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到这时候，玛修才真正理解凯和贝狄威尔，为什么会无条件选择效忠阿尔托莉雅。
——因为这就是圆桌骑士们最大的期望。
在生前，为了国家牺牲了自己一切的那位清廉至极的王，她第一次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动了。
明知道这会造成很严重的牺牲，会令自己也非常痛苦，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要优先得到自己最爱的人……这种怀揣着觉悟而动的私心，正是圆桌骑士们期盼了一生也未能见到的，王的‘任性’。
这一点就连加拉哈德都不例外。他留给玛修的灵基正因为和王敌对而战栗，非常想要遵从自己的冲动，去协助王进行着一生一次的自私行为。
——但是、不行！
我不是加拉哈德，而是玛修·基列莱特！我应该保护的人不是阿尔托莉雅小姐，而是前辈……！！
“嗯，就是这样。”
在见到玛修的眼神变得漂亮了之后，阿尔托莉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举起了圣枪。
从螺旋的光之枪尖，比之前更甚的光柱击打在玛修的盾牌上，令她咬紧牙关发出尖叫……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后退哪怕一步，死死守护着自己身后支撑着自己的立香。
“就是这样，玛修。只要你的心不折服，那面雪花之盾就绝不会被击溃。无论是神还是魔，无论是怎样的暴力，都唯独无法击溃你毫无杂质的内心。不要忘记这一点。”
“阿尔托莉雅、小姐……！”
圣枪的压迫一分一秒的都在加强，但阿尔托莉雅的话语却完全是在指导着自己。这种反差让玛修忍不住快要产生愧疚，但马上就因为她的教导而振作内心，除了保护御主之外什么都不去想。
为什么阿尔托莉雅要做出这么矛盾的事情，为什么明明决定要背叛迦勒底了，却在这种时候还像老好人一样指教着玛修呢？
这是任谁都能发现的疑点。
从至今为止她的言行看来，她是在神明的视角中，见到了未来罗真可能遇到的某种状况。然后，因为对这状况感到了绝望，认为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所以才打算在那之前背叛一切，只为了保全罗真一个人而行动。
那么，令她绝望的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事情是让拥有了真正神灵的力量的她也无法对抗的……这才是立香必须知道的事情。
福尔摩斯说过——罗真的不可预知性令他感到恐惧。
王哈桑说过——罗真的存在会引发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个特异点里那些厉害的人物……甚至说不定罗真自己都很明白，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发生什么。
而且那还是迦勒底都无法阻止的、比什么人理烧却都要严重的多的事情“告诉我！阿尔托莉雅姐！罗真——那笨蛋是会惹上什么麻烦啦！为什么会让你觉得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法反抗！？”
支撑着玛修肩膀的立香努力的大喊着，面对着世界尽头的压力也毫不动摇，尽显世界最后御主的本色。
于是，面对这个理所当然的质问，阿尔托莉雅金光璀璨的双眸闪过一丝波动……以抹除感情的声音说道：“是。”
“……诶？”
刚才，阿尔托莉雅的嘴唇在动着，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念出了某个名词。
但立香什么都没听到。
并且从反应来看，玛修和达芬奇都什么情报也没接收到，阿尔托莉雅所说出的那个词并非她们的感官所能理解的东西。
阿尔托莉雅也明白这点吧。因此在短暂的沉默后，她换了个说法：“一直窥觊着罗真，一直等待着他的那个存在，会将他带走。至今为止，那个都因为仅仅保持观测，所以不会有所行动。但是在不久的将来，在罗真做出【令泛人类史收束】的改变之后，那个一定会来。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个】是什么，现在的立香还是不太能理解。
但最起码，那是会让现在的阿尔托莉雅都明确无法反抗的东西。
甚至别说反抗了，那根本是想要对抗都显得很滑稽的存在。就好像扬言要翘起地球的某个科学家，仅仅是博人一笑的妄言罢了。
所以阿尔托莉雅才想在【那个】作弊干涉之前，改变这一切的路径，将罗真带离人类史，用圣枪塑造出只属于少数人的与世隔绝的理想乡。
……但是，是因为阿尔托莉雅对立香的情分呢，还是她已经化为千里眼的视野看到了什么呢。
明明应该没有必要，但她还是在持续放出魔力压迫玛修的途中，在谁都被光芒笼罩而看不见的状况下，仅仅用口型对立香说出了两个名字：“小心——沙条爱歌，和两仪式。”
第73章：立香败北
“……爱歌酱和式姐？”
在默默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后，立香一瞬间意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马上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变得强硬了起来。
在阿特拉斯院的时候，福尔摩斯也这么说过……在迦勒底中，存在着【罗真派】这么一个实际是通过罗真才与迦勒底维系着的派别。
只忠于罗真的琉珠和安可儿自不用说，还有爱丽丝菲尔和依莉雅她们，苍崎橙子和苍崎青子，久远寺有珠和莉黛尔……以及最关键的，沙条爱歌和两仪式，她们都并非是为了拯救人类史才协助迦勒底的，仅仅是因为罗真在，所以她们才在。
诚然，人理烧却如果真的实施的话，对她们多少也会有点影响吧……但是她们这些人也不是会只为了拯救世界这种大义就行动的人。
如果仅仅是因为和罗真关系很好，比起人理烧却这种大事，更优先于罗真的事情……这倒是完全没问题，毕竟立香自己也是这样。
比起拯救世界这种听起来了不起的事情，为了具体的某人而行动，才是更符合一般人心理的做法，毕竟人是会为了偏爱的对象而不顾道理的生物。
……但是，如果说，在针对罗真的事情上，她们的立场和迦勒底产生了分歧的话，那就毫无疑问会爆发战争。
特别是沙条爱歌和两仪式。她们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规格外的，即便已经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立香依然觉得她们有种遗世独立的难以触碰的感觉。实际上迦勒底里也没有谁和她们关系很好的，多少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如果她们的立场和迦勒底产生冲突，为了争夺罗真而开战的话……这个画面实在是太容易想象，完全笑不出来了。
“……那么，阿尔托莉雅姐也来帮我吧。如果有非要争取的场合的话，我也绝对不会胆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所以阿尔托莉雅姐，已经不用打了，你也来这边嘛！”
“立香……你很优秀。”
见到立香那迅速就重振起来的精神，阿尔托莉雅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一瞬即逝的笑容……但马上就以更强的威压进攻了过来。
终末之王一次次挥舞起圣枪，看似只是漫不经心的随手攻击，但每一次都强大到逼迫玛修必须要全心全力的予以抵抗，一次次挑战着她的身心极限。
在这个状况下，阿尔托莉雅依然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正如你所下的决心，我也有我的决心。我已经决定了要用这个做法，那么就不会被你劝降。这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才说的，立香。我会夺走罗真，想抢回来的话，就赢过我吧。”
“呜呶呶~！你真的是逞强的要命耶阿尔托莉雅姐！”
立香气恼的鼓起了脸，靓色的侧马尾噗呦噗呦的跳动着，让人联想起精神十足的顽皮小型犬。
“要真是想抢男人的话，你干嘛还告诉我这么多嘛！而且对玛修还指教的很好，你表现的这么好人让别人怎么打嘛！实际你根本就是想帮我的吧！？”
“……你误会了。只是因为现在的你们太弱，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我的敌人，所以在消磨时间罢了。你最好别把别人想的太好，我可是真的想牺牲整个世界，只建立一个属于我和罗真的理想乡哦。”
“骗人——！”
立香斩钉截铁的说道，意志强韧的双眉紧紧皱起，和神明正面瞪视着。
“如果你是真的想这么做的话，更应该切断所有联系才对！但是你还是和我说话了！虽然故意装的很严厉的样子，但实际上完全没变嘛！我认识的阿尔托莉雅姐，就是这么个温柔又严厉，看上去是很帅气的女王大人实际上却有点天然呆而且还是个吃货的人！经常晚上到食堂偷吃夜宵的事情我可是知道的哦！？红色衣服的小哥经常和我抱怨食材突然消失让我去警告一下你的啦！”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我已经忘记了……”
“骗谁呢——！别碰到自己丢人的事情就转移话题啦！别装着自然的撇开视线啦！继续看着我啊！”
就算是神明，在该理亏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理亏的。
能够让神心虚的撇开脑袋的立香，不愧是拯救世界的人才。
而且阿尔托莉雅的笨拙和破绽还不止于此。立香一边支撑着玛修，一边继续大声喊着：“而且！阿尔托莉雅姐你不是还说，要我一起来的嘛！如果真的是只想要罗真的话，从一开始就别做这种麻烦事嘛！你其实是想带上更多人的吧！？我和玛修，达芬奇酱，还有迦勒底的大家——特别是爱丽丝菲尔姐！你其实是想把大家都一起带上的吧！？”
“……”
“不是创造“只属于自己和罗真的世界”，而是创造“属于罗真和大家的世界”，这才是你的目的不是嘛！就算是现在，你也根本没打算杀我们，是打算之后把我们也带走的吧！我没说错吧！！”
“……我只需要罗真就够了。但是，他一定会想要你们吧。”
在立香毫不留情的连续进攻之下，阿尔托莉雅似乎都有些生气了，带着比之前更甚的气势瞪了回来。
明明只是视线而已，但仅仅是看了一眼，那强大的压力就让立香痛苦的闭起了眼睛，差点就要倒下了。
“……我是为了保护罗真而战的。但是，我也知道这是违背了他自己意愿的做法。那个男人一定不会接受这种自我封闭的行为。所以最起码，我会把迦勒底一起容纳进去。数百人的容量还是有的，我会创造一个能够让他幸福的理想乡……这样，即便他怨恨我，杀死了我，之后也有人能够安慰他。”
“——！阿尔托莉雅姐、你……！？”
“原谅我，立香。我会夺走你们的世界，让你们只为了他而活。在与世隔绝的理想乡中，你们不会再承受病痛和衰老，会生活在永远的停滞当中。然后我也相信你们，终有一天能够抚慰他吧。”
“——你想做足任性的事情之后，再把他推给别人吗！？这是哪来的圣母啦——！”
立香真正的生气了，牙齿都咬的嘎吱作响了。
阿尔托莉雅什么都明白。她完全清楚自己的做法是任性的。
制造出封闭世界，就意味着被容纳进去的人永远都要生活在这么一个小世界里。不会有新的相遇，也不会再得知外界的事情。
对某些人来说或许这样就够了。最起码久远寺有珠这一类的人，会很乐意和罗真一起与世隔绝吧。
但是最起码，罗真本人是不会接受的。那个最喜欢人类的男人不会接受停滞的世界，更不会接受自己的爱人们也都为此成为牺牲品。
但即便如此阿尔托莉雅还是想去做，甚至打算在那之后以死谢罪，是彻头彻尾的确信犯。
这骑士王大姐是要自虐到什么地步啦！——立香甚至快要忍不住爆出粗口了。
说实话，这个做法要问立香自己愿不愿意的话……结果恐怕是“虽然不怎么情愿，但如果大家都在的话也能接受”的级别。
人类是需要交际圈的群居动物。对立香来说，现在的迦勒底就已经是她的家，玛修和达芬奇她们就是自己的家人，这是绝对不愿意分开的。
而如果迦勒底的大家都在一起的话，然后罗真也在，要她从此以后就生活在这么一个封闭的小世界里……怎么说呢，虽然会感觉不太好，但最后肯定还是会接受吧。
而且恐怕，迦勒底中的大部分人都会接受……这才是最可怕的。
阿尔托莉雅完美的掌握了人心和需求。正如她所说的，哪怕罗真一时间不会接受，只要迦勒底的大家都在的话，总有一天能够抚慰他也说不定。反正只有时间多的是，在这永远的理想乡里不断尝试就好。
……但是不对，这样一定是有哪里不对的。
立香无法明确的说出来。不如说在心中的某个部分，觉得“这样也不错”的时候，她已经没法战胜阿尔托莉雅了。
“……该分出胜负了。立香，玛修。”
阿尔托莉雅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在那一瞬，无情的眼眸中稍稍浮现了一丝近似慈爱的感情……随即，第一次挥动了左手的圣剑。
左手持剑、右手持枪的终末之王，那强大的力量已经不再需要圣剑的物理外壳自我限制，现在所持握着的是纯粹的星球本源的光之力。
而眼见金光璀璨的圣剑光芒，到现在为止一直全力以赴争取时间的玛修，在那一瞬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她体内的加拉哈德的灵基再次发出警告。无论是什么状况，圣剑和卡美洛之盾都是绝对不能战斗的！
“不努力保护立香的话，你最喜欢的前辈就会死的，玛修。”
“——！！”
所幸，这是又一次被阿尔托莉雅的指导所拯救了。
什么是最优先的保护对象，这点一定不能混淆。对玛修来说，没有什么比保护立香更加重要的了。
加拉哈德对王的忠义、阿尔托莉雅对自己的恩情……还有迦勒底的大家、罗曼医生、达芬奇酱……还有，罗真大前辈。
大家都是重要的人，都是最亲近的家人。所以这种选择令人心疼，现在也让玛修备受罪恶感的折磨……但即便如此，依然还有凌驾这些事物之上的责任。
这正是最亲爱的大家托付给自己的任务，也是自己肤浅的人生到现在，最大最强烈的愿望——因此，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到底！
“那正是能治愈所有伤痕、所有怨恨的吾等的故乡——显现吧！“已然遥远的理想之城（Lord Camelot）”！！”
“……漂亮。”
在近距离见到了玛修染上了金色的坚毅双眸，阿尔托莉雅欣慰的眯起了眼睛……随后也和玛修的选择一样，选择了优先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汇聚而成的星之吐息，璀璨辉煌的生命奔流——“约束胜利之剑（Excalibur）”！”
在圣剑中施加的约束已然不存在，圣剑已经对自己的王者完全臣服。终末之王挥舞着星之光，对纯白的圣城施以制裁。
只要心灵不屈服的话，那面盾牌就绝不会被粉碎……这的确没错。
玛修的确是最适合使用它的人。加拉哈德能够找到如此优秀的后继者，这点同样让阿尔托莉雅感到欣慰。
……但是，现在还不够。
阿尔托莉雅也有着同等、甚至更强的决心。阅历的差距还太大，玛修尽管极具潜力，但决意的厚度还不足以抵抗世界。
“……所以暂且休息吧。你们还有未来，继续成长吧。”
阿尔托莉雅那慈爱的呢喃，大概是很难传达给她们的。
在压倒性的光之奔流中，纯白耀眼的圣城被吞没。坚持到最后一刻的表现令人赞扬，但奇迹并没有那么廉价，并不是随便就会出现的东西。
当光芒散去，立香和玛修已经拥抱在一起一动不动，到最后也没放开彼此握着的手。
阿尔托莉雅微微垂下眼眸的看了她们一眼，随后就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只对远处的女性说了一声：“她们交给你了，列奥纳多。”
“是是……反正留我到最后就是为了这个吧。你还是这么温柔呢~。”
“只是因为你足够聪明，不需要我多说罢了。”
“是呢……不过也因为聪明，我连稍微试着对抗一下的心情都不会有。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寂寞哦，因为我这样的人是绝对创造不出奇迹的。”
大天才小姐的笑容微微有些伤感，一如真正的蒙娜丽莎，并没有选择去追逐终末之王的背影，而是照料起玛修和立香。
阿尔托莉雅控制的非常巧妙，力量仅仅是正好击溃了玛修的宝具，她们仅仅是因为冲击力而昏了过去而已。
和她们的战斗正如阿尔托莉雅所说，仅仅是‘消磨时间’罢了。
她真正应该战斗、应该争取的，还另有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