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上) 第660章

作者:烽火戏诸

  当年过了倒悬山,剑气长城那些年轻天才,好像很快就掌握了剑气十八停的精髓。

  不过陈平安也有理由安慰自己,十八停途径关键窍穴当中,就有三缕“极小剑气”栖息地,阻碍极大,最后一道瓶颈,就在于被阻拦在其中一处,每次途径此处关隘,气机便阻滞不前。

  停下拳桩,陈平安开始提笔画符,符纸材质都是最普通的黄纸,不过相较于一般的下五境云游道人,最多只能以金银粉末作为画符“墨水”,陈平安在春露圃老槐街购买了不少山上丹砂,瓶瓶罐罐一大堆,多是三两颗雪花钱一瓶,最贵的一大瓷罐,价值一颗小暑钱,这段路途,陈平安花了不少三百张各色符箓,山谷遇袭一役,证明有些时候,以量取胜,是有道理的。

  隋景澄手气不错,从那位阵师身上搜出了两部秘籍,一本符箓图谱,一本失去书页的阵法真解,还有一本类似随笔感悟的笔札,详细记载了那名阵师学符以来的所有心得,陈平安对这本心得笔札,最为看重。

  当然,还有魁梧壮汉身上,一副品秩不低的神人承露甲,以及那张大弓与所有符箓箭矢。

  加上那名女子刺客的两柄符刀,分别篆刻有“朝露”“暮霞”。

  可惜神仙钱,是一颗雪花钱都没有。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是最接近藕花福地那场围杀氛围的交手。

  让陈平安受伤颇重,却也受益匪浅。

  曾经与隋景澄闲来无事,以棋局复盘的时候,隋景澄好奇询问:“前辈原来是左撇子?”

  陈平安点了点头,“从小就是。但是在我练拳之后,离开家乡小镇没多久,就一直假装不是了。”

  那拨割鹿山刺客的领袖,那位河面剑修当时安静观战,就是为了确定没有万一,所以此人反复查看了北燕国骑卒尸体在地上的分布,再加上陈平安一刀捅死北燕国骑将的握刀之手,是右手,他这才确定自己看到了真相,让那位掌握压箱底手段的割鹿山刺客,祭出了佛家神通,拘押了陈平安的右手,这门秘法的强大,以及后遗症之大,从陈平安至今还受到一些影响,就看得出来。

  陈平安其实根本不清楚山上修士还有这类古怪秘法。

  所以看似是陈平安误打误撞,运气好,让对方失算了。

  事实上,这就是陈平安行走江湖的方式,自己仿佛永远置身于围杀之局当中。

  隋景澄实在是忍不住问道:“前辈这样不累吗?”

  陈平安笑道:“习惯成自然。之前不是与你说了,讲复杂的道理,看似劳心劳力,其实熟稔之后,反而更加轻松。到时候你再出拳出剑,就会越来越接近天地无拘束的境界。不单单是说你一拳一剑杀力有多大,而是……天地认可,契合大道。”

  当时的隋景澄,肯定不会明白“天地无拘束”是何等风采,更不会理解“契合大道”这个说法的深远意义。

  第二天,两骑先后去过了两座毗邻的山水神祠祠庙,继续赶路。

  距离位于北俱芦洲东海之滨的绿莺国,已经没多少路程。

  两骑缓行,陈平安感慨道:“天地大窑,阳炭烹煮,万物烧熔,人不得免。”

  隋景澄有些昏昏欲睡,难得听到前辈言语后,她立即提起精神,“前辈,这是仙家说法吗?有什么深意?”

  陈平安笑着摇头,“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从教我们烧窑的老师傅那边听来的一句话,那会儿我们年纪都不大,只当是一句好玩的言语。老人在我这边,从来不说这些,事实上,准确说来是几乎从来不愿意跟我说话。哪怕去深山寻找适宜烧瓷的土壤,可能在深山待个十天半个月,两个人也说不了两三句话。”

  隋景澄惊讶道:“前辈的师门,还要烧造瓷器?山上还有这样的仙家府邸吗?”

  陈平安忍俊不禁,点头道:“有啊。”

  隋景澄小心翼翼问道:“如此说来,前辈的那个要好朋友,岂不是修道天赋更高?”

  陈平安笑道:“修行资质不好说,反正烧瓷的本事,我是这辈子都赶不上他的,他看几眼就会的,我可能需要摸索个把月,最后还是不如他。”

  隋景澄又问道:“前辈,跟这样的人当朋友,不会有压力吗?”

  陈平安一笑置之。

  两骑在经过了北燕、绿莺两国边境,去往那座仙家渡口只剩下两百余里路程。

  渡口名为龙头渡,是绿莺国头等仙家门派谷雨派的私家地盘,相传谷雨派开山老祖,曾经与绿莺国的开国皇帝,有过一场弈棋,是前者凭借卓绝棋力“输”来了一座山头。

  门派跟神仙钱中的谷雨钱没关系,只是这座仙家门派出产“谷雨帖”和“谷雨牌”两物,风靡山下,前者售卖给世俗王朝的有钱人家,分字帖和画帖两种,有仙家符箓的粗浅功效,比起寻常门户张贴的门神,更能庇护一家一户,可以驱散鬼魅煞气。至于谷雨牌,让人悬挂腰间,品秩更高,是绿莺国周边地带,所有境界不高的练气士,上山下水的必备之物。价格不菲,绿莺国的将相公卿,亦是人手一件,甚至在那朝会之时,绿莺国都不禁高官悬佩此物,皇帝陛下甚至经常会以此物赏赐功勋重臣。

  龙头渡是一座大渡口,源于南边大篆王朝在内十数国版图,练气士人数稀少,除了大篆国境内以及金鳞宫,各有一座航线不长的小渡口之外,再无仙家渡口,作为北俱芦洲最东端的枢纽重地,版图不大的绿莺国,朝野上下,对于山上修士十分熟稔,与那武夫横行、神仙让路的大篆十数国,是天壤之别的风俗。

  两人将马匹卖给郡城当地一家大镖局。

  徒步而行,陈平安将那根行山杖交予隋景澄。

  陈平安现在的穿着,越来越简单,也就是斗笠青衫,连簪子都已收起,不再背竹箱,养剑葫和剑仙都一并收起。

  而隋景澄的言语也越来越少。

  两人沿着一条入海的滔滔江河行走,河面宽达数里,可还这不是那条名动一洲的入海大渎,传闻那条大渎的水面一望无垠,许多绿莺国百姓一辈子都没机会去往对岸。

  江风吹拂行人面,暑气全无。

  隋景澄问道:“前辈,如果那位世外高人一直没有出现,我希望自己还是能够成为你的弟子,先当记名弟子,哪天前辈觉得我有资格了,再去掉‘记名’二字。至于那位崔前辈,愿不愿意传授我仙法,愿不愿意为我指点迷津,我不会强求,反正自己一个人都修行三十年了,不介意等到前辈游历返乡。”

  陈平安转头打量着那条水势汹涌的河水,笑道:“不成为他的弟子,你会后悔的,我可以保证。”

  隋景澄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

  陈平安说道:“我们假设你的传道人从此不再露面,那么我让你认师父的人,是一位真正的仙人,修为,心性,眼光,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他都要比我强许多。”

  当然了,那家伙修为再高,也还是自己的弟子学生。

  以前陈平安没觉得如何,更多时候只当做是一种负担,现在回头再看,还挺……爽的?

  隋景澄语气坚决道:“天底下有这种人吗?我不信!”

  陈平安说道:“信不信由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你遇到了他,你自会明白。”

  隋景澄头戴幂篱,手持行山杖,将信将疑,可她就是觉得有些郁闷,哪怕那位姓崔的前辈高人,真是如此道法如神,是山上仙人,又如何呢?

  隋景澄知道修行一事是何等消磨光阴,那么山上修道之人的几甲子寿命、甚至是数百年光阴,当真比得起一个江湖人的见闻吗?会有那么多的故事吗?到了山上,洞府一坐一闭关,动辄数年十年,下山历练,又讲究不染红尘,孑然一身走过了,不拖泥带水地返回山上,这样的修道长生,真是长生无忧吗?何况也不是一个练气士清净修行,登山路上就没有了灾厄,一样有可能身死道消,关隘重重,瓶颈难破,凡夫俗子无法领略到的山上风光,再壮丽奇绝,等到看了几十年百余年,难道当真不会厌烦吗?

  隋景澄有些心烦意乱。

  陈平安停下脚步,捡起几颗石子,随便丢入河中。

  隋景澄面朝江水,大风吹拂得幂篱薄纱贴面,衣裙向一侧飘荡。

  这条河边道路也有不少行人,多是往来于龙头渡的练气士。

  有一位大汉拍马而过的时候,眼睛一亮,猛然勒马而行,使劲拍打胸膛,大笑道:“这位娘子,不如随大爷吃香的喝辣的去!你身边那小白脸瞅着就不顶用。”

  隋景澄置若罔闻。

  那汉子一个跃起,飘落在隋景澄身边,一手斜向下,拍向隋景澄浑圆处。

  不等得逞,下一刻壮汉就坠入河水中去。

  是给陈平安一把按住脑袋,轻轻一推,就重重摔入了河中。

  这一颗石子溅起的水花就有些大了。

  那汉子使劲凫水往上游而去,嗷嗷叫,然后吹了声口哨,那匹坐骑也撒开马蹄继续前冲,半点找回场子的意思都没有。

  隋景澄紧张万分,“是又有刺客试探?”

  陈平安摇头道:“没有的事,就是个浪荡汉管不住手。”

  隋景澄一脸委屈道:“前辈,这还是走在路边就有这样的登徒子,若是登上了仙家渡船,都是修道之人,若是心怀不轨,前辈又不同行,我该怎么办?”

  陈平安说道:“之前不就与你说过了,到了龙头渡,我会安排好的。”

  隋景澄眼神哀怨道:“可是修行路上,那么多万一和意外。”

  陈平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赶路。

  隋景澄跟上他,并肩而行,她说道:“前辈,这仙家渡船,与我们一般的河上船只差不多吗?”

  陈平安点头道:“差不多,遇上天上罡风,就像寻常船只一样,会有些颠簸起伏,不过问题都不大,哪怕遇上一些雷雨天气,闪电雷鸣,渡船都会安稳度过,你就当是欣赏风景好了。渡船行驶云海之中,诸多风景会相当不错,说不定会有仙鹤跟随,路过了一些仙家门派,还可以看到不少护山大阵蕴含的山水异象。”

  隋景澄笑道:“前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平安心中叹息,女子心思,婉转不定,真是棋盘之上的处处无理手,怎么赢得过?

  不过真要遇上了心仪女子,对不对,赢不赢,好像也无所谓。

  陈平安缓缓道:“大道本心如璞玉,雕琢磨砺,每一次下刀,肯定都不好受。但是每次不好受,只要熬过去了,就是所谓的修道有成。这与你将来循序渐进修行仙法,一样重要,不然就是瘸腿走路,很容易摔下山。世事重力不重理,世人修力不修心,很多,许多人也可以怡然自得,与世道达成一个平衡,可以让人泰然处之,其中对错,你自己多看多想,好人身上会有坏毛病,恶人身上也会有好道理。只需记住一点,多问本心。这这么个大致的道理,也是从我一个曾经想要杀之后快的人身上,学来的。”

  隋景澄点点头,“记下了。”

  陈平安一边走,一边伸出手指,指了指前边道路的两个方向,“世事的奇怪就在于此,你我相逢,我指出来的那条修道之路,会与任何一人的指点,都会有所偏差。比如换成那位早年赠送你三桩机缘的半个传道人,若是这位云游高人来为你亲自传道……”

  “最终,就会变成两个隋景澄。选择越多,隋景澄就越多。”

  陈平安伸手指向一边和另外一处,“当下我这个旁观者也好,你隋景澄自己也罢,其实没有谁知道两个隋景澄,谁的成就会更高,活得更加长久。但你知道本心是什么吗?因为这件事,是每个当下都可以知道的事情。”

  陈平安沿着其中一条路线走出十数步后,停下脚步,指向另外那条路,“一路走来,再一路走去,不论是吃苦还是享福,你始终脚步坚定,然后在某个关隘上,尤其是吃了大苦头后,你肯定会自我怀疑,会环顾四周,看一看人生中那些曾被自己舍弃了的其它可能性,细细思量慢慢琢磨之后,那个时候得出的答案,就是本心,接下去到底该怎么走,就是问心。”

  “但是我告诉你,在那一刻的时候,会有一个迷障,我们都会下意识去做一件事,就是想要用自己最擅长的道理,说服自己,那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因为只要一个人没死,能够熬到人生道路的任何一个位置,每个人都会有可取之处。难的,是本心不变道理变。”

  隋景澄怯生生问道:“如果一个人的本心向恶,越是如此坚持,不就越是世道不好吗?尤其是这种人每次都能汲取教训,岂不是越来越糟糕?”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所以这些话,我只会对自己和身边人说。一般人无需说,还有一些人,拳与剑,足够了。对于这些人来说,不够的,只是拳头不够硬,出剑不够快。”

  至于更多,陈平安不愿意多讲。

  因为隋景澄心思细腻且聪慧,说多了,反而一团乱麻,在本心之外,有很多当时最对的道理,会在人生道路不断被下一个道理覆盖。

  隋景澄错愕无语。

  沉默许久,两人缓缓而行,隋景澄问道:“怎么办呢?”

  陈平安神色淡然,“那是儒家书院和百家圣贤应该考虑的问题。”

  “三教诸子百家,那么多的道理,如大雨降人间,不同时节不同处,可能是久旱逢甘霖,但也可能是洪涝之灾。”

  “我们自己能做的,就是时时地地,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道路上一位与两人刚刚擦肩而过的儒衫年轻人,停下脚步,转身微笑道:“先生此论,我觉得对,却也不算最对。”

  陈平安停下脚步,转头笑道:“何解?”

  隋景澄如临大敌,赶紧站在陈平安身后。

  那位年轻人微笑道:“市井巷弄之中,也有种种大道理,只要凡夫俗子一生践行此理,那就是遇圣贤遇神仙遇真佛可不低头的人。”

  陈平安问道:“若是一拳砸下,鼻青脸肿,道理还在不在?还有无用?拳头大道理便大,不是最天经地义的道理吗?”

  年轻人笑道:“道理又不是只能当饭吃,也不是只是拿来挡拳头的,人间多苦难,自然是事实,可世间太平人,又何曾少了?为何那么多拳头不大的人,依旧安居乐业?为何山上多追求绝对自由的修士,山下世俗王朝,依旧大体上安稳生活?”

  陈平安笑问道:“那拳头大,道理都不用讲,便有无数的弱者云随影从,又该如何解释?若是否认此理为理,难不成道理永远只是少数强者手中?”

  年轻人摇摇头,“那只是表象。先生明明心有答案,为何偏偏有此疑惑?”

  陈平安笑了笑。

  年轻人说道:“在下齐景龙,山门祖师堂谱牒记载,则是刘景龙,涉及家世家事,就不与先生多做解释了。”

  隋景澄一头雾水。

  因为她根本没有听过“刘景龙”这个名字。

  陈平安问道:“那就边走边聊?”

  齐景龙笑着跟上两人,一起继续沿河前行。

  陈平安说道:“表象一说,还望齐……刘先生为我解惑,哪怕我心中早有答案,也希望刘先生的答案,能够相互验证契合。”

  齐景龙点点头,“与其说拳头即理,不如说是顺序之说的先后有别,拳头大,只属于后者,前边还有藏着一个关键真相。”

  陈平安眯起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齐景龙继续正色说道:“真正强大的是……规矩,规则。知道这些,并且能够利用这些。皇帝是不是强者?可为何天下各处皆有国祚绷断、山河覆灭的事情?将相公卿,为何有人善终,有人不得善终?仙家府邸的谱牒仙师,世间豪阀子弟,富贵公孙,是不是强者?一旦你将一条脉络拉长,看一看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他们开宗立派的那个人,祠堂祖谱上的第一个人。是如何成就一番家业事业的。因为这些存在,都不是真正的强大,只是因为规矩和大势而崛起,再以不合规矩而覆灭,如那昙花一现,不得长久,如修道之人不得长生。”

  随后齐景龙将他自己的见解,与两个初次相逢的外人,娓娓道来。

  第一,真正了解规矩,知道规矩的强大与复杂,越多越好,以及条条框框之下……种种疏漏。

  第二,遵守规矩,或者说依附规矩。

  例如愚忠臣子,蠢蠢欲动的藩镇割据武将。

  第三,自己制定规矩,当然也可以破坏规矩。

  第四,维护规矩。

  贩夫走卒,帝王将相,山泽野修,谱牒仙师,鬼魅精怪,莫能例外。

  在这期间,真正强大的规矩,会庇护无数的弱者。当然,这个规矩很复杂,是山上山下、庙堂江湖、市井乡野一起打造而成的。

  故而帝王要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来自省,山上修道之人要害怕那个万一,篡位武夫要担心得位不正,江湖人要孜孜不倦追求名望口碑,商贾要去追求一块金字招牌。所以元婴修士要合道,仙人境修士要求真,飞升境修士要让天地大道,点头默许,要让三教圣人由衷不觉得与他们的三教大道相覆冲突,而是为他们让出一条继续登高的道路来。

  隋景澄听得迷糊,不敢随便开口说话,攥紧了行山杖,手心满是汗水。

  她只是偷偷瞥了眼身边青衫斗笠的前辈,他依旧神色自若。

  陈平安问道:“关于三教宗旨,刘先生可有所悟?”

  齐景龙说道:“有一些,还很浅陋。佛家无所执,追求人人手中无屠刀。为何会有小乘大乘之分?就在于世道不太好,自渡远远不够,必须渡人了。道门求清净,若是世间人人能够清净,无欲无求,自然千秋万代,皆是人人无忧虑的太平盛世,可惜道祖道法太高,好是真的好,可惜当民智开化却又未全,聪明人行精明事,越来越多,道法就空了。佛家浩瀚无边,几可覆盖苦海,可惜传法僧人却未必得其正法,道家眼中无外人,哪怕鸡犬升天,又能带走多少?唯有儒家,最是艰难,书上道理交错,虽说大体上如那大树凉荫,可以供人乘凉,可若真要抬头望去,好似处处打架,很容易让人如坠云雾。”

  陈平安点了点头,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刘先生并非儒家子弟,那么修行路上,是在追求‘世间万法不拘我’,还是‘随心所欲不逾矩’?”

  齐景龙笑道:“前者难求是一个原因,我自己也不是特别愿意,所以是后者。先生之前曾经‘本心不变道理变’,说得深得我心,人在变,世道在变,连我们老话所讲的“不动如山”,山岳其实也在变。所以先生这句随心所欲,不逾矩。一直是儒家推崇备至的圣人境界,可惜归根结底,那也还是一种有限的自由。反观很多山上修士,尤其是越靠近山巅的,越在孜孜不倦追求绝对的自由。不是我觉得这些人都是坏人。没有这么简单的说法。事实上,能够真正做到绝对自由的人,都是真正的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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