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橘猫的惠安人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线。
门后探出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浑浊的眼珠子在他身上打了个转。
“回来了?”
正是那个自称是他爷爷的老人,陈生。
陈生侧过身,让他进来,又迅速将门合上,插好门栓。
院子里乱七八糟,劈好的柴火胡乱堆在墙角,石桌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一只缺了口的茶碗里,盛着半碗墨绿色的雨水。
李稳的视线在院中扫过,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娘呢?”
陈生走到廊下,从怀里摸出一碗倒扣的大苴烟,点火叼在嘴里。
“早死了。”
秋光落在李稳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什么时候的事?”
陈生吐出一口烟气。
“得了急黄,没熬过去,寻了仙人,也无力回天。”
“葬哪了?”
“镇子西头,乱葬岗边上,我给她立了个碑。”
李稳点了点头,推开了主屋的房门。
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几欲作呕。
屋里光线昏暗,一个身影正蜷在床脚的阴影里,怀里抱着一根削了一半的木头,嘴里发出呃呃声。
那人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丝晶亮的涎水。
“不必再看了,他已然认不出你了。”
“不过你放心,有爷在,饿不死他。”
陈生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烟气从他干瘪的嘴里喷出,模糊了他脸上的皱纹。
“爷还能照顾他十九年。”
“等这十九年一到,爷也该走了。”
凡俗劫数,尚余十九载。
“我娘死的时候,可有留下什么话?”
陈生转过头,望向院墙上那些早已枯死的藤蔓。
“最后那几天,人已经糊涂了,就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让你好好的。”
李稳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他开始在院子里踱步。
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直到李稳将院子折腾得再无一处齐整,他才停了下来站在院子中央。
他好像想通了什么。
陈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应答。
“走,爷带你去看看你娘。”
李稳走在陈生身侧,小手背在身后。
他忽然开口。
陈生目不斜视,烟锅头在另一只手上磕了磕,磕出些许烟灰。
“去年死的,为何今年才带我去看?怎地不去红枫通知我?”
陈生步履未歇,未曾稍顿。
“天下母亲,断无愿令亲子见此狼狈之态者。”
“她患急黄病发作之时,眼珠黄得如同铜铃一般,模样吓人,这病症你母亲从小便有。”
“那时候你年纪还小,我们担心会在你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进而影响你在仙门中的修行。”
李稳听完,哦了一声。
镇子西头的乱葬岗,是一片荒地。
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便如波浪般起伏。
偶尔能看见几块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地插在草丛里。
孙糕糕的坟,就在这乱葬岗的边上,比别处稍显齐整些。
一个小小的土包,前面立着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刀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爱妻孙氏糕糕之墓。
字是陈生帮李蝉刻的。
坟前的杂草被清理过,还摆着几个已经干瘪野果。
李稳走到坟前站定。
一爷一孙姿势出奇的一致,双手都是笼在袖里,望着远处的天。
许久,李稳才弯下腰,在坟前拔了几根刚冒出头不久的青草。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吗?”
陈生从袖子里伸出手,指了指那土包。
“没了,就剩下一堆烂肉,一堆白骨,最后化成土,跟这地里的泥巴一个样。”
“那魂儿呢?”
“你修仙了不比我懂得多?魂儿当然也散了,风一吹,就不知道飘哪去了,再也聚不起来。”
李稳继续问。
“爷,我跪一个吧。”
陈生颔首,面露赞许之色,缓缓说道。
“自然是要的。”
额头磕在坚实的土地上,沾了些许泥土。
他站起来,额头上一片红印,混着泥灰,瞧着有些滑稽。
“好了,爷,咱们回去吧。”
他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要紧的差事,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回去的路上,李稳踢着石子,陈生吧嗒着烟。
快到家门口时,李稳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他仰起脸,看着陈生。
“爷,若所有人都死了,是不是你还会活着啊?”
陈生不厌其烦的颔首。
紧接着,他的身形三息之间变幻不定,自老态龙钟之相,转而为中年沉稳之姿,复又化为青年俊朗之貌。
青年样子的陈生,单手扣住李稳的脖颈,便要拽他归家。
“爷在你们谷中有旧识,她说你身负罕见乙木灵根,可窥他人生机,却又说你在谷中多行不端,做了坏人。”
“爷不能勘破你修为深浅,你今时炼气已至几层啊?”
李稳惊惶之下,当场怔立。
“我怎会作恶?平均一年之内,所做的错事也不过十二件而已。”
第286章 劣迹数罢赴仙途
猎户府邸那扇木门,被一只手从内拽上,门栓咔地落下。
青年模样的陈生,随手将李稳往地上一扔。
李稳哎哟哎哟的喊着。
“爷,我娘的牌位呢?我回来总得给她上柱香吧。”
陈生走到那张唯一还算完整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下,翘起了腿。
“生前没享着福,死后要那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嘛?入了土,就是安生。”
“把你这五年干的那些好事,一件一件,一桩一桩,都给爷说清楚了!”
李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爷,我干的,都是坏事。”
陈生被气笑了。
“那你就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李稳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入谷一月,我在丹草堂执事的药炉里,将穿心藤换成了凡俗砒霜。”
“二月,我将同院师兄每月领的引气丹,尽数换成了杂役果腹用的辟谷丸。”
“三月,我趁夜将后山灵泉里养的锦鲤捞了三十条,塞满了外门大管事的卧房,从门缝里塞进去的。”
“四月,我在传功长老每日必喝的云雾茶里,添了三钱专治皮癣的痒痒散。”
“五月,宗门小比,我改了对阵名录,让两对有私仇的师兄弟,在头一轮便遇上。”
“六月,我将看守灵药园的黑风犬喂了乱神散,药园里三亩待收的凝露草,被啃了个干净。”
陈生似乎是想呵斥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七月,我在藏经阁一层,那块记录了基础吐纳心法的玉璧上,加刻了一行字。”
“刻的什么?”
陈生忍不住问了一句。
“欲练此功,必须自宫。”
“八月,我捅了百花峰的赤尾蜂窝,将蜂群引去了玉女峰女弟子沐浴的汤泉。”
“九月,炼器堂新开一炉,要炼一百零八口下品飞剑,我趁着淬火的时候,往池子里倒了一整坛的赤焰猪粪。”
“十月,我假传戒律长老的口谕,罚了三个最爱在背后嚼舌根的同门。”
“十一月,我潜入丹房,将这个月要分发给所有外门弟子的聚气散全偷走了,嫁祸给师兄。”
李稳终于伸完了第十一根手指,他抬起头,看着陈生,脸上带着几分懊恼。
“爷,第一年我就只干这十一件坏事。”
陈生靠在椅背上,惊讶道。
“一年十二个月,怎么就十一件?”
李稳轻叹一声,稚颜蹙作一团,满溢憾色。
“腊月里,谷中要大祭,事多人也多,实在抽不出空来。爷,是我懈怠了,差了一件打算来年补上。”
陈生听完这一长串的劣迹,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只是讶异又嫌弃。
“就这啊?”
“爷,这还不够坏吗?”
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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