在琴前,轻轻地拨动琴弦。
一曲悠扬曲子从琴音缓缓流出,在游廊的房梁间游荡,若情人的呢喃在人的耳畔低语,又若春天的风带来一阵阵暖意,让人的毛孔放开,心绪打开,才思也跟着飞扬起来。
陆白也站起身走到游廊外。
这座游廊若长龙,沿着山脊蜿蜒而上,在盛开的桃花林中忽隐忽现,一直到山头。
在山头有一道观,远远望去,道观幽深,若一老道盘坐在细雨中静听道音。
不知为何,陆白就想到了在瀑布边见到的老道士。
不知道他现在悟出自己的道没有。
话说回来,无论是邋遢道士,还是瀑布上悟道的道士,他们都劝陆白不要飞升,细究起来还要追溯到上任桃花观叛逃出仙门,被仙人一刀斩杀时说的那句“桃”。
对于这个字,修行界绝大多数认为是“桃”。
有的说他在说桃花观。
有的人认为他在说蟠桃——蟠桃是仙界果品,相传仙界有桃树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长生不老。
试问谁不想长生不老,与日月同寿。
所以许多人认为,桃花观主叛出仙门,很可能是偷拿了仙桃,准备到下届分给在桃花观的徒子徒孙,好让他们长生不老,壮大桃花观。
显然,邋遢道士和瀑布上道士不这样认为。
他们认为是“逃”,所以都劝陆白轻易不要去突破,不要去飞升。
陆白也留了一个心眼。
他决定了,一定要想一个办法,实在不行就利用酒歌行的领域,一直把自己的境界伪装在飞升境之前,这样就不会经历雷劫,进而飞升了。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陆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应对雷劫,乃至于应对叩仙门内的未知。
“那就是桃花观。”洛王见陆白望着桃花观发呆,走过来说。
“桃花观?”陆白嘀咕。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在。
只是这桃花观未免也太低调,陆白自从来了京城,还从来没见过他们的弟子。
洛王似乎看出了陆白的疑惑。
他解释道,桃花观主叛出仙门以后,桃花观就走向了分崩离析。
桃花观的继任观主是叛出仙门观主的弟子,他对师父的四心有怨气,带领着几个师兄弟离开了桃花观,从此不知所踪,有人说他们背离了天庭,建立了桃花庵。
而无论离开桃花观的,还是在桃花观的,因为桃花观观主的叛仙门得罪了天庭,桃花观后来再没有弟子飞升过。
人们都说桃花观得罪了天庭,惹天庭不喜,再不会接引桃花观的弟子了。
桃花观就此元气大伤,香火不再旺盛,弟子也寥寥,有天分的弟子只能靠桃花观的老道士下山去坑蒙拐骗带上山,若不然根本不来桃花观,早进八大派了,毕竟若有的选,谁会选择不能飞升,不能长生的修行之路呢?
即便桃花观收了又天赋的弟子,也不见得能培养成才。
修行修的不只是天赋,还有银子,少了香火的桃花观很难培养出令人惊艳的修行弟子。
越不行就越不行,桃花观进入了一个衰败的循环。
“若不是看在桃花观以前在朝中举重若轻,在大典上还有用到的地方,估计他们早离开皇庄了。”洛王说。
陆白点下头。
他忽然知道写什么诗了。
本来他准备来一首“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但现在他改了主意。
想到瀑布上的老道士,处在身上老林中的桃花庵。
陆白觉得一首《桃花庵歌》更适合。
关键这首诗一出,优游林下、洒脱风流、快活似神仙的隐者形象跃然于纸上,太适合陆白见过的瀑布之上的道士和他身边的邋遢道士了。
他转过身,拍了拍洛王的肩膀,“来,给舅舅提笔,我来灵感了。”
洛王欣喜。
有鉴于陆白的《清明》,他十分期待陆白写出一手好诗,这样他西山的诗会就可以压过东山诗会,拨得头筹了。
他与康王之间注定是对手,彼此之间都想压过对方,只是无论在吃穿,还是在父亲的宠爱上,康王都胜他一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父皇的心慌,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是他一时冲动的结果,若不是太后坚持,估计他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生活呢。而康王不同,康王的母亲不是宫女是贵妃,又姓吕。
他天生就富贵,有坚强的后盾。
洛王则什么也没有,全靠他去争取,所以他能压过康王的地方不多。
今儿陆白若是一首诗让西山诗会压过东山诗会,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让康王吃瘪了。
一想到这样,他就越发期待了。
他提笔,见陆白走到游廊处,伸手折下一枝桃花,轻声念叨:“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洛王一怔,桃花庵?
当年桃花观弟子离开桃花观后建立的桃花庵?
这桃花庵里有一位桃花仙?
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桃花观的弟子有可以飞升了?
他满怀疑惑,却不便打扰陆白,只能提笔继续写下去,“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陆白念到此处,忍不住提起酒葫芦饮一口酒。
此山,此桃花,在细雨蒙蒙之中,青雾弥漫之中,多了几分诗意,当浮一大白。
洛王则在品位这首诗。
又是一首朗朗上口的诗,虽然没有用什么典故,而且不拗口,没有太多的修辞手法,但意境跃然于纸上,一个洒脱风流的隐士深刻印在了他脑海。
他正在品位,陆白又念起来,洛王急忙提笔跟上,待陆白念到“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时候,洛王忍不住叫好。
太好了。
这才是真的隐士,而且带了几分飘飘仙气。
洛王觉得,今天这诗会不用写了,拨得头筹的绝对是这首诗,太应景,在有意境了。
洛王抬头望一望满山坡的桃花林,一个锄头立在旁边,自己靠在桃树下饮酒的桃花仙似乎就在这山林之间。
洛王收笔,待笔墨干了以后吩咐小太监,“让人把这首诗词传抄出去,让他们知道,今年这踏青诗魁,我舅舅当定了。”
小太监答应一声,忙去誊抄起来。
这个清明节几乎所有社团都在办诗会,无论春社,秋社还是夏社。盖因春闱就快到了,全国的举人都在京城了。
这些有才之人自然不会缺席这样的诗会。
社团就是在抱团,就是在混圈子。
才华就是这些举人和才子敲开名望的敲门砖,有了这块敲门砖,他们的仕途之路会好走很多,甚至可能得到贵人的赏识,从此飞黄腾达。
而社团的主人,汪汪都是世家子弟或家眷,他们办这诗会,本意是为了给世家搜罗人才。
世家不是平白成为世家的。
世家想要在庙堂上有影响力,就一定要有人才相助,诗会正好就是这么一个他们搜罗人才的平台。
但诗会又不仅限于此。
诗会还是相互较量的平台,谁家的诗会成功,谁家的诗会出来的诗压倒群雄被世人传唱,就会吸引更多的人才来投,日后会更旺盛。
因此许多诗会的主人都喜欢把诗会上出来的好诗誊抄传出去,在坊间传颂,为诗会广而告之。
洛王觉得陆白这诗真好。
他自觉还是有点欣赏水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