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55章

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陈迹如遭雷击,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落下,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后背的衣服便被汗水打湿了,可他不敢发出声音。

  梁狗儿就在后院,陈迹高呼一声对方就能听见,可听见了之后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军情司的谍探?

  不行,不能暴露。

  元掌柜低声说道:“我不喜欢有人跟我讨价还价,怎么联系是你的职责,不是我的职责。留你一命你该领情才是,莫要影响我的计划。”

  此时,白鲤拧著抹布从后院走回来,她的心情不错,嘴里还哼著小曲。

  元掌柜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对陈迹说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给你一天时间。”

  “明白了。”

  元掌柜转身离去,他推开门,却在门内站定,似被人挡住了去路。

  陈迹目光越过他身侧,却看见门外一位头戴竹篾斗笠、衣服上打著补丁、脚踩草鞋的人,手里提著一柄短刀,低垂著头站在清晨的薄雾里,无法看清面目。

  对方与元掌柜隔空对峙,彼此不发一言,却杀机弥漫。

  等等,这是军情司另一位司曹!

  陈迹心中恍然:如密谍司有十二生肖,军情司的司曹也并不止一位,仅洛城就有两位:一位是假扮元掌柜的胖子,一位则是曾戴著青面獠牙面具、喜欢使一柄短刀的瘦子。

  陈迹察觉危险,转头对正在擦桌子的白鲤说道:“郡主,可以帮我倒杯水喝吗?”

  白鲤对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只是笑著回应道:“好,我这就去给你倒水。”

  待到白鲤离开后,却听元掌柜平静对另一位司曹说道:“你来做什么?”

  对面那位司曹冷笑道:“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如今洛城归我管,你需摆正自己的位置,”说罢,元掌柜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那位带著斗笠的司曹静静注视陈迹良久,这才离开。

  陈迹糊涂了,两位司曹为何会齐聚太平医馆门口?

  此时,白鲤端来一杯白开水:“给,温温的……”

  陈迹没有接水,而是抬头打量著白鲤郡主:“郡主,我可以信任你吗?”

  白鲤笑著说道:“当然可以,我很靠谱的。”

  陈迹忽然从竹椅上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挣扎著向外面走去,走到门口,他回头看向白鲤郡主:“我离开后关好门,帮我保密,谢谢。”

  ……

  ……

  陈迹趁著街上行人还不多,快步来到布匹店后院的墙外。

  只是刚拐进这个小巷子,他便愣住了,只见乌云蹲在白墙灰瓦之上,身后则跟著十余只狸花猫俯首听命。

  乌云的对面,一只瞎了半边眼睛的狸花猫蹲在灰瓦之上,身后也跟著十余只猫,有胖橘有奶牛猫。

  大战一触即发。

  陈迹顾不得思索怎么回事,当即对乌云招了招手:“乌云!”

  乌云喵了一声:“你先退后,等会儿别让血溅你身上。”

  陈迹:“……”

  有杀气。

  他说道:“先别打了,有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

  乌云听到此话,顿时收了杀意看向陈迹:“怎么了?”

  陈迹说道:“方才有个头戴斗笠的男子从太平医馆离开,往南边去了。对方衣服上打著补丁,脚踩一双草鞋,你现在追的话肯定能追上。一定要帮我悄悄跟著他,我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乌云喵了一声,不再管先前与它对峙的猫群,转身带著十余只狸花猫分散到各个巷子里,往南边追去。

  与此同时,一架马车缓缓停在医馆门前。

  金猪撩开车帘跳下车来,笑眯眯的来到太平医馆门前敲门。

  白鲤来到门边,小心翼翼的问道:“谁啊?”

  金猪听到郡主的声音也是一愣:“您好,我是陈迹的朋友,听说他受伤了,来探望他。”

第68章 天生神力

  清晨的洛城小巷里,乌云轻盈的穿行在小巷子里,不慌不急,颇有大将之风。

  在它身后,只剩下六只最矫健的狸花猫追随著。

  当它们路过时,有看门的狗冲出来狂吠,然而其中一只狸花猫只淡淡瞥了看门狗一眼,看门狗便立刻呜呜著躲回了家里。

  下一刻,迎面跑来一只狸花猫迎面狂奔回来,喵了一声:没找到!

  乌云也喵了一声:再探,再报!

  狸花猫转身飞奔而去。

  不过一会儿,另一只探路的狸花猫也拐了回来:没找到!

  乌云:再探,再报!

  它派出去了六只狸花猫,分别走了六条路去追,它就不信找不到陈迹说的那个人。

  这时,一只狸花猫跑了回来:找到了!

  乌云嗖的一声蹿了出去,黑色的身影如一缕流淌的影子般丝滑又凶猛。

  司曹已走至长宁街,手中的短刀已消失不见,藏在了袖子中。他走在人群里时,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佃户,毫无稀奇。

  洛城路上的行人已渐渐多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拎著马桶出来,将隔夜的粪便倒入官府建的临街‘都厕’中。

  挑粪工人围在都厕旁,居民一边倒,他们一边捞。

  这时代抢粪便已形成巨大的产业链,商人将粪便掺入坚硬的土壤使其成型,堆肥后卖给农户。

  有人因这门生意积累万贯家财,挑粪工人也有了独特的称呼“倾脚头”。

  司曹忽然停住脚步,他微微侧目,斗笠下的眼神锐利如刀,割在每一个行人的身上。

  可是任由他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端倪。

  奇怪,司曹心中总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像是被人用针顶在了眉心,眉心酥痒。

  每一次他被监视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可这一次,他没有找到监视他的人。

  正审视著,一只狸花猫大摇大摆的从他脚边走过。

  司曹只轻飘飘看了它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去了别处,丝毫没有多想。

  是谁在跟踪自己?

  密谍司?

  还是那位元掌柜?亦或是刘家?

  想到此处,司曹加快了脚步,他钻进一条死胡同,只轻轻一跃,便登上了墙檐。

  他猫著身子来到一处屋脊后,谨慎的露出一个脑袋盯著那条死胡同,想看看会有谁追过来。

  可是,司曹足足等了一刻钟,始终没有见到有人跟来。而这片民居的屋顶,也只有一只黑猫在不远处和狸花猫打闹,并无异常。

  司曹轻轻舒出一口气来,看来是最近脑子里那根弦崩得太紧,多想了。

  ……

  ……

  无人的小巷子里,陈迹靠在身边的灰墙上缓缓喘息著,他不确定乌云是否能追上司曹,但总要试一试的。

  曾经,他在宁朝密谍司和景朝军情司之间并无立场,给谁干活都可以,给银子就行。

  可过日子不能每天都在走钢丝……在鼓楼看朝阳的那一刻,陈迹看著身边的一个个宁朝朋友,忽然想有一个新的开始。

  而军情司谍探的身份,便像是他迈向‘新开始’路上的一条鸿沟天堑。

  想有新的开始,必须结束旧的身份。

  如今,知道他军情司谍探身份的应该只有四个人:舅舅,两位司曹,司主。

  那位传说中的舅舅已然下野,对方再也无法掌控军情司,也就自然无法掌控他。要是这位舅舅能被政敌彻底打倒,那真是最好的结果了,大家相隔两朝,永不相见……

  而剩下三位……自己只要将他们都杀了,便可以渐渐淡出景朝军情司的视野。

  世子曾在鼓楼上问他未来想要做什么,他当时不知道,只说想活下去。

  现在他知道想做什么了,他想要摆脱景朝军情司。

  陈迹撑著墙,慢慢直起身子,刚刚被元掌柜按了伤口,又匆忙赶路,伤口再次崩开。直到此时掀开衣摆,他才发现自己裤子已被血液浸湿。

  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瘸一拐的顺著小巷子往医馆走去。

  陈迹拢住衣摆,盖住裤子上的血迹,可他刚刚走出巷子,便又退了回去。

  此时此刻,金猪就站在太平医馆门口,隔著门说些什么。

  陈迹皱起眉头,金猪堵住了回去的路,这会儿若是白鲤给对方开了门,等对方进医馆后发现自己不在里面,必起疑心。

  “白鲤,你可千万要帮我拖住啊,”陈迹心中忐忑的艰难翻上屋顶,他甚至不知道白鲤是否会帮他拖延时间,毕竟他也没给白鲤交代过这件事。

  ……

  ……

  太平医馆门口。

  “你是陈迹的朋友?”白鲤郡主隔著门疑惑问道。

  “对,”金猪笑道:“还请您开一下门,我给他拿了一些补身子的东西。”

  此时,白鲤下意识想说陈迹出门去了,要不你等会儿再来吧。

  但她回头看了看空空荡荡的竹椅,回忆著陈迹刚刚悄悄溜出去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说。

  她思索几秒:“陈迹受伤挺严重的,这会儿还在睡觉呢,你稍等一会儿哈,我去喊他。”

  金猪在门外嘀咕道:“王府郡主不通人情世故啊,就算你去喊醒他,好歹让我进去坐著等吧,门也不开是几个意思……咦?”

  他轻轻拉了拉门,又推了推,这才发现太平医馆的大门被人挂上了门闩,根本打不开。

  金猪更加疑惑了,虽说医馆不像早餐铺子,不需要开这么早,但清晨起来都没人挑水的吗?对方闩著门,在里面做什么呢?

  想到此处,金猪缓缓退后到安西街上,目光扫视著屋顶。

  正当他准备翻上屋顶,潜入进去看看的时候,却听太平医馆门内响起白鲤郡主的声音:“陈迹还在睡觉,但你可以先进来坐著等他,我来给你开门哈。”

  金猪一听此话,便绝了潜入的念头,安心等待著。

  可左等右等,迟迟没见屋门打开。

  金猪凝声问道:“怎么还不开门?”

  白鲤郡主在屋里急促道:“这门闩不知道怎么卡住了,竟然拔不出来。”

  下一刻,金猪运劲将房门狠狠一拉,却听门闩咔的一下应声而断。

  屋里郡主吓的后退好几步,金猪则直接笑眯眯的往里闯去:“这门闩兴许是腐朽了所以才打不开,下午我便派人来定做一只新的,保管好用。”

  郡主急了,玩命拉著他的胳膊:“诶,你这人怎么私闯民宅啊,太不像话了!伱不会就是伤陈迹那个歹人吧,休想再伤他了!”

  然而郡主力气哪比得过金猪,竟被他拖著在地板上滑行起来。

  郡主高声喊道:“哥,姚太医,狗儿哥,有人闯医馆!”

  “怎么了怎么了?”世子第一个冲过来,挡住了金猪的去路,伸手拽住金猪的衣服。

  可金猪滑不留手,只转个身便将世子和郡主统统挣脱,撞在了梁猫儿身上。

  他推了推梁猫儿,没推动,反而被梁猫儿抿著嘴推回到了正堂门口!

  “嘿,”金猪不信邪,与奋力与梁猫儿角缠起来,想要以摔跤术将梁猫儿掀翻在地。

  可奇怪的是,梁猫儿底盘比他还稳,根本摔不动!

  “诶?”金猪诧异的看向梁猫儿:“天生神力?!”

  梁猫儿扯著金猪的衣衫,瓮声瓮气道:“你干嘛闯医馆?”

  金猪自知不能硬敌,当即如蜕壳一般脱掉了外衫,从梁猫儿腋下钻了出来,一头扎进学徒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