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橘猫的惠安人
“若是换了那陈根生亲自来操控,怕是我方才一露面,胸口就不是被糊上一口煞光那么简单了。”
张催湛细细回想方才的斗法,确实如萧白所言,那只蛤蟆的攻势虽猛,却总觉得慢了半拍,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在发力。
“那现在如何是好?”
张催湛的声音,终于是泄了几分气,但是又是不甘心说道。
“那厮挨了你我二人合力一击,又强行用了那等霸道的遁术,此刻定然身受重伤,正是你我下手的最好时机。”
萧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拿什么下手?你的幡没了,我的煞兵不敢用。再去寻他是想把剩下那条命,也一并送了吗?”
他从纳戒中,重新取出了那枚龟甲状的牵机盘。
罗盘中央的指针,此刻正疯狂地转动着,根本无法锁定一个明确的方向。
“那陈根生可能利用了那尸傀的瞳,已经将我留在他身上的气息,尽数抹除了。”
萧白将牵机盘收起,环顾四周灰败的天地。
“这陨星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若存心躲藏,你我去哪儿寻他?”
张催湛的脸色愈发难看,恨声道。
“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等谋划数年,眼看那‘虚灵道躯’就在眼前,如今却要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怪胎,前功尽弃?”
萧白走到崖边,望着下方那深不见底的,被道则禁制笼罩的葬神坑。
转过头,泄气一样的看着张催湛。
“此人比你我想象的,还要贪婪千倍万倍。”
“这葬神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诱饵,他闻到了腥味,就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张催湛皱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此地,守株待兔?”
萧白摇了摇头。
“我不等他。”
“老子要跑了。”
“这就跑了?”
张催湛的声音干涩沙哑。
萧白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径直从纳戒里摸出一枚坤元珠。
“你拿着子珠,随时都能拍拍屁股走人!老子呢?老子怎么办!”
“你他娘的是把我当成了用完就丢的夜壶吗?”
面对张催湛的咆哮,萧白只是冷漠地擦拭着手里的子珠,嘴角勾起嘲弄。
“张兄,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你我本就是为利而来,如今买卖砸了,自然是各找出路,各安天命。”
“你怪我,不如怪你自己没本事,没给自己留条后路。”
张催湛气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厥过去。
“我若不是为了帮你拖住那具尸傀,岂会连戮魂钉都用了?我的魂幡,我的数千阴魂!”
“那都是我耗费数十年心血才炼成的宝贝!如今全折在了这里!”
“你就拿一句各安天命来搪塞我?”
萧白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那双阴郁的眸子,瞟了他一眼。
“本还想再与你虚与委蛇一阵子,毕竟,这葬神坑的最后一道禁制,还需要一件特殊的祭品。”
“一具神魂完整的筑基修士。”
“你……你好狠毒的心!”
萧白似乎很享受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意。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个陈根生,把你我二人的好事,全都搅黄了。”
“这葬神坑,我是不指望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便再不理会状若死人的张催湛,转身便要催动子珠,离开这是非之地。
张催湛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如血,里面再无半分恐惧,只剩下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老子今天,就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你我二人,就在这里,好好等着那位陈道友回来!”
“看他先拧下你的脑袋,还是先撕了我的皮!”
张催湛狂笑着,将那四面光芒乱窜,濒临崩溃的阵旗,狠狠地掷了出去。
第68章 寒崖孤影哭儿郎
萧白看张催湛,就如同常人见那在街市上赤身露体、随地便溺的傻子一般。
他将坤元珠,在指尖轻轻抛了抛,连嘲讽的兴致都欠奉。
最后深深地看了张催湛一眼。
下一秒萧白的身影就不见了。
雷鸣崖顶,只剩下山风卷起碎石,吹过张催湛僵立的身躯,发出呜呜的声响。
那四面被他愤然掷出的阵旗,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旗面破败,歪歪斜斜地插在龟裂的岩石缝隙里,像几块无人收拾的破布。
张催湛脸上的狰狞,一点点地褪去。
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踉踉跄跄,坐在地上。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有一些难过。
两行浑浊的老泪,从他的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滚落,划过他满是尘土与怨毒的脸颊。
“都走了。”
他低着头,双手撑着地面,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喃喃自语。
“魂幡没了,戮魂钉也没了。”
“全都没了。”
“我的道躯啊!”
他猛地抬起头,冲着那空无一人的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儿子啊!”
这一声呼喊,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压抑了许久的哽咽,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拿不到道躯……拿不到江归仙的神通……”
“为父……为父还怎么让你踏上那仙路啊!”
“没灵根为什么不能修仙啊……”
他哭得像个孩子,涕泪横流,没有半分筑基中期修士的从容与阴狠。
“你一个人在那泥瓶村,可还好……”
“你的寿元……你的寿元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耗尽了……”
哭声渐渐停歇。
张催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用手臂撑起了上半身。
那张温润儒雅的面皮,此刻被泪水和尘土糊得一塌糊涂,瞧着滑稽可笑。
他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
“陈根生……”
他念出这个名字,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独自一人面对那个怪胎?
张催湛缓缓地站了起来。
“儿啊,爹还有后手。”
“你且等着。”
“这葬神坑里的‘虚灵道躯’,爹一定给你拿到手。”
他说完,竟委婉的笑了。
随后从纳戒里,摸出了一柄不过三寸长的小刀,对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地扎了下去。
刀尖入肉,再入骨,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他面无表情,眼神坚毅。
又对准了自己左胸口,心脏的位置,再次捅了进去。
同样是毫不迟疑。
鲜血,从两个窟窿里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做完这一切,他又取出了一个形如篦笼的小盒子。
盒子被打开,两团拳头大小,介于虚实之间的青黑色影子,从盒中飘了出来。
那是两道阴魂。
它们似乎有些畏惧地在张催湛身边盘旋,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
那两道阴魂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飘了过来。
他一手一个,抓住了那两团冰凉滑腻的影子,然后,将它们,朝着自己头顶和胸口的血窟窿,狠狠地按了下去!
那两道阴魂像是遇见了天敌,在他的掌心疯狂挣扎。
可张催湛的手稳如山岳。
他硬生生地将那两道完整的,有着自身灵智的阴魂,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陈根生!我们再来斗过!”
张催湛站起身,身上的两个血窟窿,早已愈合如初。
那张温润儒雅的面皮,恢复了往日的平整光洁,甚至比先前,还要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他整理了一下被山风吹乱的发髻,动作从容不迫,仿佛那个伏在地上涕泪横流,根本不是他自己。
他现在觉得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
神魂里,多了两道清澈纯粹的意念,像是两面光洁的镜子,将他的神识映照得通透无比。
思绪运转的速度,也快了不止一倍。
周遭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在他眼中,变得格外亲切。
他轻声开口,像是在对谁说话。
“此番事了,为父便带你去看那云端的风景。”
他走到那四面破败的阵旗旁,弯腰,将它们一根根地拔起,仔细擦拭干净,收入纳戒。
做完这一切,他才踱步到崖边,将视线投向下方那片被无形道则笼罩的深渊。
山腹洞穴内。
陈根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那杆惊蛟火鱼旗捧在面前。
先前,他只觉得这上品法器入手温润,灵力流转顺畅,威势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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