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梁猫儿说道:“回了医馆,我给大家擀面条吃,蒜汁面可以吗?”
“什么都行,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我能吃下两头!”
梁猫儿腼腆道:“我能吃下三头。”
“我觉得猫儿大哥不像在开玩笑。”
“哈哈哈哈。”
回到太平医馆门前。
吱呀一声,世子悄悄推开大门,领著众人猫腰往后院摸去:“都小声点,千万别惊动姚太医。这会儿把他吵醒,我怕他那淬了毒的嘴会把咱们训哭。”
“哦?是吗?”
众人一惊,抬头往医馆正堂的黑暗中看去,却见姚老头怀里抱著一只小黑猫躺在竹椅上。
他缓缓起身,慢悠悠问道:“世子,你来给我老人家讲讲,我这嘴是怎么淬了毒的?”
世子笑比哭还难看:“您肯定听错了,刚刚是刘曲星说的!”
姚老头没与他一般见识,只转身往后院走去:“厨房灶台的案板上有擀好的面条,想吃就自己下。”
世子咽了一口口水:“姚太医,您老人家就是活菩萨!”
片刻后,一群土狗在后院蹲成一排,一人端著一只大海碗呼噜噜吃面,筷子不停往嘴里扒拉。
世子一抬头,却见姚太医站在光秃秃的杏树旁,一脸嫌弃的望著他们。
姚太医怀里的那只猫,也一脸嫌弃的望著他们。
世子迟疑道:“姚太医,它好像有点看不起我们?”
姚太医冷笑道:“就你们这副吃相,我允许它看不起你们。”
世子:“……”
陈迹:“……”
姚太医看著他们悲悯道:“上午出去了八个人,晚上回来八条土狗。知道的人知道你们是去制作新奇玩意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被照妖镜照出了原型。”
他抱著乌云转身回屋:“我去睡了,吃完饭,记得把厨房收拾干净。”
世子吃完面,瘫坐在地上感慨:“陈迹,咱们能不能休息一天啊?”
白鲤赶忙说道:“不行,他跟父亲立了军令状的,万一完不成,父亲真的会将他发配岭南。”
世子语塞,最终小声嘀咕道:“你倒是比他还积极。”
此时,白鲤站在院子中的杏树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迹端著碗盘坐在地上,抬头好奇问道:“怎么了?”
白鲤忽然说道:“杏树叶子都掉光了,不好看……你们等我一下。”
说罢,她竟风风火火爬梯子翻墙进了王府。没过一会儿,又扯著一段红布翻了回来。
白鲤郡主将红布裁剪成一根根细细长长的布条,在上面写著平安、喜乐、顺遂、无忧,绑在树枝上。
她又单独写了一条红布,搬来梯子想要挂在杏树最高处。
陈迹看她搬著梯子笨拙的样子,便好心说道:“郡主,我帮你挂吧?”
白鲤急声道:“不行,我自己挂!”
不仅如此,她还把布条在枝头多缠了几圈,站在树下根本看不清写得什么。
白鲤慢吞吞退下了梯子,笑著招呼所有人:“你们也来写点啊。”
众人面面相觑:“写什么?”
白鲤笑得眼睛弯起来:“就写各自的愿望啊!”
刘曲星说道:“我知道写什么了!”
却见他提笔沾了沾墨汁,在红布上写下‘师父健康长寿’,畲登科怒骂马屁精,然后写下‘师父万寿无疆’。
梁狗儿写了天天有酒喝,梁猫儿写了置几亩良田。
世子迟疑片刻,竟也学白鲤偷偷写了一条,缠在杏树最高处不给任何人看。
他从梯子上爬下来,看向一旁的光头:“小和尚,你的愿望是什么?”
小和尚略显尴尬:“我不能随意许愿的,发大宏愿要完成,此事与修行密切相关。”
“那好吧,你不用写!”
红布条挂满杏树枝头,像是开出了一朵朵红色的花。
一群大老爷们住的院子,突然多了一丝温柔的秀气。
白鲤站在杏树前背著双手、仰著头,笑意盈盈的欣赏著自己的杰作。
她转头看向陈迹:“陈迹,你打算写什么?你还没写呢。”
陈迹沉思片刻提笔,白鲤凑过脑袋去偷看,却见少年只写了简简单单四个字‘团团圆圆’。
白鲤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写‘黄金万两’之类的词呢,你很期待和家人团圆吗?可你那些家人……”
陈迹笑了笑没有解释,他写得团团圆圆,并不是指家人。
白鲤看著树枝上的祈福红布条,神色安宁:“有时候也会羡慕平民百姓的日子,我知道这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思,但我还是希望家里能更温馨一些,团圆的日子更多一些。”
陈迹听到这句话,忽然试探道:“我看云妃夫人每个月都会给郡主许多月银,世子过得都没有郡主好呢,何出此言?”
白鲤也笑了笑:“女孩子嘛,在父母眼里只要好好长大,书也不需要读得多好,只要能按照他们的想法嫁人就可以了。父母对我没有那么严苛的要求,自然就会宽容放纵一些。母亲一直想再生个弟弟来著,你看我父亲好不容易回府,她立马遣人打扫整条安西街,还给所有街坊邻居发燕门枣。”
陈迹一怔,原来发燕门枣是有寓意的,只是不能做的太明显,所以没有给街坊邻居发花生桂圆莲子……
他忽然问道:“郡主,飞云苑里的那颗柿子树……”
白鲤笑著回答:“母亲本要砍掉换成石榴树,但我拦下来了,我觉得柿子比石榴好看一些。”
“那为何柿子挂枝了却不摘?”
“要给过冬的喜鹊留一些吃的呀。”
“原来是郡主的善意……”
陈迹只觉得一股冰冷寒意顺著脊柱蔓延到脖颈,寓意早生贵子的燕门枣,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树,云妃想要生个儿子的心思几乎放在了明面上。
可生了儿子就能继承靖王爵位吗?不能,前面还有一个嫡兄世子呢,除非世子死在内狱里!
直到这一刻,陈迹的推测都有了合理的逻辑链条,云妃希望世子死在内狱之中,至于白鲤会不会被牵连,她根本不在乎……
亦或者,云妃本意就是将白鲤也送进内狱,这样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她了。
陈迹神情复杂的看向白鲤,有心提醒,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前有亲手现杀爷爷的刘明显,后有歹毒食子的云妃,跟这两位一比,陈迹忽然觉得自己那位陈府父亲只是将自己送来太平医馆当学徒,显得有些仁慈。
这世道。
陈迹轻声道:“郡主。”
“嗯?”
“你的好心,会有好报的。”
“是吧?我也觉得呢!走啦,回去还得将灰尘洗干净,明早见!”
“明早见,明天咱们从城里喊些帮手一起去改窑。”
陈迹抬头望著白鲤翻过院墙,消失在黑夜中,他回头看向那颗温柔秀气的红杏树,久久不言。
某一刻,他有心想拆开最高处的红布条,看看世子与白鲤写下了什么心愿,却又觉得这样窥探他人隐私不好,只得笑笑作罢。
第92章 子嗣
晨鸡报鸣。
乌鸦在床边,轻轻啄著姚老头发丝。
姚老头缓缓睁开眼睛,听著院子里轻轻流淌的水花声。他披上袄子,抱著乌云出了门。
院子中,他见陈迹挽著袖子,正挑著扁担往外走。
姚老头嗤笑道:“看来昨天还是不够累啊,你要真不累的话,先给院墙上开个门吧,也省得世子和白鲤天天翻墙了。”
陈迹笑著解释道:“昨夜我们洗漱身上灰尘时用了太多水,所以我一早起来将水缸打满,免得做饭时没得用。吵到您休息了吗?下次我动作再轻些。”
“倒也不用,”姚老头叹了口气,他注意到院中那棵变了样子的红杏树,感慨道:“来年春天杏树开出白花的时候,应该会很好看。年轻时,能与朋友们一起做些事情真好,当时可能灰头土脸的,但几十年后再回忆,那些老朋友们身上却像是泛著光……”
陈迹诧异。
姚老头看向他:“还有红布吗?”
陈迹怔了一下,赶忙取来昨晚没用完的红布条,又去正堂柜台取来毛笔递给师父。
在他印象中,姚老头总是一副寡淡的模样,从不矫情,也见不得矫情。
今日对方却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只见姚老头接过毛笔,轻轻在红布上,写下自己的愿望:“小兔崽子们少来祸害老人家。”
陈迹面无表情,缓缓转头看向师父:“……”
姚老头慢悠悠说道:“不用挂杏树上了,挂你脑门上吧,这心愿你就能帮我完成。”
陈迹没好气道:“您这一大早拿我寻开心是吧?”
姚老头将红布条缠在最低的杏树枝上,语气寡淡道:“昨日傍晚时,金猪来医馆找你,你却不在。”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姚老头背著双手,转身往医馆正堂走去:“没说,密谍司的事情怎会随意给太医说?但我知道他为何来找你。”
陈迹挑著扁担跟在师父身后:“为何?”
“密谍司没能抓住使用火器的那名景朝贼子,所以打算回归到金坊与匠作监这条线索上。昨天,他们去漕帮抓了不少人,兴许是有了新的线索需要你去勘破……你跑到刘家屯是在躲他?入了密谍司便没有退路,伱以为自己能躲到哪里去?”
陈迹轻声道:“我怀疑云妃正打算将世子与郡主推入漩涡,所以干脆带他们远离是非。如今靖王回来,或许便没人再敢随意嫁祸了,但能躲一天是一天。”
姚老头挑挑眉毛:“云妃要害自己的孩子?”
陈迹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师父,当天景朝已经提前知道解烦卫包围红衣巷金坊的消息,金坊的主事之人提前逃走,却有人将世子与郡主故意引过去。除了云妃,暂时没有别人会做这件事了。我猜,她想要自己的孩子来继承靖王之位。”
然而陈迹也有些疑惑:“可我想不明白,云妃膝下也无儿子,她何必这么做?”
“你问我?我又不是密谍!”
陈迹思来想去,总觉得少了一环关键的信息,就像是建成一座楼阁之前,榫卯结构里缺了最关键的一根木榫。
“师父,云妃这些年是否有孩子夭折过?”
“没有,她就白鲤一个孩子。”
“靖王府是否还有其他孩子夭折过?”
“算上静妃前些日子夭折的,两个,上一个也是静妃的孩子。”
陈迹诧异了:“师父,云妃是否身体有恙?”
姚老头平淡道:“我为她号过脉,无恙。”
陈迹心中还有个疑惑:云妃如今也没有子嗣可以继承靖王之位,为何对世子、白鲤痛下杀手?要动手,也该是有了子嗣之后再动手啊。
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吗。
“等等,”陈迹看向姚老头:“师父,靖王多久没在飞云苑过夜了?乌鸦叔能与鸟类沟通,此事您肯定知道。”
姚老头嗤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会做这种听墙根的事吗?”
陈迹认真道:“师父,这很重要。”
姚老头捋了捋胡子:“我来洛城三年,靖王从未在飞云苑过夜,都是独自居住在明正楼。”
陈迹沉默,最后一根木榫填上,他似乎明白云妃为何要这么做了,对方要杀的恐怕不止世子与白鲤,还有静妃。
……
……
正思索间,墙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陈迹与姚老头狐疑的走回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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