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可陈迹,终究不属于这个时代。
陈礼钦面色一沉:“你若觉得自己在学银之事上受了委屈,我今日便替你查明此事。你若怨我送你来医馆,便想想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难道还要我这个做父亲的反过来给你赔礼道歉不成?”
陈迹思索片刻,最终没有将陈问孝那封供状拿出来。
他只是笑著说道:“陈大人误会了,我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我在医馆过得很好,师父很照顾我,师兄弟很和睦,生活很充实。请回吧,门外已经有病患排队了,不要耽误病人诊病。”
陈礼钦再三张口,欲言又止。
他碍于靖王无法当场发作,只得拂袖而去:“好自为之!”
……
……
数十顶官轿缓缓离去,太平医馆重新冷清下来。
靖王把玩著棋子看向陈迹:“陈家门第是多少人都高攀不起的,你还年轻,所以不知道自己放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粗茶淡饭也挺好。”陈迹看向姚老头:“师父,谢谢您。”
姚老头嗤笑一声:“不必谢我,学银该交还是要交的。”
陈迹:“……好。”
说话间,靖王又重新看向世子:“方才打岔,一直没说你的事情。你自己觉得,该如何受罚?”
世子小心翼翼试探道:“一天不许吃饭?”
靖王顿时沉了脸:“从今天开始,你与白鲤的月银断了,去明正楼跪三天不许吃饭,半年内禁足不得出王府!”
世子面色大变:“爹,半年会不会太久了啊?!”
白鲤也急了:“爹,关我哥就行了,能不能不关我啊?”
靖王气笑了:“你们几个倒是都很讲义气。”
陈迹发现,这位靖王在其他事上都很有耐心,唯有在子女面前,仿佛一个普通的老父亲,随时可能会暴躁的抽出腰带。
这时,白鲤和世子一起给陈迹使眼色,示意他帮忙想想办法。
真要半年不出门,他们上元节灯会没法参加,开春的踏青不能去,会烂在王府里的。
陈迹说道:“王爷……”
靖王抬手凝声道:“你不要说话,此事你也有份,若不是看在姚太医的面子上,你也要一起受罚。”
姚太医刚刚给靖王抓好药,却见他一边用麻绳将黄纸包扎好,一边慢悠悠说道:“不用看我面子。”
陈迹却忽然说道:“王爷,咱们再下一局棋。若我赢了,您便听听我要说什么,给世子、郡主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哦?”靖王转头看向陈迹:“你那治孤之术对我已不好使了,还有把握赢我?”
陈迹轻轻挽起袖子,认真道:“试试。”
靖王来了兴趣:“看来还有压箱底的手艺没拿出来,猜先!”
说罢,他将几枚棋子握于手中陈迹猜道:“单数。”
靖王摊开手掌,掉落两枚棋子来:“猜错了,我执黑先行。”
白鲤诧异的看著这一幕,自己父亲以往遇到棋力比自己弱的朋友,都会主动让对方执黑先行。可现在,对方却像是个好胜的将军一样,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靖王以无忧角起势,他想以厚势欺负白子孤棋,彻底断了陈迹治孤吞龙的念头。
可这一次,陈迹的白棋竟毫不犹豫的贴了上去。
孤棋的弱点是自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而少有人意识到,厚势也是有弱点的,它怕厚上加厚,越来越笨拙。
陈迹白子落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棋风诡异又缥缈,冰冷又理性。
靖王看不懂了,无往而不利的无忧角定式,竟被白子仅仅四手便硬生生撞破了。
陈迹这几步棋简直颠覆了他的所有认知,在宁朝所有棋手认知中,夹击时被人‘飞压’是劣势,可在陈迹这里,被飞压却成了优势。
匪夷所思!
靖王疑惑道:“为何你能将飞压变优势啊,这是哪位先贤的路数?”
陈迹不答,继续落子。
靖王越下越疑惑,简简单单七十二手,他仿佛在这七十二手棋路中,看见了所有先贤的影子,可又完全不同!
原来围棋还可以这么下?
靖王投子认负:“再来,我执黑先行。”
白鲤默默看著,自己父亲连猜先这一步都省去,默认自己便是需要执黑先行的一方。
第二局,靖王以小林流起势,想要以左中右三点位成势,可在陈迹缠斗面前,中间本该将大局连成一片的妙手,却像傻子似的孤零零留在中间,根本用不上。
第三局,靖王以星位三剑客起势,却仍然一败涂地。
他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陈迹,最终将黑子扔于桌上,他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所说“你不适合当棋手,只适合当棋子。”
而陈迹却反问“一定要活在棋盘里吗”。
某一刻,靖王隐约中真的以为,坐在自己对面的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医馆学徒,而是某位棋道先贤坐于时光长河中,与自己对弈。
时代的车轮,轻描淡写的从棋盘之上碾压过去,让旧的时代从此成为历史。
靖王郑重问道:“小子,你的棋道老师是谁?”
陈迹没法回答,因为他没法告诉靖王,这是AI的下法。
陈迹也曾经历过靖王的疑惑,他十三岁时拿到围棋二等奖,本想继续学下去,却迎来了AI的时代。
人类过去喜欢将棋道赋予哲理与天道,可从AI诞生的那一刻起,围棋重新变回一个记忆力与算力的竞技游戏,从此之后陈迹便不怎么碰围棋了。
他本不愿用AI的那些新定式来赢靖王,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了。
靖王长舒一口气:“说吧,既然赢了我,便说说看,你想怎么带云溪与白鲤戴罪立功?”
陈迹思索片刻:“您现在最大的困扰,是如何调拨足够的糯米去边境修筑城池,可糯米与民生冲突,若狠心调拨糯米,便会有许多百姓饿死。”
靖王一边从棋盘上收拢棋子到掌心里,一边慢悠悠说道:“此事难解,世间本没有那么多两全之法,我只能做取舍。”
陈迹笃定道:“我有两全之法。”
靖王动作一滞:“徵调糯米乃为军略,你可知,军中无戏言?”
陈迹掷地有声:“您将世子与郡主借我一用,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若成功,我卖您一个两全之法,若失败,世子与郡主禁足一年,我发配岭南。”
靖王饶有兴致的打量陈迹片刻:“成交。”
第89章 纲常伦理
“成交。”
两个字掷地有声。
太平医馆外,车水马龙,人潮流动。
太平医馆内,瘦削困窘的医馆学徒站在柜台后面,与大宁朝实权藩王约定了一桩交易。
然而还未等陈迹继续说什么,白鲤反倒急了:“陈迹,你知不知道发配岭南有多苦?到时候你得戴上枷锁与镣铐走去岭南,能活著走到岭南的犯人还不足三成。”
白鲤继续急促说道:“我们禁足半年没什么的,你可别为我们犯傻呀。”
世子也连忙劝到:“没错,半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迹沉默不语。
靖王摩挲著手里那枚黑色的棋子,平静地看向他道:“念你年幼无知,可以给你个悔过的机会。”
陈迹认真且坦诚的说道:“我不只是为了世子与郡主,这么做,也是想给自己找个赚钱的营生。”
靖王笑了笑:“生在陈家还需要自己寻找赚钱的营生吗?你陈家累世公卿,哪里需要自家小辈来赚钱。你只要不忤逆你父亲,不会缺吃少穿。”
陈迹笑著说道:“王爷,陈家门第我高攀不起。”
靖王忽然问道:“伱很缺钱?”
陈迹缺不缺钱?当然缺。
山君门径烧钱如流水,想要点燃全身数百盏炉火,恐怕需要上万两白银。
这个数目让陈迹感到绝望,直到陈迹脑海里,出现‘水泥’这两个字。
此时,靖王见他不答,便笑著说道:“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需与你约法三章。”
“王爷请讲。”
“交易完成之前,尔等不得踏足红衣巷、白衣巷。”
“好。”
“不得喝酒。”
“好。”
“不得寻衅滋事。”
“好。”
医馆柜台里是陈迹,医馆柜台外是靖王,两人隔著一张棋盘对视,年少的医馆学徒目光不避不让。
靖王凝视陈迹:“军中无戏言,军略无小事。记住你的承诺,若完不成我真会将你发配到岭南去,少年人切记不要耍小聪明。”
陈迹沉默片刻:“王爷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时,一名面白无须、身穿褐色布衣的中年人走进医馆,细声细气道:“王爷,刘家刘衮与刘明显、刘明理三位大人已经到了府上。”
陈迹闻声抬头,下意识朝声音来处看去,那中年人身材高大魁梧,声音却格外温和细腻。
靖王转身指了指世子与白鲤:“冯大伴,让这两人将自己身上的银钱都交出来,交代王府里,半年内谁也不许给他们银子。”
世子与白鲤脸色一黑,自己父亲做事滴水不漏,竟然还记得将他们的钱都搜走。
这下好了,兄妹二人,两个穷光蛋!
靖王转身离去,将两个穷光蛋留在了医馆。
世子看向陈迹,认真说道:“陈迹,我觉得禁足半年也挺好,我半年之后就可以出门玩,你也不用去岭南……”
白鲤则干脆利落抚平衣服褶皱:“多说无益。陈迹,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陈迹思索片刻问道:“洛城附近是否有烧瓷器的窑厂?”
白鲤与世子相视一眼,他们哪知道这个。
一旁姚老头慢悠悠说道:“出城沿著官道往南走十里,到龙门山下刘家屯,那里有几家烧瓷器的作坊。只不过,洛城的窑厂只烧些卖给老百姓的粗浅陶瓷器,比不得景德镇那边。”
陈迹想了想说道:“无妨,有窑炉应该就可以了。”
说罢,他又去后院找来梁猫儿:“猫儿大哥,能否帮我个忙,随我出去半个月?可能会很辛苦。”
梁猫儿憨厚的笑了笑:“没事的,只要能出力就行,我不怕吃苦。”
陈迹转头看向白鲤:“世子与郡主且回王府等我消息吧,我最迟半个月就回来。”
世子挑挑眉头:“什么意思,朋友之间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梁猫儿大哥能吃苦,我们就吃不得?我们随你一起去!”
白鲤也说道:“对,我们也能吃苦!”
陈迹乐了:“哪有上赶著吃苦的人啊。”
世子拍拍胸脯:“这就是江湖义气!”
畲登科与刘曲星也来到医馆正堂,小心翼翼望向师父:“师父,我们能去吗?”
姚老头讥笑道:“去呗,一群穷光蛋凑一起多开心。你们都去,我老人家刚好能清净几天,省不少饭钱。梁猫儿,把你哥也扛过去,不然他这懒汉待在医馆里,还得赖著我老人家给他做饭。”
梁猫儿惭愧道:“好的姚太医,我一定把他扛去。”
陈迹见事已至此,便笑著嘱咐道:“世子与郡主回王府换身衣服吧,你们现在这身衣服可不适合干活。另外,所有人记得带两身换洗的,咱们得出去十天半个月呢。半个时辰后咱们医馆门口汇合。”
“行!”
……
……
待到所有人离去,陈迹看向柜台后拨拉著算盘的姚老头:“师父,您让梁猫儿带上梁狗儿,是担心我们不安全?”
姚老头嗤笑一声:“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不想在医馆瞧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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