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9章

作者:林悦南兮

  贾珩眸光深了下,拱手道:“韩兄高义,贾珩感佩。”

  几人说话的空当,玲珑阁的饭菜也已端上,几人在韩晖的招呼中,就是动筷,边吃边谈。

  其间,也不知是话赶话,还是怎的,于缜忽地谈起了边事。

  这些也是时下朝野中外的话题,国子监监生为国家储才,对朝局的风吹草动自是十分关注。

  一于缜续道:“今晨,邸报已明发中外,鞑子一部三万精骑,闯入关内,攻破宛平县,宛平县尉李翎战殁,知县蒋淳自杀殉国,鞑子卷甲入城,千骑掳掠粮秣、妇孺人口北返,而这一切就发生北平府眼皮底下,可北平卫也好,蓟镇的唐大帅也罢,均是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鞑子往来掠抢,如入无人之境!”

  提起此事,气氛也有些沉重起来,韩晖叹道:“北平府的四万兵马有守城之职,不敢擅离,蓟镇的唐大帅又兵少,只能依坚城守卫,难以与敌出城野战。”

  如前明,大汉朝廷之地方官长同样有守土之责,丧师丢地,一样要槛送京都,下狱论死。

  贾珩沉吟道:“北平府为前明之京师,屯兵近四万,蓟镇当关隘之险要,镇戍兵十万,竟钳制不住东虏三万人?”

  韩晖苦笑一声,道:“贾兄不知,鞑子穷横惯了,又精擅骑射,有道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不过听说朝中已打算往北疆派兵增援,想来局面当会很快有所改观。”

  于缜多吃了几杯酒,脸颊就些红,酒意上涌,说道:“满万不可敌?吾闻汉时,廷尉陈汤曾有一汉当五胡之语,哪知竟至今日孱弱至此!”

  同样是国号为汉,然而刘汉吊打四夷,如今的陈汉却被胡虏逼得固城而守,但凡国朝有识之士,如何不感到憋屈?

第16章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贾珩也想起史书中记载之语,清声道:“胡人兵刃朴钝,弓弩不利,前者五人方当汉兵一人,今闻颇得汉之工巧,然犹三而当一……可自国朝以来,我大汉军械精良,甲兵坚利,如何到了今天这般光景?”

  韩晖道:“此事说来话长,前明嘉靖之时,太祖自余姚起兵,先定南而再逐北,当时北明之官吏军民、百工匠师,多有向北而遁,依附鞑靼者,当时逃亡辽东者也有不少。”

  贾珩恍然道:“不想有如此原委。”

  作为中原王朝的农耕文明之所以强于草原游牧文明,一在于人口众多,二在于冶铁军工发达,论起骑射之法,谁又能比过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

  当然女真是渔猎文明。

  若是排队枪毙时代来临,草原民族就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当然,以上也不是关键,有一层关键是陈汉承平日久,文恬武嬉,兵制败坏,这一点,在场三人都不会说。

  韩晖笑道:“不过比起我汉家百姓,彼等能工巧匠无论是数量,还是在技艺上,都是多有不如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也是,只待假以时日,正卒武,修甲兵,我大汉会有封狼居胥的一天道。”

  韩晖和于缜也是附和说着。

  待到用罢午饭,众人吃了几盏香茶,出了玲珑阁,行至道左,韩晖笑了笑,道:“贾兄,我和文度兄还有事在身,恐怕要先行一步,这封荐书贾兄先收下,明日贾兄可执此书,至国子监宋录事处,将此书予他就是。”

  贾珩接过荐书,收好,神情郑重,拱手道:“多谢韩兄。”

  韩晖拱了拱手,笑道:“贾兄到国子监后,你我再把臂同游,共饮一杯。”

  贾珩点了点头,而后目送二人离去,这才向着家中行去。

  韩晖和于缜二人,转过街道,二人酒意暂醒。

  “文度,觉得这贾珩如何?”韩晖问道。

  原本已有几分醉意的于缜,目光清明,道:“是个人物,我观其虎口有老茧,臂膀健硕,似有武艺在身,多是个文武双全的。”

  这位于缜是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于孟之子,见过拜访他家的武将也不少。

  韩晖顿住步子,疑惑道:“贾家何时出了这等文武双全的人物?”

  于缜道:“贾家军功勋贵之家,虽百年以降,子弟耽于享乐,多不成器,但总有一二个像样的。”

  韩晖轻笑了下,道:“也是,宁荣一条街,贾家八房逾千人,若都是酒囊饭袋,也说不过去。”

  如今的大汉,太祖那一代的勋贵,四王八公和十二侯镇于京师,分掌京营兵权,与文官体系也是争执。

  “子升兄,难道要招揽贾珩?”于缜问道。

  从昨夜来看,天子似因边事对首辅不满,眼前这位次辅家的公子,蛰伏在国子监,或为其父韩癀招揽贤才,以济边戎之事。

  韩晖摇头失笑道:“我无官无职,哪里有资格招揽什么?不过见左右是个人物,结一份善缘罢了。”

  从昨夜来看,天子似因边事对杨阁老不满,他的父亲,但首辅这位置就是个火山口,并不好做。

  陈汉一朝,自崇平帝继位以来,治政躁切,十三四年间,一共换过五次首辅,几乎二三年就从京都送出一位首辅,首辅虽走马灯换,可国势难振,东虏一日势大一日。

  首辅换的勤,党争之风自是愈演愈烈,浙党、楚党、齐党遍布朝野六部九卿、翰林詹事科道以及封疆大吏,彼辈攻讦不休,任用私人,于人事、边备、盐务等纷争不休。

  不过,崇平帝擅用权术,手段酷烈,又以锦衣卫司察百官,党争虽有,但也维持在一定程度,暗流涌动。

  如今的首辅杨国昌就是齐党中人,而蓟镇总兵唐宽同样是山东籍,受其举荐而镇北方重镇。

  韩晖和于缜二人说着,就向韩府去了。

  ……

  ……

  秦府·后院

  临近中秋之日,柔煦的夕光透过窗纱,落在厢房中的小几、地板上,彼时,窗外廊檐下几丛菊花开得绚烂,丝丝缕缕淡雅香气浮入厢房,帏幔璎珞垂落而下,金钩挂起的锦榻之上,端坐着一个穿淡红色罗裙,身头别金钗、容色秀丽的妙龄女子。

  “外面怎么说?”秦可卿两弯细秀的柳叶眉,微微蹙着,明眸中现出几分期待之色。

  秦可卿年岁虽浅,但丽色天成,已现出几分国色天香的潜质来。

  尤其此女来日能与凤姐相善,其性情也是有几分爽利,其实也没有那般怯弱。

  瑞珠道:“姑娘,外人都说那贾珩是个不爱读书上进的,终日里与其家表兄于一些泼皮无赖厮混,贾珩先前原在宁府里的贾蓉跟前使唤着,后来贾蓉和粱侍郎家的公子起了冲突,贾珩替贾蓉挨了一棍,卧床好几天呢。”

  “啊……”秦可卿容色就是霜白,失声道:“怎会如此?”

  她前天忍着一个女儿家的羞涩,在父亲那里说践行婚事,可这贾珩,怎会这般不成样子?

  还巴结着宁府的贾蓉?

  念及此处,秦可卿一颗芳心只往下沉。

  宝珠道:“姑娘,你那天冲动了啊,你看着那天他是个好的,但焉知不是拿腔作势,来糊弄你和老爷来的?他私下里是个什么人,也该打听打听才是啊……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总想着这句老话还是有道理的,我知姑娘不是那嫌贫爱富的,可那贾家大郎也得配得上姑娘的品格儿才是啊。”

  瑞珠叹了一口气,接话说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她和宝珠二人是姑娘的丫鬟,自小一起长大,若是姑娘嫁给新姑爷,她们也是要一起跟着嫁过去的。

  秦可卿此刻脸色苍白,贝齿咬着苍白的樱唇,手脚冰凉,一颗芳心既是懊恼、又是委屈,涩声道:“可这该如何是好?”

  “要不去求求老爷。”宝珠想了想,轻声说道。

  “不,不可,既已许了人家,如何再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若他真是个不好的,再闹将起来,我该当如何?”秦可卿连忙摇起螓首,柔声说道。

  瑞珠道:“可,难道就嫁给他……”

  秦可卿脸颊苍白,眼圈就有些发红,这幅泫然欲泣,眉眼郁郁的模样,倒是令人生出我见犹怜之感。

  宝珠想了下,道:“姑娘,要不先拖拖看,他既然常在宁府里的贾蓉那里卖好,想来,贾家施压下来,他也未必承受得起,到时主动退了婚,也能全了姑娘的名声。”

  瑞珠也道:“此是正理,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秦可卿凝眉不展,说道:“那时,宁国府若来提亲怎么办?那宁府的贾蓉,听说也是个不成器的。”

  宝珠笑道:“姑娘,那贾蓉年岁还小,心性不定,若娶了亲,心性说不得就定了下,再说上面有宁府里的老爷管束着,他还能委屈了姑娘不成?”

  贾珩若在此,定要说一句,他年纪也不大,就不能改了?

  当然,二婢未必是贪图富贵,只是既然“两个不成器”的,那还不如选个公侯之家,起码得祖宗余荫,嫁过去坐享富贵,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秦可卿却轻轻摇头,清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既然不许贾家旁出,再也没有应贾门公府的道理,否则,我就成什么人了,左右我再在爹跟前多侍奉两年就是了。”

  宝珠笑道:“诚是此理,以姑娘的品貌,纵是入宫作妃子都绰绰有余的呢。”

  瑞珠也是笑道:“李太白怎么说的,叫六宫粉黛无颜色。”

  “你们两个小蹄子,就知道胡沁,那是说杨玉环红颜祸水,可不是什么好话。”秦可卿也被两个丫鬟打趣的哭笑不得,不过经此一下,眉眼间的郁郁之气散去了许多。

第17章 依《大汉律》……

  不提秦可卿这边似又起了反复,贾珩这边神情施施然,安步当车,返回家中,下午他还要前往谢再义家学骑射之术。

  明日,谢再义就需前往安化门上值,下次再请教骑射要领,就是下一次休沐。

  其实,不管是学习骑射还是学习其他东西,无一不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骑射还是需要他多练。

  “纵然骑射再娴熟,也只能顾我一人之利,若要来日与鞑子争锋,军阵冲杀,调度大军,仅仅凭借个人武勇,也是不足的。”贾珩这般思忖着,就已到了巷口所在的宁荣街前方的道口。

  然而,就听到一把冷哼响起,“贾珩,让我们好找!族长唤你。”

  贾珩徇声望去,只见一个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官事模样的,身后还带着四个家丁,不远处贾蓉在一旁也将一双幸灾乐祸的目光投来。

  贾珩自也认得说话之人,却是宁府的都总管赖升。

  大汉神京贾家八房,凡在京之贾家子弟,每逢年关祭祖,都要在贾珍这位族长的带领下,在宗祠拜祭祖先。

  贾珩皱眉道:“非年非节的,珍大哥唤我做什么?”

  贾珩是王子辈,唤贾珍一声珍大哥,并无不妥。

  然而一听贾珩直呼贾珍之名,赖升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跳脚道:“好你个腌臜泼才,老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唤的?赶紧麻溜儿跟我见老爷!老爷有话问你!”

  贾珩目中一冷,一手拿着书集,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拽着赖升的衣衫前襟,单手提起,冷声道:“狗奴才,没个上下尊卑的东西!我贾家宗族子弟按辈分称呼,那里显得你这狗奴才在此狺狺狂吠!”

  说来可笑,贾珩以身份拿大,让他过去问话。

  赖升面现骇惧,盖因此刻已经被掂了离地,色厉内荏道:“你要做什么?你们……快拦着他!”

  贾珩沉喝道:“给你涨涨记性!”

  一松一放之间,赖升落地溅起灰尘,贾珩右手就已电光火石。

  “啪……”

  一个大耳刮子甩出,赖升“哎呦”一声,口中槽牙带着鲜血飞出半丈远开外,脸上肿起半指之高,懵然而愤怒地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少年。

  “这……”贾蓉脸色大变,见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对上那一双杀气隐隐的眸子,身体直哆嗦。

  贾珩前世在西南边防,自是真的杀过人的,平时风轻云淡,并不显露,但这时陡作雷霆,就见着真章。

  “反了,反了!”赖升此刻几乎被打蒙,自是没有留意贾珩的眼神,一边捂住脸,一边对着愣在原地的仆人,骂道:“你们愣在那里作甚,快上啊。”

  身后带着的四个仆人,反应过来,就要一涌而上。

  贾珩冷喝道:“我看谁敢上前!尔等狗奴才,哪个敢?依《大汉律》,奴殴主家缌麻以上亲致死者,斩!致伤者,徒五年,尔等那个敢上前!”

  这时代,宗法社会,上下尊卑秩序森严,主家打死奴仆,基本不论,但奴仆殴死主家,就是大逆不道。

  几个家丁面现惧色,面面相觑。

  赖升勃然大怒,嚷道:“狗屁大汉律,我东府不兴这个,打死他!打死算我的!”

  无怪乎赖升,赖家二兄弟拿大,赖大、赖升一个是西府管家,一个是东府管家,多少年的体面。

  甚至,赖家的赖尚荣捐了个官,选任知县。

  这是什么样的体面,被一贾家旁支赏了一耳巴子,简直是气得冒烟。

  几个家丁闻言,对视一眼,一咬牙,挥舞起拳头向贾珩冲去。

  贾珩冷睨了一眼赖升,情知无法善了,伸出一手,摆了一个起手势。

  因为此刻他一手夹着时文,自然只能伸出一手。

  “轰……”

  辗转腾挪,身似游龙,大手扬起,啪啪声不绝于耳,八个带血的槽牙飞出,四个宁府家仆就哎呦痛哼着倒在地上,荡起烟尘四起。

  贾蓉此刻看的目瞪口呆。

  “蓉哥儿。”

  “好身手!”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鼓掌之声,却见二骑在道旁,马上端坐着一位着箭袖武士劲装,背后悬弓的年轻英气公子,身后还跟着二骑,显然是其子弟,此刻正抚掌而笑,好奇地看着贾珩众人。

  贾蓉一见二人,宛若得了救星,道:“哎呦,哥哥,快来救命!”

  来得不是旁人,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冯紫英翻身下马,三步两步走至贾蓉近前,笑道:“贾蓉兄弟。”

  贾蓉脸色才好看一些,解释道:“我爹让他过去,言语间起了冲突,就动起手了。”

  冯紫英听完,笑道:“此贵府家事,我原不该多言,只是贵府终究于别处不同,在这宁荣街口闹这般大动静,终究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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