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橘猫的惠安人
“山里日子太苦了,他说要带我们去享福,去个天天能吃饱饭的地方。”
“村里男女老少,个个都信了他的话。”
陈根生没有催促,连树冠上啃食树叶的尸蜂,都停下了动作,嗡鸣声弱了下去。
“那天,他把所有大人都叫到了村口的晒谷场上,要先送他们去仙境安顿好,再来接我们这些孩子。”
“他挨个儿跟人说话,问人家想不想要百亩好田、满屋子金银。”
“结果所有人都被他的一面黑幡吸进去了。”
“末了他对我们几个娃娃说,爹娘只是去享清福了,又说我身上有灵根,往后能修仙。”
安静了许久。
陈根生长叹一声,问道。
“今日被他收为徒弟的,是你村中人?”
周树闻言一怔,茫然摇头。
陈根生又说。
“既然如此,你且寻机记清其徒样貌。日后相见,必先杀之。”
这话一出口,她抬起那张满是麻子和泪痕的脸,怔怔地望着陈根生。
“他的新徒弟,大概也是个炼气一层。和你一样。”
他从纳戒里,随意地摸出一本之前红枫谷的《引气诀》,扔在了周树的脚边。
“半年之内,你若无声无息地杀了。我便传你一些本领。”
周树小小的身躯,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不知是由于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若做不到,便回去做个凡人。你生死祸福,皆与我无干。”
周树那天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
接下来的日子,灵植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陈根生每日的生活,便是授课、修行、养虫子。
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叫周树的女童,也从未去打听过她的消息。
宗门里,偶尔会有些关于新弟子的传闻。
说王长老新收的徒弟,天生兽缘,不出一个月,便能与宗门里最暴躁的灵兽沟通。
说御兽堂李长老的弟子,天生通灵,已经能引动天地灵气,踏入了炼气二层。
唯独执事堂张长老门下那个新弟子,似乎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平日里深居简出,没什么存在感。
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
这日,陈根生刚从自己的讲堂出来,迎面便撞上了那个山羊胡的王长老。
“陈长老,留步。”
王长老笑呵呵地拦住了他。
“许久不见,陈长老风采依旧啊。”
陈根生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听说,陈长老前些日子也收了个徒弟?”
王长老捋着自己的山羊胡,脸上带着几分炫耀。
“我家那小子,着实争气,如今已是炼气三层的修为了。这个个月的宗门小比,说不定还能拿个不错的名次。”
“不知陈长老的高足,如今修为如何了?改日可得让你我门下这两个孩子,多多亲近亲近。”
陈根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长老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干笑两声,正想找个由头溜走。
远处,一个弟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
“王长老!陈长老!不好了!”
“张执事的弟子,死了!”
王长老捋着山羊胡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死的?可曾查明是何人下的毒手?”
在他看来,一个炼气期的新弟子,无缘无故死在宗门里,十有八九是被人给害了。
天阀真宗里头,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死个把人,不算稀奇。
“张执事已经过去了,还有几位师兄也在,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弟子身上,没半点伤痕,瞧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就是……就是没气儿了!”
一个好端端的弟子,死得这般不明不白,莫不是中了什么歹毒的咒术?
“走,去看看。”
陈根生丢下这句话,便抬脚朝着新弟子居住的院落走去。
王长老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跟了上去。
死者的住处外头,已经围了些看热闹的弟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着里头指指点点。
张催湛正站在屋子中央。
他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手里捧着一卷书,正对着屋子里的陈设,品头论足。
“这窗棂的雕花,是步步生莲的样式,可惜了,工匠手艺不精,莲花少了三分神韵。”
他看见陈根生和王长老进来,还笑着拱了拱手。
“陈长老,王长老,你们也来了。”
那具尸体,就直挺挺地躺在屋子中央的蒲团上。
是个瞧着很老实的少年,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双目紧闭,神态安详,确实像是在打坐时睡了过去。
王长老上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尸体的鼻息,又翻开眼皮瞧了瞧,最后摇了摇头。
“古怪,当真古怪。”
“神魂俱灭,肉身却无半点损伤,不像是外力所致,倒像是他自己把自己给修死了。”
张催湛合上了手里的书卷,轻笑一声。
“王长老好眼力。”
“此子修行太过心切,引气入体时岔了气,灵力逆行,冲毁了紫府,震散了神魂。”
“说到底,还是心性不稳,根基太差,怨不得旁人。”
陈根生神识早已将整个屋子,连同那具尸体,都扫了个遍。
张催湛说得没错。
那少年的死因,确是灵力暴走,自毁神魂。
可一个刚刚踏入炼气一层的弟子,体内能有多少灵力?
就算再怎么逆行,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死。
除非有外力,在他运转功法的最关键时刻,推了一把。
陈根生有些许吃惊。
这才三个月,比他预想的快了一倍。
王长老还在那儿摇头晃脑地感慨。
“这张师侄,我瞧着也是个好苗子,怎就这般想不开呢?”
“修行之路,本就充满了变数。”
张催湛将书卷收回袖中,摇了摇头。
“将他抬去后山,寻个地方埋了吧,也莫要惊扰了其他人修行。”
他吩咐完,便施施然地走了,未再多看那尸体一眼。
陈根生转身,朝着自己的灵植园走去。
王长老跟在他身后,还在喋喋不休。
“陈长老,你说这事,邪门不邪门?”
“这张执事,也忒是凉薄了些,自己的徒弟死了,眼皮都不眨一下。”
第56章 血泪叩阶雪恨心
三个月不见,这周树的身形瞧着还是那般瘦小,可身上的气息,却已是炼气二层。
脸上的麻子还在,但骨子里的怯懦与茫然,已经被坚毅所取代。
周树郑重其事的地跪了下来。
“弟子周树,拜见师父。”
“你倒是有些手段。”
“这般粗浅的《引气诀》,能被你用来杀人,属实是心思缜密。”
周树跪伏在地,一言不发。
陈根生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您说过,我若能杀了他,您便传我一些本领,容我续报此仇。”
陈根生脸上漾开一抹讥诮。
“还要报仇?”
“这般记仇,想来不是什么健忘的人。我让你杀他弟子,只是给你一个了结恩怨的机会。”
“你费尽心机,杀了张催湛一个无关紧要的徒弟,他明日,便可再收十个八个。”
“然后呢?”
“你待如何?”
“你如今炼气二层,他张催湛,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报仇?”
周树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得发白,渗出了血。
“我来替你算一笔账。”
“你想杀他,最起码,你也要到筑基期。对吧?”
“从炼气到筑基,这中间隔着一道天堑。多少惊才绝艳之辈,穷尽一生,都卡死在这一步,最后化为一捧黄土。”
“就算你天赋异禀,气运加身,让你顺顺利利到了炼气大圆满。那筑基丹呢?你去哪儿弄?”
陈根生此言,诚如蜚蠊出语,伤人至深,其言也薄,其情也冷。
“退一万步言,你耗去二十载、三十春,乃至更久岁月,终得与他一战之力。”
“而后你大仇得报。”
“此生最好年华、最纯道心,尽皆耗于此桩仇怨之中。”
“周树,你不觉得,自己亏至血本无归么?”
周树听完,泪在眶中打转,偏是倔强不肯坠下。
她那般楚楚可怜,又茫然望着陈根生。
“我爹娘,我全村的人,他们一辈子老老实实,与人为善,图的又是什么呢?他们没想过修仙,没想过长生,只想太太平平地活着,吃饱穿暖,看着我们这些孩子长大。”
“他们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连个声响都没有,就成了张催湛手里黑幡里的冤魂。”
女童的眼泪,终究是掉了下来,划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他们的这命,是不是也亏得血本无归了?”
陈根生讨厌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待得好好的,偏有人要掀开石板,让光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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