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132章

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洁白的雪,落在灰色的高墙里。

  青铜炉鼎里的高香燃至尽头,青烟还在飘摇而出。

  道场旁,道士、僧人、文人交头接耳,尽显百态。

  佛子无斋没有再理会张黎,而是掐动念珠,对陈迹轻声道:“这位施主,你对佛门有成见。或许你再多了解一些,便会放下心中芥蒂。”

  陈迹盘坐在蒲团上:“佛子好意心领了,但我六根未净,入不得佛门。”

  文人们凝神朝道场里望去,目光聚在陈迹身上。

  这少年郎将佛门不等于佛学之事摆在了台面上,已是犯了佛门的忌讳。如今,又如此干脆了当的拒绝了佛门,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

  正当此时,陈迹听见有个声音在他心中温和道:“施主,我佛门向来以诚待人,你只需皈依我佛做个居士,小僧定有厚报。”

  陈迹微微一惬,他未见无斋嘴动,可无斋的声音确确实实传到了他这里。

  他定定看向无斋,无斋却对他微微一笑,右手外翻向下,拇指轻捻中指,结施依印。

  这是——·行官门径?竟能将声音直接传进别人心里。

  陈迹思付:所谓居士,便是皈依佛门的俗家弟子,只要他成了佛门居土,那么此次辩经便不是道庭赢了佛门,而是佛门自己人赢了自己人,留存了颜面。

  然而陈迹思许久之后,转头看向洪钟旁的小道士:“撞钟。”

  无斋渐渐收起微笑:“施主当真不愿入我佛门?”

  陈迹坐于蒲团之上,拍掉了自己肩膀上的积雪:“佛子。我等冒雪前来,带著一位重病垂危的姑娘想要求救。进门时,小沙弥却说我等没有信物、没有请柬,不得入内。”

  他看了一眼白鲤继续说道:“那位姑娘染了风寒,发热一天一夜连眼皮都抬不起来。若无张黎师兄出手相助,恐怕她的性命已经不保。虽然她现在好好的站在那里,但我只要想想另外一个结果,便觉得一阵后怕。佛若连我朋友都不能渡,我便不能入。”

  陈迹平静道:“撞钟。”

  话音落,不知从哪刮起一阵大风吹入陆浑山庄,竟将道场里一半积雪刮走。

  刹那间,陈迹坐下积雪散尽,显露出他周遭地上原本的黑色阴鱼来。

  张黎原本已经坐下笑吟吟看热闹,看到这一幕竟豁然起身。片刻后,他放松心神,笑著看向不远处白鲤:“原来,他在为你出气。”

  白鲤看向道场之中,陈迹的侧影。

  下一刻,张黎看向洪钟旁的小道士,骂骂咧咧道:“老君山道庭的都是傻子吗,你还在等什么?撞钟啊!”

  “哦哦,”小道士推开身边小沙弥,向后拉起撞木,再推著撞木重重撞去!

  咚!

  钟声激荡开来,佛子无斋,判负!

  老君山道庭的小道士们喜笑颜开,虽然佛门还有一人未上场,可他们知道这个问题无斋答不了,后面的和尚也答不了。

  终于不用去当和尚了!

  小道士看向张黎:“师兄,这少年郎真是黄山道庭的记名弟子吗,以后再与佛门辩经时,一定要喊上他啊。

  张黎拍了一下小道士的后脑勺:“这次我可是损失两枚紫虚元丹才让他下场辩经,你们老君山道庭得承担一枚———-不,两枚都得你们出。”

  “啊?”小道士瞪大了眼睛:“这事我们可做不得主,紫虚元丹珍贵得紧呢。”

  张黎没好气道:“都是身外之物,你们还能将丹药带到地底去吗?”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那岂不是以后每次辩经,都要损失两枚紫虚元丹?”

  张黎压低了声音:“你傻吗,以后再与和尚辩经的时候,直接拿出这个问题就好了,不用那少年郎亲自下场!佛门以前拿《老子化胡说》压了我们三百年,

  咱们如今也拿这个问题压他们三百年!”

  小道士眼睛一亮:“是噢!”

  无斋坐于蒲团上,重展笑颜,似乎过去的已经过去:“施主,若换做你,你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普渡之船还是普渡之船吗?’

  陈迹摇摇头:“我也答不了。”

  无斋疑惑:“为何?”

  陈迹想了想说道:“我不在意它还是不是普渡之船,能去彼岸就好。”

  无斋久久无言。

  片刻后,他话锋一转:“施主,我方还有一人,不知可否由我方再出一题,

  你来回答,决最后胜负?”

  陈迹摇摇头:“你们答不上我的问题,此次辩经便已结束了。我等本是过客,如今也该离开了。”

  张黎赞叹一声:“拒绝的好啊,无斋想必准备了极难的问题想要扳回一局,

  少年郎根本不给他这机会。无斋一拳打在棉花上,怕是难受极了。”

  此时,陈迹已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招呼世子、白鲤、张夏走人。

  张黎拉著他:“干嘛著急走啊,留下来喝点酒,陆浑山庄的酒窖里可是存著不少好酒。”

  世子眼睛一亮,却听陈迹拒绝道:“不喝了,还有许多人挂念著我们的安危,得尽快回去报平安才是。”

  他对世子低声道:“此处是非之地,那群僧人不是好相与的,赶紧走。”

  世子哦了一声,当即不再留恋。

  几人往陆浑山庄外走去,却见灰袍僧人纷纷起身,静静拦在路上。

  陈迹皱眉:“做什么,先前不让人进,如今不让人走?”

  无斋缓缓上前一步,手持念珠,双手合十:“小僧见施主天资聪颖,许久没能和施主这样的人辩经了,见猎心起,想再辩一题。”

  陈迹反问道:“若不辩,便不能走了?”

  无斋微笑不答。

  张黎挑挑眉毛,率一众小道士纷纷涌上前来,将陈迹等人簇拥其中:“此乃老君山道庭脚下,也是尔等放肆之处?滚开!”

  无斋依旧微笑不答,似乎并未将张黎等人放在眼中。

  陈迹伸手去握世子抱著的鲸刀刀柄,张黎眼晴微眯,右手掐起三山诀,道袍无风自动。

  文人们向后退去,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剑拔弩张。

  “哒。”

  “哒。”

  “哒。”

  通往陆浑山庄外的‘一线天峡谷’里,忽然响起清脆铁蹄声。

  那铁蹄声笃定又肃杀,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如王亲临。

  僧人纷纷回首,却见一行铁骑穿行灰墙‘峡谷’之中,当先一人骑著高头战马,身披明亮铸铁甲胄,头戴龙纹盔,盔上一支长长白色翎羽冲天而起。

  他身后之人策马而行,高高擎著一面赭黄色王旗,旗面上绣著一个“靖”字。

  王旗之后,是密密麻麻骑兵三人一排,手持寒光凛凛的马,整整齐齐并行在峡谷之中。

  “是靖王!”

  “是千岁军!”

  陈迹这才看清,当先之人赫然是靖王!

  靖王手勒缰绳,策马来到众人面前,身上铠甲哗啦啦作响。

  他居高临下俯瞰僧人与道士,不怒自威。张黎异,这还是平日里和和气气的靖王?

  靖王平静问道:“见王为何不拜?”

  这声音中蕴含天威,如口含天宪般令人不由自主弯了膝盖。

  文人雅士先跪了下去,僧人回过神来,也纷纷跪了下去,最后小道士们也迫不住压力跪倒,唯有张黎昂然伫立,只拱手行了一礼。

  靖王看向他:“为何不拜?”

  张黎笑了笑:“未做亏心事,不用拜。”

  “你!”无斋跪伏地上豁然回头看他,怒目相向。

  靖王未与张黎计较,翻身下来,排开众人来到白鲤面前,关切道:“我听人说你们可能在此,还听说你身染重病.....”

  陈迹知道,必是金猪与天马回城时,刚好与千岁军撞见了,为靖王指明了方向。

  白鲤低声解释道:“爹,陈迹从刺客手中救了我们。他方才又与黄山道庭的张黎道长换了两枚紫虚元丹,治好了我。”

  文人雅士们跪伏在地上面面相,他们并不知道陆浑山庄门外发生了何事,

  只知有人在门外赢了佛门一局。

  此时他们才知晓,原来这是靖王府世子与郡主,还是遇刺逃至此处的!

  靖王看向僧人,声音寡淡问道:“方才为何拦住去路?”

  无斋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解释道:“郡主身旁这位少年郎方才在辩经时赢了小僧,小僧见猎心起,想与他再辩一题。”

  铁骑之中,一人策马上前:“不用为难我的亲传学生,且与我辩吧。”

  文人们忽然激动起来:“王先生!我们先前还说您怎么迟迟不来呢,原来是随靖王一起!”

  “原来这位少年郎是您的亲传弟子,难怪能赢!”

  无斋愣然抬头,只见王道圣坐于马上,竟也是身披甲胄。

  他赶忙低头道:“小僧不敢。”

  王先生平静道:“不敢便让开吧。”

  无斋迟疑数息,最终还是退到了一旁,让开了去路。

  靖王牵著缰绳,将自己战马拉至陈迹面前:“你救我一儿一女,当属大恩。

  上马吧,我接你们回家。”

  陈迹看了看靖王,又看了看一旁静静伫立的战马,靖王给自己牵马?

  他思索片刻,转身拉来白鲤,扶著她上了战马。

  陈迹又从靖王手里接过缰绳,牵著战马往陆浑山庄外走去。靖王原本严肃的面容,终于松弛些许。

  张黎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高声道:“有空来我黄山做客啊!”

  陈迹身子一顿,他想起轩辕洞府一事,当即挥手答道:“一定!”

  他牵著缰绳在前面走,白鲤坐在战马上静静地看,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长幽暗的峡谷,来到门外时天光大亮。

  陆浑山庄外,黑压压的千岁军肃然而立,头顶红缨迎风招展,如山如峦连绵不绝。

  陈迹从战战兢兢的小沙弥手里接过冯先生赠的战马,翻身而上。

  他手握白鲤那匹战马的缰绳,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子,当先穿过千岁军的军阵,策马归程。

  “回家。”

第二卷总结

  今天状态不好卡文了,索性写下第二卷简短的总结。

  青山的故事写到第三卷了,在楔子、第一卷、第二卷里,陈迹作为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举目无亲,也始终没有彻底融入。

  他只是个为父母报了仇,有点偏执症的毕业高中生、准军校生,在这个世界时没有牵挂的家,也没有牵挂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太多的主观动力。

  没有热血,没有责任,对谁都是可管可不管,可近也可远。

  这就是前两卷一直主线稍微模糊的原因,若真要找出一条主线,那就是初来乍到的生存问题。

  先活下去。

  楔子、第一卷、第二卷发生的故事,就是他在解决生存问题时,慢慢融入这个世界的过程。

  如今第三卷,他终于融入这个世界,也有了一些牵挂,那么属于他的故事终于开始了。其实这才刚刚到我最想写的剧情部分,也就是为什么有这么个故事的起点,或者说终于进入了主线。

  在我的幻想世界里,是先有了第三卷的故事,然后有了故事的结局,最后才有了前面的剧情。

  对我而言,前面的都算是前言。

  这一次的创作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我会先尝试著融入这个世界,直到自己脑海里有了这个世界的画面,才动笔去写。

  但我的水平不行,绞尽脑汁也未必能将脑海里旁观这个世界的原貌展现给大家,只能说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