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这倒也不是哦。在术式和概念的解析上罗真的确是无敌的，但硬件的限制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他是不可能在两天内空手做出那么完美的应用品的，绝对。””
赌上了身为天才的尊严，迦勒底的达芬奇很冷静的进行着分析……并且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要更加低沉了一些。
立香和罗马尼都等着她的下文，因此迦勒底自豪的首席技术官阁下就轻叹一声，像是非常没办法似的说着：““立香，仔细看看那个机器人哦。虽然和我的审美方向不太一样，但也不失为一个有美感的作品吧？特别是那纯白的陶瓷装甲，的确是相当美丽的工艺。””
“嗯……？这有什么问题吗？前辈他一直是走这种方向的吧？”
““是啊，的确【一直都是】。从他开始制作人偶开始，就一直都是。””
“——！！”
醒悟了什么的立香猛地一惊，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玛修！从那个制造场里出来后，那里面还有别的人吗？比如说，罗真做的那些蔷薇人偶呢！？”
“……！这、这么说的话的确，完全没有其他东西了……在结界消除之后，里面所有的材料都消失了，也没有人留在里面……”
““就是这样。那架机器人的材料，恐怕就是蔷薇少女们本身吧。””
达芬奇相当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蔷薇少女的构成本身非常简单，就是作为核心的青金石，和这片美索不达米亚大地的泥土烧制而成的瓷体本身而已。
换句话说，这个构成和真正的天之公牛也一模一样。
在蔷薇少女能够作为吉尔伽美什所展开的七神结界的基点，甚至配合着术式将自己的身体彼此融合、变型的时候，达芬奇就稍微有点预感了。只是没想到罗真真的做的这么彻底而已。
““大概在做出第一个人偶的时候，罗真就开始在脑内进行这种规划了吧。所以他并不是在两天内就做出了那个机器，而是花了三个月以上，在来到这个特异点开始就进行着准备了，这两天里所进行的多半只是重新塑体而已。””
“骗人……不、不过等等哦？我是知道他在该动手的时候也会动手的……但是让自己亲手做出的人偶变成自己驾驶的机器，然后不断损耗……这种事情，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立香归根结底，还是很了解罗真这个人天真的部分的。
他是个会对各种各样的人事物都有所留恋的人。别说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人偶了，只要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人的话，他基本就是个不会说不的人。
虽说并不像琉珠和安可儿那样拥有完整的人格，但那些蔷薇少女也的确是有着基础的自律能力的。那罗真狠狠心让她们去战斗倒也就算了，但把她们重新打造成机器人，然后当做消耗品不断损耗什么的……不像是他的做法。
达芬奇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更加无可奈何的叹息了：““的确他就是这么个天真到可爱的人。本质上他是个和我们一样的艺术家，而不是武器商人呢……所以啊，他并没有去操控自己做出来的孩子们。而是和她们在一起……不对，应该说重新包容了她们呢。””
“诶？这是什么意思？？”
““仔细看看吧，立香。那机器人上流转的数量众多的魔术回路，是不是有点熟悉的味道？——那是罗真的魔术回路，【是他本人】哦。””
“——诶！？”
这才是让立香真正愕然了。
直到刚才她都以为，罗真应该是和伊什塔尔一起驾驶那架机器人的。说不定在里面还保持着什么很下流的姿势，让女神一边羞耻的要死一边战斗，以那男人的恶趣味绝对干得出来。
但实际上，罗真是那台机器人本身……这让她顿时脑袋一片混乱。
因此，达芬奇酱继续又无奈又宠溺的不断叹着气，一步步从头分析：““人体所能承受的魔术回路是有限的。就算罗真的身体是自制的最完美的范本，魔术回路的数量和质量也不可能超越人之极限。但是呢，换句话说就只要不当人类就可以了。他恐怕啊，是在每一个做出来的人偶里都埋进了一条自己的回路，然后等待她们自我成长。””
“……成、长？”
““我原本以为蔷薇少女的自律性是用魔术式编程得来的，但如果那核心机制是活体回路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就算整个身体都是无机物，她们也不能算是格雷姆那样的人造物，而是近似人造人一样的生命体了。所有的蔷薇少女，她们全都是罗真用自己的细胞和魔术回路当做核心培养出来的，他名副其实的女儿哦。””
虽然只有一个人的基因，所以比起孩子来说更像是克隆就是了——达芬奇打趣的补充了一下。
““把自己的回路一条条移植到人偶身上，这个过程一定和剥离神经一样痛苦吧……他在来到这个特异点后都还没有正经使用过什么魔术对吧？我想就是这个原因。随着人偶的数量越多，他恐怕连五感都在慢慢丧失，真亏他竟然能伪装的这么好呢。””
“……”
““然后呢，成为单独个体的人偶们，都自律性的吸取着外界的魔力进行自我生长，由此会变得比分割出来的时候更加强化。然后重要转折点是吉尔伽美什的七神结界吧……那个国王大人绝对是和他串通一气的，作为结界节点的人偶们，本身就吸取了全乌鲁克人民的魔力。然后在最后，再把这些强化过的人偶们汇集起来，重新变成一个整体……””
“……就是说，那架机器人，真的是罗真……？”
““对。在制作过程中，他大概把自己最后残留的一点回路也用上了吧。所以肉体本身也随之分解，意识转移到机械体上……可以说那台机器人，就是罗真给自己做的强化身体。是有着百倍于人类身体的回路强度，还能够操控着乌鲁克灵脉的机械神躯。””
……达芬奇说的话，立香基本都能理解。
毕竟这种设定也不算很复杂。以罗真那师传自橙子的人偶技术，给自己做个机器人身体什么的一定是小菜一碟。
只是这么漫长的布局，这么自虐的准备……让立香光是揣测一下就感到不寒而栗。
……而且比起过去的事情，现在正在发生的状况才更让她恐惧。
如果说那架机器人就是罗真自己，那么随着战斗不断进行……他那像是消耗品一样，每次使用一次拟似宝具，就像是蜕一层皮一样消耗一层外装甲的做法，岂不是““他是货真价实的，不断体验着死亡来战斗。真的是……明明没有从自虐中获得快感，但却还是不断自虐的艺术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底要让别人替他揪心到什么地步，这个男人……””
就像是放心不下渣男的女人一样，达芬奇酱虽然无可奈何，但却又没法视而不见，只能这么认输似的不断抱怨着。
而对立香来说，这种切肤之痛则更加锐利。
一次次想要追上那个男人，一次次觉得自己就快和他并肩了，但一眨眼就又被他抛下了……每次这个男人做出什么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的事情时，立香都感觉他会距离自己更远一点，这个事实才是让她最为恐惧的。
“不要逃……不准逃出我的视线啊，笨蛋罗真……！”
“前辈……”
现在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静待事情发展的立香和玛修，像是互相取暖似的紧紧握着手祈祷着。
=============================分隔线
““——这种一次次死掉的痛苦，大概就像是脱罪一样的自我逃避吧。””
“……哈？你突然说什么怪话呢。”
驾驶着机器人在空中进行高机动作战的伊什塔尔小姐，与同样势均力敌的提亚马特战斗着，正是把神经绷紧到极限的状态。
因为从数千米高的巨构体换成了人型的大小，提亚马特的魔力浓缩量和爆发力明显上升。而且能够明显感觉到，她的战斗机巧也正在肉眼可见的提升着。
每次自己这边做出什么新的动作和攻击了，她都会很快学着融会贯通。而不管自己给她带来什么伤害，她那压缩到足以扭曲空间的身体都能瞬间修复，完全是没得打。
所以伊什塔尔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在提亚马特连战斗技巧都超越自己之前尽量的拖延她……然后就是在这时候，罗真突然说起奇怪的话题了。
驾驶舱里他的声音长叹了一声，满载烦恼的说着：““我以前也发过誓，已经不会再随便制作有自我人格的孩子了。所以这次，我原本是想把蔷薇少女完全当做无机物看待的……但现在还是很难受。虽然她们没有独立人格，单纯是像蜂群意识一样统筹于我的，但果然还是有点罪恶感。然后现在，我蜕一层皮就死一次，感觉就像是让自己好受一点一样。””
“你还真的是个麻烦的男人耶！既然会这么想的话，那一开始就别把人偶做的那么可爱啊！”
““这就关系到我的美感啊……要是做成兽型的话就总感觉自己输了，果然还是可爱一点比较——啊，躲不掉了，我要死了。””
罗真先生非常淡定的预测了攻击。
在他们的面前，以第三宇宙速度飞行的提亚马特小姐在空中进行了一个漂亮的三角机动，同时还放出漫天的魔力炮牵制。
在避开这些攻击的瞬间，她已经预判走位贴近了罗真身边，将变成刀的一只角以神速一斩——机器人的脑袋就被削去了一半。
这已经是尽可能躲避的结果了。构成罗真身体的纳米灵子迅速作用，汇聚一部分重新造出头部，机身隐约又小了一点。
““——哎呀，头盖骨被掀掉的触感真是恐怖。不过横着被砍还是要比竖着被砍好。””
“既然会痛的话就遮蔽痛觉啦，干嘛做这么多余的设计嘛！”
““不不，感官同步还是很有必要的，对魔力的运作有很大帮助。我归根结底是人，所以身体也必须同样保持人的感官才行，这样才能——注意下面！””
“！”
在空中强调上下左右是个很难分辨的概念。但对链接着彼此意识的罗真和伊什塔尔来说，只要一个指代词就足以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因此伊什塔尔展现出了当年骗了恩基神灵基后一路逃出深渊的飙车技术，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转身避过提亚马特上下包夹魔力炮击，转而抓住了她没有大角保护的机会。
“CODE·Saber！“拟似神权·无毁的湖光”！”
天之公牛的双角化作屠龙的圣剑，对有龙属性的提亚马特构成了更强一等的特攻，一把朝着提亚马特砍了下去！
按之前的过程，提亚马特应该会不闪不避的接下这招，然后在身体被毁的下一刻又瞬间重塑。至今为止罗真他们都是这么打消耗战的。
——但这次有点不太一样。提亚马特并没有再直愣愣的接下攻击，而是抬起双臂——挡住了白光覆盖的圣剑！
在这零距离的接触之下，蕴含着惊人魔力的神权宝具不断炙烤着提亚马特的双手，但母神也用更快的速度进行再生，硬生生保持这个状态僵持住了。
“【AAAA——！】”
随着提亚马特张开惹人怜爱的小嘴，发出音域极高的歌声后，那双奇异美丽的双眼爆射出鲜红的光芒。
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从提亚马特那链接着星球内海的眼睛里，无数拥有对城宝具级的光炮不断轰射而出。别说罗真和伊什塔尔的身体了，就连天幕的彼端都被一片鲜红照亮。
这招如果是从上往下打的话，怕是连大陆本身都能被撕裂了，王子战法恐怖如斯！
““——好可怕！你的妈妈已经连故意卖破绽都学会了，真的好可怕！要不是我会有质量的残影，这发就真的被碾碎成渣了耶。””
“你很失礼耶！还有那奇怪的名字是什么啦，不过是蜕了一层皮嘛！”
伊什塔尔毫不客气的拆着自家男人的台。
在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剥离了一层身体，从而得以逃脱的罗真，那机器人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三米不到了。内部的伊什塔尔在外体重塑的过程中已经不是开着驾驶舱了，基本就等于穿着皮套了。
虽然之前都已经很节约着在用了，但罗真的身体也基本是彻底崩溃的边缘了。
魔术回路再强也是有上限的。即便是罗真这样名副其实自杀式的不断过载和破弃，剩下的回路也顶多再使用两次宝具。而且乌鲁克的七神结界魔力也基本要消耗光了，接下去就是关键了。
——不过巧合就是这么巧。在罗真和伊什塔尔盘算着，接下去要怎么拖延时间的时候，我们亲爱的冥界女主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准备好了！人间和冥界的通道，现在随时能使用了！】”
“骗人！这么快？你该不会是作弊了吧？”
“【说谁作弊啦你个鬼火暴走女！……只是我之前就在乌鲁克底下挖了很多洞，也杀死过很多人了嘛……但我可是很努力的把洞之间的空间也全部挖通了哦！】”
“呜哇……好阴暗……”
伊什塔尔小姐的嘴依然毫不留情，三两句话就和自家姐妹吵了起来，但现在听起来都显得温馨了。
艾蕾已经准备好了，那就意味着计划终于能进入最后阶段了。
罗真也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精神上），认真的开口：““那么终于就不用忍了吧。伊什塔尔，不用节约魔力的全力上。来一发大的让你们家的妈妈重新回到地上，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不客气的——把你榨干了哦！”
伊什塔尔也做足了觉悟，在那瞬间就全力激发自己的女神灵核，和罗真的魔力一起爆发！
别说是罗真了，就连伊什塔尔都凭着自己灵基崩溃的觉悟全力以赴。
“【——】”
这下，饶是提亚马特都在空中迟疑了一瞬吧。
伊什塔尔那超越极限的魔力放出，明显已经超过了身体承受的极限。
伴随着魔力的喷射，古伽兰那EX匹敌恩奇都强度的身体都不断崩溃。在伊什塔尔的驾驭下围绕着提亚马特进行着无规则机动，让母神一时间也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在第一次遇到的状况处理上，这是他们唯一能胜过提亚马特的地方。
彼此共通的思考在瞬息间得出了结论，在最后的最后决定用最原始最单纯的拳脚搏斗，两人一同高呼着、超越了提亚马特视线的冲了过去——！
“CODE·Berserker！”
““拟似神权·源流斗争！””
将天之公牛双角的魔力也全力加注在双手上，罗真一拳朝着提亚马特打了下去。
母神本能的抬起手，准备接住罗真的攻击——然后那手臂和肩膀、连同半边的身体，和罗真的手掌一起崩溃，泯灭的连一丝痕迹都不剩。
“【……！！】”
这个发展大概超乎母神的预料吧，她的眼神也终于有了一丝人情味似的惊讶。
当然，提亚马特的身体在下一刻就修复完毕。而罗真损失的手也在其他部位的补足下修复——紧随着打出下一拳！
“【……！？】”
这一刻提亚马特知道了，这就是他们的企图。
在毫秒之间，疯狂自灭似的罗真和伊什塔尔不顾后果的进行着猛击，不断挥出的拳头让提亚马特重复着毁灭和再生的过程。
正因为单纯，所以才几乎没有破绽。纯粹靠着巨量的魔力爆发进行着短时间的压制，罗真不断消耗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来填充双手，一路压制着提亚马特来到了地面。
“““喝啊啊啊——！！”””
在大地母神重新坠落回地面的这一刻，罗真的身体也几乎全部消耗完毕，只余下最后一部分覆盖在伊什塔尔的手上。
在乌鲁克的门前，提亚马特的坠落造成了巨大的陨石坑。然后就这么被疾驰的伊什塔尔一路拖行进乌鲁克的正中央。
“【——————】”
母神深深望着眼前这自己的子嗣，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请您先走一步，母亲。我们马上——就来！”
伊什塔尔奋力的高喊着，用最后的全力，一拳将提亚马特深深砸入地底深渊。
伴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声音，暴走过度的天之公牛的双角应声崩溃，变成了一堆普通的矿石碎屑。
而罗真最后残存的一部分身体也完全消散。失去了身体的他走到了尽头，作为一个人类真正死亡了。
“……咳！”
而伊什塔尔也同样如是。暴走的灵基同时破碎，令她进入濒死的边缘了。
而在这生命最后的几十秒里，她天之女主人依然骄傲的站着：“动手！艾蕾什基伽尔！”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做的，不要命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