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59章

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陈迹沉默片刻回答:“知道了,我会尽快联系王府那位大人物,明天午夜之前一定拿到第二批货物的交付时间与地点。”

  元掌柜欣慰的笑了,他起身拍了拍陈迹的肩膀:“这才对嘛。对了,我给你带了正心斋的点心放在柜台上,别忘了吃。做成此事,我定提拔你为鸽级,我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说罢,他大摇大摆的离开医馆,陈迹则孤零零的坐在院子中,陷入无穷无尽的沉默。

  如今已不是何时何地交货的问题了,一旦自己离开,元掌柜也必然不会放过自己身边的这些人。

  元掌柜不会放过,金猪也不会放过,两朝情报机构厮杀无数年,早就心硬如铁了,根本不在意平民的死活。

  人命在他们眼中,如野草一般卑贱。

  所以,走还是不走?

  不走的话,大家一起死。

  陈迹站起身来,按部就班的做菜,待到菜品端上桌,所有人都赞不绝口,连刚刚受伤的畲登科都包扎著伤口,干了三碗白米饭。

  欢声笑语中,唯有陈迹沉默寡言。

  这顿饭,本不该这么吃的。

  正吃著,陈迹忽然试探著问道:“师父,畲登科被偷儿划了一刀,咱就这么算了?”

  姚老头瞥他一眼:“那些市井里的偷儿都是有组织的,你报复了一个,便会有一群人来报复你,到时候还活不活了?”

  “哦。”

  姚老头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该去哪去哪,该干嘛干嘛,莫要因为别人影响自己。”

  陈迹怔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师父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让自己赶紧走吗?

  畲登科乐呵呵说道:“陈迹你就别惦记这事了,别再因为我这事伤了自己。”

  待到吃完饭,陈迹重新躺回竹椅上。他缓缓闭上眼睛,回到那古老的战场中去,拿起那柄名为‘鲸’的长刀。

  ……

  ……

  夜晚,陈迹缓缓睁开眼睛,来到院中。

  梁狗儿依然没有回来,世子与郡主、小和尚也没有翻墙借路,连个正经的告别都没有。

  陈迹在乌鸦叔的指引下翻进布匹店后院,他看见吴宏彪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柄扫帚和一只木桶,正在院子里洗地、扫地。

  他好奇问道:“你这一身伤势,怎么还大半夜的扫地?”

  吴宏彪笑著说道:“院子里扔了些老鼠骨头,还有一些血迹,若是有人来看铺子时受到惊吓,恐怕会给店主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你心情好像不错?”陈迹问道。

  吴宏彪笑著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见了司曹,并不是他想杀咱俩。另外,他安排了其他人送咱们离开,明天傍晚咱俩就可以回景朝了!”

  陈迹嗯了一声:“可靠吗?会不会是想把咱俩骗出去杀?”

  吴宏彪住著扫帚,思索片刻:“应该是可靠的,他今天拉我进小巷子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他没有动手……他想杀咱俩,本也不必如此麻烦。”

  说著,陈迹靠著门框,缓缓坐在了门槛上轻声道:“你怀念自己的家乡吗?”

  吴宏彪拄著扫帚站在院子里,他一边看天上的月亮,一边憧憬道:“怀念啊,我十二岁就被拉去了寒营苦训,再也没机会回到家乡、见到父母了。这次回去,应该有机会回家。”

  “小时候在村子里,到了秋天,大家把果树上的梨子摘下来,好吃的卖到城里去,不好吃的留下等著做冻梨。我们做冻梨那品种又酸又涩,我奶奶管它叫‘噎死狗’,可偏偏往屋外一冻它就好吃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到了冬天,大人会背著硬弓、带著四五只猎狗上山打熊瞎子,我们在家里等著盼著,等他们拖了熊瞎子回来,奶奶会剥了熊瞎子身上的肥肉,给我们炸油梭子吃。很多人说腥,但我觉得好吃极了。”

  “等咱们回了景朝,我一定带你回我家乡看看,到时候我请你吃冻梨,吃油梭子,咱们还可以上山杀熊瞎子。”

  陈迹默默听著,许是吴宏彪这段时间吃了太多苦,所以多了些感性,又或是对方来到宁朝后一直怀念著北国故土,如今终于要回去了,所以今晚的话格外多。

  他最近也有听到过行商们的只言片语,知道景朝似乎有十个州,而吴宏彪的家乡所在,应是最东北方的州,“上京道”。

  陈迹坐在门槛上,与吴宏彪一起望著月亮:“彪子哥,你当时身受重伤,干嘛还跑来给我报信呢,万一我出卖你了怎么办?”

  吴宏彪笑著说道:“其实我逃来的路上也有点害怕,万一你小子真把我出卖了怎么办?但是……不来的话,我怕我会后悔。”

  “嗯。”

  说完之后,两人一个坐著,一个站著,同时沉默了。

  虽然境遇不同,但两人都心心念念的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可真的要走了,反而心情复杂。

  陈迹忽然说道:“彪子哥,你回去吧,我不走了。”

  “嗯?”吴宏彪怔了一下:“你不走了?你留在洛城会死的!”

  陈迹笑了笑:“你忘了吗,我父亲是洛城同知,我有的是办法。”

  “那我也留下来!”吴宏彪笃定说道。

  陈迹与吴宏彪对视:“你妹妹怎么办?”

  吴宏彪怔住了。

  刚刚,陈迹是真的很想将吴宏彪留下来,帮他杀那位元掌柜,但他不能这么做。

  他笑著说道:“你放心回去,我明天就搬回洛城陈府家中,我不信元掌柜敢潜入同知家中杀我,你觉得他敢吗?”

  吴宏彪挠了挠头:“也是,他要真敢去同知家里刺杀,别说洛城容不下他,整个宁朝都容不下他……那你真的不走了?”

  “嗯,我留下来为景朝继续效力!”

  “……好。”

  陈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明天可能没法送你,这次回到景朝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回宁朝。”

  吴宏彪哈哈一笑:“我也不想再回来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啊,我在景朝等你。”

  说著,他竟张开双臂。

  陈迹迟疑了一下,最终也张开双臂,与吴宏彪拥抱了一下,翻墙离开布匹店。

  翻出来时,乌云正蹲在隔壁院墙上,它好奇问道:“我们真不走了?”

  陈迹笑著说道:“不走了,我怕我会后悔。你去揍白般若一顿,我有话跟它的主人说。”

请假一天

  今天写的不太行,我删了一部分重新写一下,明天一起发

第72章 三不帮

  晨鸡报鸣,陈迹从梦境里的战场中脱离出来,缓缓起身,一瘸一拐的挪到医馆正堂里,坐在竹椅上等待著喜饼的到来。

  梁猫儿换上一身灰布衣,也早早起床出门挑水。

  陈迹想要帮忙扫地,却被他按在了竹椅上:“你的伤还得养一个月呢,不要乱动。医馆里的那些活儿,我一个人做就行了。”

  陈迹好奇道:“其实你也能看出来,大家并不排斥你们在这里住下,所以猫儿大哥你不用抢著把所有活都干完。”

  梁猫儿低声道:“我干多少活都无所谓,只要你们别怪我哥昨天没帮忙就行,他有苦衷的。”

  “他为什么给自己定了三不帮?”陈迹疑惑道:“他以前常和司礼监打交道吗?”

  梁猫儿挑著扁担,站在正堂里沉默许久,最终说道:“其实我之前说谎了,我嫂子离开后并不是完全失去了音讯。”

  “她去了哪?”

  梁猫儿垂著脑袋:“我嫂子离开宁朝时被密谍司发现了,天马在边镇上截住了她,她哪里是天马的对手,当场就被抓捕了。当时内相派人找到我哥说,他可以不将我嫂子押入内狱,而是送回洛城,但条件是我哥以后不可与司礼监为敌,另外,还需要帮司礼监做三件事情。”

  “那你嫂子怎么没回来?”陈迹忽然意识到,司礼监一定早就怀疑那位女刀客的身份了,一直在等著她逃走,然后用她来拿捏梁狗儿。

  梁猫儿笑道:“我哥答应了内相的条件,但他没让司礼监将我嫂子送回来,而是选择让司礼监放她走。”

  陈迹默然片刻,他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答案:“红衣巷的那位烟儿姑娘……很像你嫂子对吗。”

  “嗯,”梁猫儿憨厚的笑著出了门:“我去挑水,待会儿还要做饭呢。”

  正当他出门时,却见安西街的青石板路上,喜饼姑娘提著裙裾匆匆而来,正巧与梁猫儿在门槛处擦肩而过。

  陈迹笑著起身迎接:“喜饼姑娘怎的这么早就来了医馆?”

  喜饼姑娘见他便赶忙说道:“陈迹,正要找你。白般若不知道又被哪个歹人给打伤了,夫人唤伱去给它医治呢……也不知道是谁如此歹毒,竟对白般若下了两次毒手!太缺德了!”

  陈迹微微有些惭愧的低下脑袋:“喜饼姑娘,我没法去王府给它医治。前些日子我被歹人刺伤,腿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

  若按照情报传递原则,陈迹应该当面与云妃对接重要信息,以免信息传递错误。

  可街对面的二楼还有金猪的人在盯著,若他瘸著腿去了王府,一定会惹金猪生疑。

  陈迹站在红木柜台旁,提起毛笔说道:“我给你写张药方,待会儿抓了药让你带回去,给白般若外敷即可。”

  喜饼犹豫片刻:“好吧。”

  陈迹称好药材,以黄油纸包裹,再以麻绳捆扎。扎好之后,他将药方也一并塞在麻绳缝隙里:“回去吧,一天两次外敷,白般若不会有事的。”

  喜饼从他手中接过药包,返回飞云苑。

  到飞云苑的罩楼外,屋里传来云妃那温婉的声音:“白鲤,王先生说你最近上课总打瞌睡,照这么下去可不行,你父亲回来了肯定要说你的。”

  白鲤嘀咕道:“王先生是大儒,怎么也背后说人坏话!”

  云妃故作嗔怒的打了白鲤手心一下:“这哪是说你坏话,是对你负责,以后可不要再这么说王先生了。”

  “知道了……”

  此时,喜饼快走几步来到屋中:“夫人,小陈大夫受伤了没能请来,但他给开了药方、抓了药。小陈大夫说,白般若只是外伤,敷点药就好。”

  “喜饼,把药包先放这里吧,你去给喜棠交代一声,就说王爷派了快马送回消息,他已经筹措完军粮准备返程,让喜棠带人将王府好好打扫一下,尤其是靖安殿与明正堂,连琉璃顶都要擦干净,”云妃说罢,转头对白鲤说道:“白鲤,你去温习功课吧,今晚要将字帖交给我,不然就断你月银了……白鲤?”

  白鲤回过神来,起身接过喜饼手中的药包,抽出上面夹带著的药方,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些许错别字外没发现任何端倪。

  可按常理,药包应该是直接交给健仆的,为何自己母亲会让喜饼将药包留在罩楼里,又找借口将喜饼支开?

  这里一定有问题。

  这一刻白鲤心中有无数个疑惑,她忽然想起:自己刚从东林书院回来时,也在飞云苑里见过陈迹,可那时并未在意。

  现在,她明知道陈迹身份有问题,再回想陈迹曾经登门问诊,便觉得陈迹身上的迷雾更多了。

  外人或许不了解情况,可她与医馆众人熟悉,自然知道那三位学徒并没有出诊的资格。

  一个被密谍司追查的人,为何会与飞云苑联系在一起?

  此时,云妃漫不经心的从白鲤郡主手里拿过药方:“怎么了白鲤,忽然对药方这么感兴趣?”

  白鲤摇摇头:“没事,就看看太医馆给白般若开了什么药。”

  ……

  ……

  太平医馆外,一架牛车缓缓停下,元掌柜从板车上跳下,笑眯眯的走进医馆拱手作揖:“姚太医,又到补药材的日子了,我来给您送货。”

  姚老头抬头瞥了他一眼:“看看成色。”

  他慢悠悠来到牛车旁,解开板车上的一只麻袋,伸手从麻袋底部掏出一把罗汉果来,托在手心里端详。

  姚老头瞥元掌柜一眼,将罗汉果丢回袋子里:“品相不错,看样子收药材的时候用心了。”

  元掌柜笑眯眯说道:“咱百鹿阁的货物什么时候出过问题,肯定都是最好的。您瞅瞅,看看打算备哪些药材?”

  姚老头从袖中抽出一张单子来:“按单子上的来,另外再加十支上了年份的野山参,记住,年份不够五十的我可不要。”

  陈迹在医馆里怔了一下,师父一口气要十支人参做什么?

  却听门外元掌柜为难:“姚太医,谁会没事带著十支人参到处跑啊,板车上可没有,都是些常用的药。”

  姚太医慢条斯理道:“无妨,傍晚之前送来即可,你记下这个事情,我再检查检查其他药材的品相。”

  此时,梁猫儿挑著扁担,大步流星的回了医馆。

  陈迹一眼看见对方身上灰布衣的胸口处,被利器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猫儿大哥,你这衣服怎么了?”

  梁猫儿闻言低头一看,顿时急了:“定是刚刚撞我那人干的,我找他去……这是畲登科的衣服啊!”

  梁狗儿、梁猫儿来医馆时都没带换洗衣物,他只能先借了畲登科的衣服凑合著。

  如今衣服破了,梁猫儿急得上火,他怎么跟畲登科交代啊?

  姚老头沉著脸,拉住想要找小偷算帐的梁猫儿:“肯定是个惯偷,找不到的。你先挑水回院子里,稍后让刘曲星拿针线补补吧。”

  梁猫儿急得都快哭了:“可缝补完还能看出来啊,畲登科就两身换洗衣服,他家里也不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