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影清涟2
一诗作罢,慕容极却是不发一言,无什么好说的。
前世,他是河北人,河北人血统混杂,有山东过来的汉人,有胡人、契丹人,以后可能还会有女真人、蒙古人……
凡是遭逢战乱,河北人无不是先死光……
雁门关外,浮尸千里,雁门关内,歌舞升平,丰亨豫大!然后去哀叹,“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说什么啊。
说哲宗之后?说靖康之耻?说岳飞冤案?说中原沦陷于异族手中百年?
慕容极看着乔峰那直勾勾的眼睛,最终只冒出了一句,“大哥,我无悔……”
乔峰死了。
慕容极不知道他是理解还是不理解,不过都不重要了。
他没有那么多的侠义心肠,也没有那多的热血可以挥洒。生于后世,他可以将这個时代的事情和悲剧当做故事看。
可是生于这个时代,眼睁睁看着山河沦落,他做不到坦然舒适的躺在姑苏。
雁门关大门中开,无数江湖高手进入关中,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对于慕容极来说,事情却是刚刚开始。
打算收敛乔峰的尸身之时,有人喊道:“那姑娘抱着乔峰的尸体跳崖了!”
慕容极脸色铁青,一脸的阴沉,转身看去,只看见了一个影子。
真的是,连个完整的尸身都不给乔峰留下吗?!!
一跃而下,追击而去。
轻功和坠崖,到底是有区别的,慕容极只能看见两人的影子越来越小。
等到他落入崖底时,两人就剩下一滩烂肉了。
他心中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站在尸体旁,便是无尽的沉默。
等到虚竹段誉下来的时候,三人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段誉开了口,“慕容大哥,你如此行事,陷乔大哥于不义!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慕容极知道,段誉是在给他解释的机会,可能自己随便编一个理由他就信了。
可问题是,事情做都做了,哪里还用什么解释。
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我段誉,便和伱慕容极,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我自此便是陌生人……”段誉撩起衣袍,猛地一掌劈开。
任由那片衣摆飘落到慕容极面前。
虚竹犹豫一下,也学着撕下自己的衣袍,说道:“我会搬出灵鹫宫的。”
慕容极点了点,依旧沉默不语。
他曾经问过苏轼一个问题,在新党旧党之间,苏轼以什么心态将两方都得罪的呢?
他回答,‘人的出身就决定了他的立场,人要忠于自己的立场。’
很无奈,苏家自从苏洵开始,就是新党一派。
慕容极很难相信,这话是从苏轼口中说出来的。可是紧接着,苏轼又补了一句,‘如果立场和良心相悖,选良心。’
慕容极看着大理的人将乔峰装进棺材,运送上悬崖,再拉进雁门关。
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心中明了,几人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慕容极走进房间内,这才露出了一脸的疲态来,没坐多久,邓百川拿着一只箭矢匆匆走了进来。
“家主,你看!”
慕容极接过一看,箭矢上面还有着一些泥土,显然是刚从地下挖出来。
细细检查一下,这才发现,这箭矢上没有血迹!
慕容极紧蹙着眉头,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他敢确定,自己那一剑绝对射中了!
穿身而过,没有错。
“派人去探查消息,告诉种将军和杨将军,让他们小心。”
“是!”
元祐八年十月中旬。
辽道宗耶律洪基兴兵伐宋,欲解西夏之危局。被慕容极一箭射杀马下,三军大乱。
后被种师中、杨邦怀所部围困于雁门关前,打败辽军,逃散者不计其数。
同年十一月底,皇帝赵煦下旨,以种师道为帅,曹牷、折克行为副帅,兵发西夏。
年关,夺银川、平夏城,收复青塘地区。
元祐九年四月,赵煦正式亲政,改元绍圣。
绍圣元年七月,种师道帅军攻破西夏,阵斩小梁太后,生擒李乾顺。
七月下旬,赵煦下令绍述并实施元丰新法,罢黜旧党宰相范纯仁、吕大防等人,坚决起用章惇、曾布等新党。
与前世慕容极所熟知的历史不同,或许是西夏提前灭国的缘故,苏轼在御史台干的风生水起(口水),一片骂声,甚至还牵连到了苏家的祖宗宗祠。
以前,时常听到苏轼大骂御使,现如今他自己却成了御使。
时隔一年,慕容极和西夏、吐蕃、辽国武林打生打死之后,率领皇城司以及慕容家众人,随着种师道到了京城。
也见到了自己的便宜儿子,一周岁了,还没名字,慕容极想了想,便取了一个玄字为名。
慕容玄。
【只要自己踏出那一步,慕容家就真的成了玄门了。】
绍圣五年匆匆而过,哲宗赵煦的复兴大业干的如火如荼,购买马匹,积攒粮食,练兵,打算集合所有的力量,给北方的天祚帝一下子狠的。
元符二年初,大理段正明退位,于天龙寺正式出家,段正淳上位,定下年号,开明。
慕容极检查过哲宗皇帝的身体,一身内力不多,没病没灾的倒是也能活个六七十岁。
五月,金山寺的和尚送来了一封信,释了元,病危了。
慕容极呆愣愣的坐在值房中,久久回不了神。释了元于他来说,那是一盏明灯,虽然自己现在的修为道行,早就超过他很远。
可是在境界上,他依旧在指引自己的前路。
虽然在苏轼口中,他是一个学的不到家的和尚。
如今这大宋朝,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王安石的变法虽然槽点很多,大宋的官员查遗补漏的能力还是有的。
再加上慕容极以皇城司强横施压、打击下,到是成果斐然。事情步入了正轨,有没有他慕容极,其实问题不大。
次日,慕容极挂印请辞,哲宗沉默良久,再三挽留,确定慕容极态度坚决,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挂印留职。
当晚,便带着一家人,连同请了假期的苏轼,赶往金山寺。兜兜转转,慕容极都不曾知晓,释了元什么时候成了金山寺的主持。
“小子,你就这么请辞了?就不怕那些被你杀了的官员、得罪的官员,找你麻烦?”
第165章 如此圆满倒也圆满
慕容极骑在马上,看着灯笼映照在苏轼那苍老的脸上,笑了笑:“乔峰曾给了我一句衷告,亢龙有悔。”
苏轼撸了撸胡子,“当年死在雁门关的那个人?嗯,倒是有见识。可是你小子不一样啊。”
“你干的是什么事儿啊,你还真的以为那些人……”
后面的话慕容极没有再听,其实两个人都知道,有哲宗皇帝在,没人敢动他慕容家。
慕容极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喋喋不休的苏轼,他本就不是这么磨叨的人,只是心中恐慌罢了。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道友,道友,同道中人。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真的聊得来的却是很少,苏轼、释了元,这种引导自己上道的人,失去一个,就少了一个精神上的寄托。
三天后的清晨,慕容极等人赶上到金山寺时,恰逢金山寺刚刚开门。
不曾多言,和苏轼两人直奔释了元的禅房。
推门一看,便见到释了元正端坐在桌子前,微微闭上双目,做着功课,两人站在门口,不曾打扰。
听着那一声声的禅唱,心中了然,此时的释了元状态不错,如果不是他那煞白的脸,都要以为他无病无灾呢。
“阿弥陀佛,请施主让一让。”
慕容极让开门来,发现是一個小和尚,他提着食盒走到桌边,将粥食一一摆好。
不多不少,恰好三碗。
和苏轼对视一眼,释了元是在等他们两个人呢。算准了时间,就在今天回光返照了。
两人暗自叹息一声。
等到释了元做完功课,放下手中的木槌,抚摸上钵盂,让其停止震动。随后一脸温和的示意两人坐下。
“我说佛印啊,你是想我们了,所以故意把我们骗来是吗?你个老秃驴,就不做个人了。”苏轼的声音不断地颤抖着。
“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虽是说笑,却是早已泪流满面。
释了元依旧是那副模样,满脸苍白的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三人默默的吃完早斋,然后便是苏轼在和释了元不断的闲聊了,从年轻聊到现在,又从相识聊到相知。
一直到释了元再也坚持不住了,这才作罢。
释了元扶了扶手,示意慕容极上前来。
慕容极恭敬的跪到他面前,叩首道:“师叔。”哽咽的语气中,满是迷茫和不舍。
释了元放到很是释然,想了一下说道:“他日若是迷茫无措,便去重读书籍。”
“弟子谨记。”
释了元张了张嘴,好像是要再嘱咐一句,最后又闭上了,可是心中的不甘让他有些放不下。
再次说道:“如果你能有机缘得见仙佛,便到金山寺来一趟,那时,便当我知晓了。”
慕容极擦了一把眼泪,问道:“如果那时我不在这个世界了呢?而是去往仙界、佛界……”
释了元双手合十:“那便道一声:‘释了元,你的修行圆满了’,就如当面告知贫僧了。”
“让贫僧所学、所求、所修,有个终结。”
慕容极一头磕下,“弟子遵命!”
释了元轻叹一声,随即慕容极发现,那不是叹息,而是最后的那一口气卸了。
同时也卸了力气,失去生机,就好像是在等着慕容极应承下来一般。
这个世界或者说,世界之外有没有佛国、仙界,他不知道,有没有轮回、长生,慕容极也不清楚。
圆满,圆什么满啊?
无非是给自己所走的路画上一个句号罢了。所学所修,对也好,错也罢,终究是要有个答案。
这个答案是让人欣喜,还是会让人失望。无不是告诉自己,自己的这条路,走到头儿了,也告诉后人,此路通,或是不通。
如此圆满,倒也圆满。
看着释了元被一群和尚抬着佛福塔林,将他烧成了一堆灰、一缕青烟,一切又变得平静下来。
回京城的路上,原本健康硬朗的苏轼,仿佛是被人抽去了骨头,瞬间佝偻了身子。
神形憔悴,声音也有些嘶哑。
一路上,却是一句话也不曾多言,慕容极轻叹一声,想要安慰几句,瞬间就被他怼了回去。
“小子!伱赶紧把嘴给我闭上,老夫我身体硬朗,一顿饭能吃三大碗!朝中的那群混蛋,老夫还没骂够呢,怎么会就这么死去!”
“就算是老夫我死了,也不需要你来哭我,干脆,你就别来了!”
慕容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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