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橘猫的惠安人
还是他已经彻底从青州地界消失了。
泥瓶村外的山头上,那些起初还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守株待兔的修士,也渐渐散去。
张承阙的心,从最初的警惕,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的沉寂。
他像一块望夫石,日复一日地枯坐着。
剑心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侄儿早已接受了现实,娶了邻村一个寡妇,日子过得平淡安稳,见了张承阙,也只是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叔,再无他话。
泥瓶村来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货郎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些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还有些小孩子喜欢的拨浪鼓和竹蜻蜓。
他摇着手里的铜铃,吆喝声传遍了整个村子。
张家侄儿的婆娘,正抱着刚满月的娃儿在门口晒太阳,听见吆喝,便也凑了过去。
“这位货郎,你这都卖些什么新奇玩意?”
货郎放下担子,满脸堆笑。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讨个生活罢了。”
他从担子最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黑漆木盒,献宝似的递了过去。
“夫人您瞧瞧这个。”
“这是小的从南疆带回来的宝贝,叫‘富贵’,摆在家里,能招财进宝,保佑全家平安顺遂。”
婆娘好奇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
盒子里铺着红色的绸缎,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玄色蜜蜂。
比寻常的蜂子要大上好几圈,通体漆黑,甲壳油光发亮,栩栩如生。
“哎哟,这……这不是蜜蜂嘛!怪烦人的!”
婆娘嫌恶地就要将盒子盖上。
“欸!夫人此言差矣!”
货郎连忙摆手。
第104章 稚子爬地失人形
“您再瞧瞧!这可不是寻常蜂子,这是‘富贵蜂’,南疆密林里百年才出一只,天生就带财运的,小的我走了几千里地,也就得了这么一只。”
“你看它,通体玄黑,黑得发亮,这叫玄中带金,贵不可言呐。”
侄媳妇抱着孩子,被他这套说辞说得一愣一愣的,脸上那点嫌恶也散了些。
“真有这么神?”
“那还有假!”
“小的我还能骗您不成?您瞧这孩子,生得是龙凤之姿,天大的福气!这富贵蜂,就合该配他!您就当我是积个德,跟您这宝贝疙瘩结个善缘,这蜂子,不要钱送您了!”
一听不要钱,侄媳妇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哪个当娘的不盼着自己孩子好?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
“那……那可真多谢!”
“客气!客气!”
货郎点头哈腰地挑起担子,摇着铜铃,吆喝着走远了,背影很快消失在村口。
张承阙此时坐在院里那棵老槐树下。
膝上那柄曾斩破百草谷夜色的长剑,此刻安静得像一块废铁,剑鞘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尘。
侄媳妇将那富贵蜂的木盒,当成宝贝,恭恭敬敬地摆在了婴儿摇篮旁的桌上,还念叨着求蜂神保佑自家娃儿长命百岁,将来能有大出息。
张承阙听着,摇了摇头。
侄儿一家早已睡下,村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几声犬吠。
张承阙依旧坐在院里,望着天上的月亮。
现在想来,那赤生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看似随意的举动,都把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剖析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自己有凡俗牵挂,自己那点可怜的剑修傲骨,绝不会允许自己抛下亲人独自逃命。
于是一纸昭告化作枷锁,将他锁在了这个凡人村落。
这辈子大概就要烂死在这里了。
为了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仇家。
突然没理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张催湛。
一股迟到了两年的悲恸,此刻才汹涌地漫过心头。
他那个心思缜密,做什么都谋定而后动,总嫌他太过冲动的弟弟。
若是催湛在此,绝不会像他一样,一头撞进这死局里。
可催湛偏偏死了。
张承阙闭上眼。
那只蜚蠊呢?
神识探查不到,术法推演不出。
自己要如何去寻?
哪还有那么好的机会。
越想心越沉。
越想人越累。
这剑还如何握得稳?
张承阙缓缓站起身,推开了隔壁,侄儿家的门。
屋内有轻微的鼾声。
他穿过堂屋,径直走进了最里头那间尘封已久的祠堂。
这里供奉着张家的列祖列宗,还有一块新立不久的牌位。
他拿起三根布满灰尘的线香,用指尖燃起。
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却总是挂着忧愁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催湛……”
“你泉下有知,就保佑……保佑这泥瓶村上下,平平安安吧。”
张承阙在牌位前站了很久。
香炉里的三炷香,已经烧到了尽头,最后一点星火熄灭,化作三截灰白的断柱。
青烟散尽,祠堂里又恢复了死气沉沉。
总是替他谋划周全的弟弟,终究是再也看不见了。
张承阙转身,推门而出。
月光冰凉,洒满庭院。
这两年,心如死灰,对周遭的一切都已麻木。
可这一刻,那沉寂了两年之久的神识,却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扎中,骤然惊醒。
刹那间,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张承阙沉寂了两年多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
狰狞,扭曲,压抑太久,疯狂与快意。
“你来了!”
他并指如剑,朝着院门外的一处黑暗角落一划。
张承阙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院外。
白日里那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正靠着墙根,双目圆睁,脸上还保持着偷窥时的紧张。
他的眉心处,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整个人,被从中线齐齐整整地分成了两半,切口平滑如镜,连一滴血都未曾溅出。
“就是你!”
张承阙盯着那具尸体,胸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只剩下大仇得报的酣畅。
可紧接着他便愣神。
这货郎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猛地转身,冲回院内,一把推开了侄儿的房门。
屋内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侄儿,侄媳妇,还有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有在床上。
他们一家三口,正趴在地上。
四肢着地,身体像是被折断了骨头的虫子。
“呃……哦……”
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蠕动,鼓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包,又迅速平复下去。
趴在最前头的侄儿,艰难地抬起头。
他的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他的眼睛里,却没了半点属于人的神采。
那是一种属于虫豸的眼神。
他咧开嘴,冲着张承预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叔,我浑身好痒啊。”
“你看我。”
他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起来。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四肢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构造的方式,在地上飞速游走。
侄媳妇怀里那个刚满月的婴孩,也挥舞着肥嘟嘟的小手小脚,学着父母的样子,在地上扭动着,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一股无法言喻的恶心自胸腔弥漫开来。
侄儿爬到了张承阙的脚边,仰起那张扭曲的脸,眼睛里满是不明的困惑与期待。
“你看我爬得快不快?”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张承阙的靴子。
那条湿滑温热的舌头,在张承阙的靴面上,留下了一道黏腻的涎水痕迹。
整整两年风霜,都未曾在这双靴子上留下半点尘埃。
此刻却被他亲侄儿的口水玷污。
张承阙的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
“叔,真的好痒。”
“有好多小脚,在我皮底下爬。”
张承阙的剑抖了一下。
剑气在屋内一闪而过,和他的眼泪一并流了下来。
第105章 血村玄蜂书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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