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董主簿道:“知县说的是。马蒙那厮闹得满县不得安宁,先前的衙前多不中用,最近几乎全部换过了。他们本就是大户人家,凑些本钱出来何难?赚了钱还他们就是了。”
姚安乐看看杜中宵,再扭头看看董主簿,一时怔在那里。原来还可以这样吗?一分本钱不出,就要建个库出来,还是为公吏们做好事的。也不对,这些本钱就是这些人出的啊。
杜中宵堂堂知县,为了公事做生意,怎么可能掏本钱。以自己这赚钱的本事,应该是别人拿出本钱求着自己用才是。要不是县里的财权完全被州里剥夺,他哪里需要费这么多事。以公吏的名义建库,相当于公吏们自己集资做生意,赚的钱作为他们的俸禄,既满足了朝廷,又给了他们衣食。至于到底哪个环节好像不对劲,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关杜中宵什么事,自己不过是有个赚钱的本事而已。
县不是一级完整的政权,本质上是州里的派出机构,财权是彻底被收到州里去的。不管杜中宵做什么,只要赚了钱,都是州里的产业,代管都难。便如他做烟花爆竹赚了些钱,第二年便就被收了去,州里还顺手安上了一个监当官的官位。
知县这个位置就是如此。杜中宵总算是看清楚了,在这个位置上,小打小闹赚些钱,改善一下自己和一众属官的现状是可以的,大的产业做不起来。只要做大,就会被收到州里去,脱离自己掌控。所以做知县,还是老老实实研究些新技术,积攒从政经验是正事。
马蒙一案为什么牵连那么广?是因为牵涉到了州县两级公吏,衙门被渗透得像个筛子一样。如果不能解决公吏的待遇问题,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而且是一定会发生。
县级财政完全被上级抽走,不要说是兴建工程造福地方,就是简单维持,州里剩下来的那点钱也不够。从哪里补?实际就是要在衙门里当差的公吏差役自己掏钱出来。如果不作奸犯科,这些职务不但赚不到养家糊口的钱,还要把自己的家产搭上。向治下人户加苛捐杂税是不行的,因为只要立了名目,这钱就要被收到州里去,县里只剩下汤汤水水,与官员的操守无关。
要想把县里搞好,杜中宵想来想去,只能以公吏的身份建一个单独的库。这库还不能用官钱,不然一个不好自己会被戴上滥用公帑的帽子,只能由公吏们自己集资。道理与营田务其实是一样的,即朝廷对地方财政控制太严,只好设立一些集体所有制的经济实体,为地方争取利益。杜中宵有赚钱的手段,发展起来这些地方的经济实体,就是为县里做好事了。至于以后换了官员,会不会被收到州里,那就是后任别人的事了。县这一级注定只是仁途的跳板,杜中宵也是一样,其实没有太多发挥的余地。
杜中宵费了这么长时间,动了许多脑筋,其实就是想清楚了自己前世,为什么有集体经济。集体经济本就是为地方提供财富,以弥补财政过于集权的弊端。当然,自己把集体经济玩垮了,怪不得谁。好在这个年代没有保就业的政治任务,官方经营的实体,没有赔钱一说,赚不到钱卖掉关掉就是了。
看着众人的神情有些迷茫,显然还是理解不了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杜中宵有些无奈。他也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这么严重的产权问题。有什么办法?大宋的集权,首先就是财政集权,号称天下一文之入一文之费必经三司。州一级还有一些财政灵活性,县一级一点经济独立性都没有。
第65章 强行收钱
汪押司看着面前的榜文,面上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他不是本乡人,原来是附近宿州临涣的吏人,因马蒙一案,永城这里缺人,被招募来的。押司是一县公吏之首,半官半吏的角色,并不一定使用本县人。甚至州里缺人时,他们还会被差到州里做事。汪押司就是在被调到州里,顺手补来了这里。
一边新任看码头的拦头祝文行看了榜文直叫苦,对汪押司道:“要出十贯钱!啊呀,押司,这可不是要了我们这些人的命!先前的拦头跟马蒙那厮勾结,被充军发配,才点了我来做。我家里哪里跟那些人一样,没有钱啊!只看家中有二三百亩地,可多是旱地,又无人耕种,如何凑起钱来?”
汪押司淡淡地道:“又不是白要你们的,榜文说得清楚,只是暂借,三年为期。有知县和县尉、主簿作保,还怕不还给你们吗?官府借钱,怎么都要给的。”
祝文行只是叫苦,心中却道,官府借钱,什么时候还过?能够借个什么由头充抵,免一点科配就了不得,让衙门拿现钱出来还钱,三岁孩子也不信会有这种好事。
汪押司指着榜文道:“你看,上面连多少利钱,每月应还多少数目,都写得清楚,可不似从前一样不清不楚。新任知县做事雷厉风行,不容推拖,你还是早准备钱得好。”
祝文行连连摇头:“哪里有钱?我是种地的人家,这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借都无处借去!”
汪押司冷笑一声:“哪个来应差役的,不准备几十贯钱当差时使用?我劝你不要触相公霉头。”
说完,不理祝文行,大步向衙门里面去了。
祝文行看着汪押司的痛影,已愣了一会,转身急急去找一般跟自己应役的公吏商量。这一次因为马蒙而起的大清洗,整个永城县里的中上等户,几乎全被波及。原来当差的多少破财受罚,祝文行这些人被提了起来填补空缺。可一县人户就那么多,上等户数目有限,多是罚了哥哥,弟弟来当差。
进了县衙,正见到新征来的手力莫伦从里面出来,上前一把拉住,道:“哥哥,我们前去喝酒!”
莫伦看了看祝文行,想了想,笑道:“好,左右无事,叨扰兄弟一餐。”
两人出了县衙,就在旁边找了个小酒馆,进去打了一角酒,叫了一盘羊肉,拣张桌子坐了。
不等酒菜上来,祝文行扶着桌子,伸长脖子问莫伦:“节级,外面张了榜,让我们这些人拿钱,不知是个什么章程?十贯钱,我这种人家拿出可事是不易。”
莫伦道:“榜文上不是写得清楚,县里要办些产业,贴补我们这些吏员,借些钱来做本钱。”
祝文行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这话哪个敢信?衙门里要钱,从来都说是暂借的,可有几次还过?就是还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还的是什么东西。几年之后,从库里拉些朽坏的货物出来,说是作价若干,就当还钱,还不是跟没有一样!”
官府的话,是不敢信的,就是有借有还,也不定到时还的是什么。什么烂了的茶,发霉的酒糟,没有味道的香药,全部作原价甚至也加价给你,也是还钱了。祝文行是乡下人,被这种手段坑得苦。
莫伦和颜悦色,对祝文行道:“我们这些在城里当差的人,被主簿专门叫去训过话,说此次不同以往。借你们的钱肯定到时还现钱,而是借时足陌,还时足陌,不打折扣。榜文上写的,从第三个月起连本带利每月还钱若干,到时必见现钱,绝无折变之事。这话是上官专门交待,你大可放心。”
祝文行哪里肯信,角菜上来,与莫伦饮了一杯,急忙问道:“哥哥说的是真?”
莫伦叹了口气:“当然是真!我家里原是哥哥当差,不合被马蒙那厮害了,罚了些钱,配到了二百里外牢城,才差了我来。我们一样要拿钱出来,怎么会骗你?就是因为马蒙一案,我们当差的人,从衙门里拿不到半文俸禄,反要贴钱进去,难免被恶人所乘,才想了这个法子。现在我们凑了本钱,衙门里差专人运营,赚了钱就是我们的俸钱。你想啊,如果这生意真做得好了,不说我们到手多少钱,就单是以后的诸位官人差事全从里面出,我们要少花多少!似我在城里收税,若没有这一项,几年差当下来,三五十贯钱总要搭进去。这样一算,出个一二贯,还是划得来。”
祝文行听了,转了转眼珠,道:“如此说,节级你倒是划得来。”
莫伦笑道:“你以为在码头做拦头,是个收钱的差使,就是会搭钱进去?兄弟,你第一次当差,想的好事!码头收钱都有定额,而且就高不就低,你一样也要向里搭钱的!”
祝文行吃了一惊:“还有这样一说。”
莫伦一笑,只是喝酒吃肉,让祝文行自己琢磨。
杜中宵前世的一些管理手段,什么定额、责任制、末位淘汰制,这个年代早就玩得溜熟。比如莫伦收城内一块区域的住税,祝文行收码头那里的行税,都是有每月定额的。官员要政绩,这定额都是按照某个税多的阶段定下来,过段时间,如果收得的税比定额多,便重定,比定额少,那就维持旧额。如果办事的人收上来的数目不足定额,要从自己家里掏钱来补上,不然当差怎么会败坏家财。
祝文行是保安镇那里的乡下人,一个数州交界的偏远小地方,还不知道官府的这些手段。虽然听说当差会败坏家财,总想着自己是帮官府收税的,自己不会那么倒霉,说不定还有点好处。听了莫伦的这些话,心里才开始害怕起来。十贯钱他家当然是拿得出的,不过确实不是小数目。
喝了几杯酒,莫伦对祝文行道:“你新近才到城里当差,诸多事情不知,我好言劝你一句。此次县衙从我们这些人手里收钱,说得客客气气,有明确数目,连还款日期如何还款都说得明白,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官人如此对我们,若是还不知好歹,到了日子交不上钱去,那可要当心!”
祝文行吓得一哆嗦:“榜文上不是说了,若是家中着实有难住,向官长说明,并不强求么?”
莫伦一声冷笑:“那你就去试试!这份差怎么当,你说了算吗?明日让你押些官物去千里之外,走上一遭,回来你就哭着喊着要给衙门交钱了!摊到头上,来当了差,官长便如猛虎,我们就是那乖乖的小绵羊,这个道理懂不懂?榜文贴出来,明明白白让我们交钱,已经是朝廷恩典,你还想些什么!”
祝文行喝了一口酒,一时有些发蒙。没想到此次进城当差,还以为捞到了个好差事,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还不如在家里应征做个里正,自己那里民风淳朴,反而没有多少麻烦事。
第66章 自作聪明
卢赛赛看着一头青驴蒙着眼睛,围着磨盘转个不休,白白的豆汁便就从磨上流了下来,接到下面的大木桶里。看了一会,对一边站着的杜中宵道:“官人,叫奴家来看这个做什么?”
杜中宵道:“这几日县里的公吏差人凑了些钱起来,要兴办些产业,赚些钱贴补他们的差事。本钱不多,我想着从小生意做起,就在城门外到码头问开些小店。水面上讨生活的人家,大多辛苦,兼且吃的东西寡淡,欠缺油水。我想来想去,最合他们口味又便宜的吃食,无如豆腐。现在两个差事,一个是开间豆腐坊,用官府本钱,每日里做些豆腐,卖给那些小店。虽然辛苦了些,好在利钱稳定,做得好了不难成小康人家。再一个就是开间小酒肆,从官酒库赊酒,兼卖豆腐这类吃食。”
听了这话,卢赛赛的脸就垮了下来,好一会道:“我自小便就唱曲卖艺,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生意如何做得?做这些活计,不如在码头那里唱曲。”
杜中宵心中叹了口气,果然这个卢赛赛是个吃不了苦的。自己为后台,豆腐作坊必能垄断那一带的生意,做得好了利润丰厚,没想到卢赛赛一口回绝了。
见一边的曲五娘面色为难,小青有些焦急,终究心中不忍,杜中宵道:“那这样吧,城门到码头那里要重新整治,开一些铺子。你去接一间小酒楼,只要交了定额,剩下的利钱归你自己。酒楼生意,只要招两个会做事的主管,几个伶俐的小厮,赚钱不难,你看如何?”
听了这话,卢赛赛才开心起来,向杜中宵行了个礼:“谢过官人。”
杜中宵微叹了口气,又问道:“随你一起的那个陈勤,一定要与住在一起么?”
卢赛赛掩口而笑:“他只是个挑夫,若是日日与我住在一起,岂不惹人闲话?”
“那样最好。县里有官牧的牛羊,需个人照看。虽然辛苦,终究是个正经差事,我想让他去做。最近到处垦田,缺牛厉害,我从别处买了些牛来,正要派个可靠的人去看着。”
卢赛赛道:“如此谢过官人。他终究是我的旧相识,有份差事做总是好的。”
杜中宵点了点头,想了想道:“这几日要整治城外到码头那里,等到店铺选好,我再领你去看。只管放心,到时我会派人帮你。只要你安心做生意,何愁衣食?”
卢赛赛满口答应,混不当一回事。自己从小就是在各种酒楼里厮混,那种生意岂不是最拿手的。
曲五娘带了卢赛赛离去,杜中宵对身边的韩月娘道:“你一定要看着我给这妇人安排生计,喏,现在看到了。这妇人心性不定,将来会成什么样子,我可是说不准。”
韩月娘道:“成什么样子是她自己缘法,我们何必操那个心!有个正经行当做,我们就对得起五娘和小青了。若是不五娘一直做事勤快,为人沉稳,小青又乖巧听话,哪个管这个卢赛赛!好了,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管了,随你做去。只是我看那个晶晶性子单纯,不要跟着卢赛赛学坏了,以后还是跟小青在一起得好。一个弹琴,一个唱曲,我也解个闷。”
让柴信把韩月娘几个送回后衙,杜中宵才回到前厅,命人把程县尉、董主簿和汪押司找来,对他们道:“昨日公吏们的钱已经缴完,我看了下,数目无缺。唉,收钱总不是好事,难得他们能够体谅我们的一分好意,没有误了期限。今日我们商量一下,到底该如何做。”
正在这时,一个差役进来禀报,说是外面巡检寨主姚安乐求见。
姚安乐大踏步走进官厅,见程县尉和董主簿都在,与两人见了礼,才对杜中宵道:“长官,县里面收钱,想来要做大事,如何不跟巡检寨说上一声?我听闻这消息,跟寨里两位都头商量一番,凑了一百余贯钱来。县里要做事,我们也正该出力。”
说着,姚安乐让外面的两个士卒,抬了一大筐钱进来。
杜中宵看了看姚安乐,又看了看那一大筐钱,愣了好一会。巡检寨与永城县是平级的机构,并不属于县里管辖。此事杜中宵原没想他们参与,没想到姚安乐自作主张,自己把钱拿来了。以这厮的性子,断然想不到这真是为县里的公吏做好事,只怕当成了向自己献媚的机会。只是钱已经送了过来,不能够不收下,不然到时真到分钱的时候,岂不凉了将士们的心?自己带着兵马监押职呢。
咳嗽了一声,杜中宵对董主簿道:“主簿,把钱清点清楚,记下账来。到底是哪位将士,此次出了多少钱,一定要记清楚。到时要按账还钱的,千万不能错乱。”
董主簿应诺,与程县尉对视一笑,出门点了两个吏人,上前点钱。
此时县里面只有程县尉和董主簿两人,比较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都迷迷糊糊。以杜中宵前边垦田和制烟花赚钱的本事,这笔钱收上去一定不会亏了本钱,赚多少就看各人运气了。
点过了钱,杜中宵让董主簿把账目记录清楚。记到巡检寨那里有些麻烦,姚安乐以为这是新知县上任为自己敛财,只管着收,一些人名记得不是非常清楚。好在跟着来的兵士头脑清楚,把账目记得一清二楚,董主簿依此把账记了下来。
杜中宵对董主簿道:“巡检寨那里单做一簿,让姚寨主带回去,交钱的人一一确认数目记账。”
说完,对程县尉和姚安乐道:“这本账,就是将来还钱的依据,万万错乱不得。你们各自在上面签名画押,拿我来签。若是有了错漏,到时我找你们麻烦!”
众人哄然应诺,各自上前签字画押,没有任何犹豫。对于他们来说,这算不得大事,哪怕里面真有些差谬,还真能够找到他们头上?按以前的经验,断然是不会的。却没想到在杜中宵这里,以前的经验全然无用,他本就是在为这个时代探索县域治理的新路子。
众人签名画押,杜中宵一一看过,提起笔来,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
用前世的话来说,这次就是集资办企业,发展地方经济。发展得好了,地方受益,百姓受益,在这里当官为吏的都会得到好处。若是不好,把本钱亏了,可就要搭上自己的名声。虽然这个年代,当官的难落下好名声,官场上也不会有人真正在意,杜中宵还是小心谨慎。
自己有千年经验,如果拿着本钱做生意都闹不出个名堂,那可就丢死人了。而只要这次赚了钱,县里的所有难题就都应刃而解,出什么麻烦,都可以用钱堆过去。
第67章 生意
漫步出了城门,看着满天飞舞的杨花柳絮,纷纷扬扬洒落在河面上,杜中宵一时有些伤神。又到了暮春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想当初自己随着母亲到临颖县城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杨花飞舞似雪飞。不知不觉,已经数年过去,自己从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少年,成了一县之长。
离开城门不远是一处茶铺,董主簿和程县尉带了五个人早早等在那里,一起向杜中宵行礼。
看了看几人,杜中宵道:“这五人,就是县里吏人差役选出来的?”
站在后面的祝文行忙道:“回长官,小的们正是同僚们推举出来的。”
话说完,见其余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急忙住嘴。
杜中宵很不喜欢别人叫自己长官,因为在他前世,这个称呼跟旧社会的一些不好事情联在一起,让人心里不舒服。可从五代传下的习惯,大家对知县和县令最常用的称呼就是长官,改也改不掉。
杜中宵点了点头,对众人道:“前些日子向县里做公的人借了些钱,说是别设一库,为县里做公当差的人发俸钱及赏赐。这是你们当差的人公有的钱,不可乱来。是故找了你们几人,监察此库,包括赚不赚钱,钱是怎么用的,五日一查账。你们这些人,三月一换,是轮差还是推选,你们自己去商量。凡是属于此库,不拘是用钱还是办事,都是县尉签署,主簿勾稽,你们覆查,我最后签押。记住了,这里面的钱是给全县做公当差的人用的,你们做得不好,他们自会找你们。”
程县尉和董主簿对视一眼,带着众人一起拱手:“一切但凭知县吩咐!”
杜中宵微微一笑,不再解释。等到事情一件一件办起来,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与众人在茶铺里坐下,杜中宵道:“我想来想去,此库多与民间结社经商相似,大家凑本钱,将来赚了钱也是大家用。因为此次是为的公吏差役使用,这社的名字,便就叫‘公社’如何?”
众人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民间凑钱经商,多是称会,闽越一带海商最多,其他地方也有,只是不多见。但“公社”这个名字,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知县说什么都是好的,一起点头。
杜中宵掏出一张纸来,展开在桌子上,只见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永城公社”。
指着这四个大字,杜中宵道:“这是我写的四个字,作为此库的牌匾。本来想设在此处的,想来想去还是城里安全。县尉、主簿,你们二人在衙门里选处地方,制块牌匾把这四字挂上去,以后那里就是县里公人们领钱用钱的地方了。平时记账查账,也都是在那里。”
董主簿也不知道此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上前恭恭敬敬接了这四个字,小心收了起来。
“这一个月,你们先试一试,
一个月后把条例拟定出来,交给我。”说完,杜中宵站起身。“县里总不能只借公人的本钱,为表支持,你们最初的生意,便就定在这一带吧。”
众人一起起身,随着杜中宵向前走去。
看着两边的店铺,杜中宵问道:“让你们把这一带店铺都买下来,不知办好了没有啊?”
董主簿道:“回知县,这一带共有各类民房五十八间,买下更花三百六十贯足。加上赔偿一些生意人家的东西,合计共费钱四百二十贯足。帐目清楚,公平买卖,绝无强买卖之事。按知县咐吩,到后天他们全部迁走,城内城外另选地方做生意。”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按他的了解,这个数目大致正常。想来也是,又不是自己的钱,程县尉和董主簿用不着动什么手脚。这一带最值钱的不是这些小生意的铺面,而是另一边的客栈货场,那才是赚大钱的地方。小生意人家,有官府帮忙找铺面,哪里不能做生意。
大约一里多路,杜中宵带着众人走了一遍,重又回到茶铺里。
让小二上了茶水,杜中宵道:“这一段路我估算一下,约能开店铺二三十家。我们是自家经营,店铺不必开得过多,每一种以三家为限。在我想来,这样几家店铺是最应该有的,到了码头,行人最需要到这样的店里转一转。卖酒两三家,一家专卖极便宜的,菜色也力求简单便宜,专卖给船工纤夫。再一家专卖好酒,菜色力求精致,当然收钱也多。不高不低的,也酌情开上一家。卖杂货的一家,专卖本地的各种土产,如苇席、蜂蜜、枣干、黄花菜之类。这些要专人到乡间收买,我们赚了钱,乡人也得了实惠。洗澡的地方一家,里面找人搓澡,兼且洗衣。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华清池——”
听到这里,一边站着的祝文远张大了嘴道:“我的个天,原来还有专门洗澡的地方!自己烧个汤就洗了,哪个会专门花钱——”
见众人又看着自己,说到一半祝文远急忙闭了嘴。
杜中宵道:“不要小看了这门生意,夏天还好,到了秋冬时节,生意好着呢。似东京城里,那种大地方不只有专门洗澡的地方,还有专门卖热水的。如果再有人会修脚、按骨,生意更加会好得不得了!”
现在的永城县里也没有澡堂,实际上杜中宵只在京城见过,其他地方根本没有这种店铺。这倒不是这时的人不爱卫生,而多在家里沐浴,至于穷得连热水都烧不起的,冬天洗澡那就免了。
“豆腐铺子一家。这里临河,可以弄一盘小磨,专一磨制豆腐,再制成豆干、豆皮之类,可以从码头那里卖到各地。我们这附近种豆不少,那东西又没多少人吃,拿来喂马喂骡着实可惜了。药材铺也要有一家,附近多产药材,州城更是中原有名的药材产地,这生意不做可惜了。”
亳州自古就是中原一带的药材集散地,不只是本地产得多,四面八方的药材也汇集这里,很多在这里精制再卖往各地。这个年代药材是大生意,官方不插手实在说不过去。
说到这里,杜中宵手按桌子,道:“好了,我能想到的生意,便是这么多。粗略一算,这些生意做起来,两三年时间,足够把本钱还清,还够县里日常使用。还有什么其他生意,你们尽管想一想。”
除了这些生意,还有几样杜中宵想好了赚钱的东西,比如要做肥皂,要发展铁器,诸如此类,就不一定专门做铺子了。前世的一些小东西,其实这个年代是可以做出来的,本钱小利润高。兼且从做肥皂开始,可以着手研究简单的化学,这条路才是真正的阳光大道。
听杜中宵说完,程县尉道:“何不再设一间卖烟花爆竹的铺子?虽然工场被州里收了,总还是在我们县里。他们产的东西,我们可以赊来卖,码头边上还愁没有人来买?”
第68章 看中了你的资质
陈勤从卢赛赛身上爬起来,穿上裤子,下了床,到窗边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汴河。夜已深,外面汴河上点点渔火,点缀着摇落到河里的粼粼星光。风从河上吹来,带着晚春的暖意。
擦了一把刚才累出来的汗,陈勤闷声道:“知县官人让你在这里管着一处酒楼,有吃有住,又有钱拿,多么好的事情!有官人照料,在这里也没有人欺负我们,岂不强似到京城里去?”
卢赛赛啐了一口:“你也是个男人,看着精壮,脑子却全不济事!我以为那知县官人会送我一间酒楼,哪里想到只是到这里来照看,酒楼还是别人的。一月三贯五贯怎么算钱?以前碰上大方的客人,随手一扔就是金的银的,那才是钱!我看哪,我们暂且在这里落脚,不可做久待的打算。”
陈勤看着窗外的汴河,好长时间不说话。
卢赛赛气得猛用脚踹一下床,道:“你也是多年跑江湖的汉子,怎么一点出息没有?难不成还想在这里与老娘成亲,做一对恩爱夫妻?”
“有什么不好?我们也许大年岁,是该成家了。再生一子一女,好好守着过日子——”
卢赛赛听了不由大笑:“憨人!许大年岁,多大年岁了?我年不过三旬,姿色未衰,不趁着这个时候捞些钱财,难道跟普通人家一样起早贪黑做生活?我自小到大,手未沾水,女红更是全然不会,可做不来那些活计。你要是想娶个贤妻良母,趁早死了心思!从此你我各不相干,我就当白被你睡这些年。”
陈勤闷声道:“什么白睡?哪次不是你勾引我!”
卢赛赛笑道:“看你精壮才唤你上我的床,难道世间只有你一个精壮汉子?老娘只要站在门口,信不信随手一招,就有十个八个排队在外面!哼,跟他们睡了我还要收钱呢!你凭良心说,这些年你从我的床上下来,事后我可要过你一文钱?不但不要你钱,是不是每月还有钱把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