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錦夜微涼
“那便多謝先生手下留情,”
無心眼中慧光流轉,笑意更深,“否則,小僧還真不知該如何脫身。”
“脫身?”
蓋聶眉峰微挑,“你以為還能走得出這於師國?
瑾仙已率三百玄甲軍將四方圍困,鐵桶一般,縱是飛鳥也難渡。”
無心遙望於師國方向,神色忽然歸於平靜,輕聲道:“只要容我過了明日,走與不走,便不再重要。
迴天啟……也好。
天外天,本就不是我的家。”
蓋聶側首凝視他片刻,緩緩道:“忘憂大師,不愧為禪心通明的一代宗師。”
此話意味深長,無心會心一笑,隨即眸中泛起好奇的光芒,追問道:“小僧雖未曾親見先生出手,卻早已聽聞您當年在天啟城的雷霆戰績。
那時陛下年僅七歲,各方勢力傾軋,白王、赤王、永安王三派相爭,無雙城、怒劍仙、孤劍仙皆捲入其中,天啟亂局,比之今日於師國,只怕猶有過之。”
他言語間滿是敬嘆:“當時天啟四守護皆不在城中,是您護著陛下自偏殿一路血戰至大殿,助他登臨帝位。
後又於宮中連斬十六位自在地境高手,逼退怒劍仙,擊退孤劍仙,直至陛下於太廟祭天禮成,國師齊天辰與宮中五大監方行君臣大禮。
此一戰,您方被奉為帝國劍聖——小僧冒昧一問,究竟是何人,能有此能耐傷到先生?”
蓋聶聽他所言,面上無半分得色,只平靜吐出三字:
“孤劍仙。”
無心眼中銳光一閃,聲音低沉下來:“看來,先生前幾日在慕涼城中……”
“不錯。”
蓋聶並無隱瞞,語氣依舊淡然,“近來,有些人的動作,過於張揚了。”
“停停停,”
無心忽然笑著擺手,截住了話頭,“小僧只是寒水寺一介方外之人,這些軍國機密,聽了怕是會擾了禪心。”
蓋聶聞言,只唇角微揚,便不再多言。
次日破曉,三人整頓行裝,預備返回大梵音寺。
臨行前,雷無桀望向蓋聶,語氣熱切:“蓋聶前輩,您不與我們同去嗎?您不是要護送我們去雪月城?”
“無妨。”蓋聶聲調平穩,“我在此處靜候。若生變故,瞬息可至。”
無心和蕭瑟會意,一左一右拉著尚在狀況外的雷無桀轉身離去。
不過一刻,瑾仙便領著幾名玄甲軍士悄然而至,立在蓋聶身側,低聲詢問:“先生,何必多此一舉?
由我率三百玄甲軍直接拿人,將無心押回天啟,豈不乾脆?”
蓋聶目光淡然:“陛下命我護送蕭瑟與雷無桀前往雪月城。
至於無心,是你與玄甲軍的職責。”
瑾仙眉頭微蹙:“如今怒劍仙、無雙城、九龍門、白髮仙皆齊聚於師城外,待法事一了,必是一場爭奪。
若怒劍仙當真出手,我等雖能抗衡,卻難保能從群狼之中順利奪食——屆時,先生可會出手?”
蓋聶目光掃過身後肅然而立的玄甲鐵騎,聲音沉靜:“他們皆是忠於陛下的帝國銳士,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縱是馬革裹屍,也當在真正的沙場,而非折損於此等微末之地。”
他略作停頓,語氣中自生威嚴:“無心雖要緊,然這三百鐵騎若隨大軍出征,足以踏平天外天。
陛下仁德,不願多造殺孽,更不忍帝國精銳無謂折損,方命爾等帶他回去。”
瑾仙向天啟城方向鄭重拱手:“陛下天威難測,瑾仙不敢妄加揣度。
只是斗膽一問,陛下命先生護送蕭瑟與雷無桀,可知那蕭瑟實乃……”
“陛下深意,非臣下可妄議。”
蓋聶淡然打斷,“或許,是這十數年靜水之下,終於有了能讓陛下稍感興味的漣漪。
我等,遵命即可。”
瑾仙嘴角掠過一絲瞭然的弧度:“先生所言極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二人言談間,蕭瑟、無心與雷無桀已行至大梵音寺山門之前。
蕭瑟望著無心的背影,忽然開口:“如今於師國內風雲際會,你若想走,此刻易容改扮,匿跡潛行,尚有一線生機。
一旦踏入此門,法事開始,便是真正的插翅難飛。”
雷無桀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左右張望,不解為何突然說要“逃”。
無心腳步未停,聲音平靜無波:“這世間,並無真正的逃路可走。”
言罷,他率先步入寺中。
寺內,眾僧結跏趺坐,為忘憂大師舉行莊嚴的超度法會,誦經之聲繚繞不絕,肅穆恢弘。
無心獨自步入大雄寶殿,蕭瑟則拉著雷無桀在殿外靜立等候。
殿內的無心,緩緩自懷中請出一枚琉璃小瓶,其中盛放著一枚流轉著溫潤金光的物事。
“那是什麼?”雷無桀好奇地伸長脖子。
蕭瑟凝眸細看,眼中掠過一絲驚異:“聽聞得道高僧圓寂之後,或遺不腐不滅之舍利。
這想必……便是忘憂大師的舍利子了。”
無心將舍利子輕置於佛前,隨即雙膝跪地,深深拜伏。
一直強撐的平靜瞬間瓦解,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失聲痛哭。
便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慈藹輕嘆:“痴兒,痴兒……”
無心猛然回首,只見忘憂大師的身影,如煙似幻,立於身後。
“師父!”他泣不成聲,撲上前去。
忘憂的幻影輕扶著他,聲音溫和:“莫再執迷,痴兒,你該回家了。”
“師父!我的家就是寒水寺啊!”無心哭喊道。
忘憂大師輕輕搖頭:“世人視你為傾覆天下的火種,可你的歸宿,從來不在寒水寺……而在那方外之境,天外之天。
你我相遇是緣,緣盡則散。
往後的路,需得你獨自去走了。”
話音漸渺,幻影化作點點流光,消散於空中。
無心伏地痛哭許久,方拭去淚痕,緩緩走出大殿。
“不必再掩飾了,方才我與雷無桀都看見了。”蕭瑟挑眉道。
無心笑了笑,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態:“本想做個超然物外的遊方僧,不料今日還是著了相,讓你們見了笑話。
現在,該去面對我當日的因果了。”
他剛要舉步,蕭瑟卻再度開口:“忘憂大師佛法精深,但有一事,他說錯了。”
無心腳步一頓。
“接下來的路,”
蕭瑟走到他身側,雷無桀也咧嘴一笑,跟上一步,“不是你一個人走。”
無心微微一怔,隨即展顏,拉起兩人的手:“好!沒想到大敵當前,竟真有人願陪我共赴此局!”
而當三人行至大梵音寺後山時,山下已是人影攢動,唐蓮等人亦在其中。】
······
“接連擊退兩位劍仙,這蓋聶好武藝啊!”
“皇帝放過蕭瑟,不是放虎歸山嗎?”
“是啊,萬一他和雪月城聯合!”
“難道皇帝是感念兄弟之情!”
“瞎說,那皇帝有感情嗎?”
“蕭瑟他們還挺講義氣!”
“可他們怎麼抵擋大軍!”
第48章 於師之戰
少白時空
天啟皇城深處,太安帝與景玉王蕭若瑾並肩立於高臺,遙望天幕。
畫面中,帝國的鐵騎正向著於師國步步緊逼。
太安帝目光深沉,忽然開口:“若瑾,朕為你取消與易文君的婚約,你可知其深意?”
蕭若瑾躬身應道:“兒臣明白。赤王若生,雖有野心卻無雄才,將來必成禍患。”
“禍患?”
太安帝輕笑一聲,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冷峭,“你以為,那赤王配成為天幕之上,朕那位皇孫的對手?”
蕭若瑾一怔,旋即垂首:“自然不配。”
“朕不欲赤王降世,非是懼他威脅帝位,”
太安帝眼神驟然轉厲,“而是天幕中那位未來的帝王,心性堅冷如鐵,視眾生為弈子。
赤王、白王之流,於他不過掌中玩物。
待他興致盡了,你以為,他們會有何下場?”
蕭若瑾臉色瞬間蒼白:“父皇的意思是……”
“既然結局早已註定,不如從根源斬斷。”
太安帝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蕭氏一族,好不容易出了一位足以照耀千古的雄主。
他的史冊,當光輝璀璨,不容半分汙點。
‘殺兄’的惡名,絕不能落在他身上——赤王的存在本身,便是對他聖名的玷汙。”
蕭若瑾只得深深躬身,道一聲“兒臣遵旨”。
然而當他再次望向天幕時,眼底已難以抑制地掠過一絲驚懼與忌憚。
他心中警鈴大作:父皇為了那位尚未出生的“雄主”皇孫身後清名,竟能如此乾脆地斷絕其他子嗣的可能。
若將來九皇子真的降世,自己這個生身之父,是否也需為他騰出道路?
自己正值壯年,為何會在史冊記載中,於登基短短數年後便驟然離世?
思及此處,他再度將目光投向天幕,眼神已是無比複雜。
與此同時,天啟城外的學堂中。
雷夢殺盯著天幕,轉向蕭若風,眉頭緊鎖:“陛下擒拿無心,是為奪取天外天,以剿北蠻。
可他為何獨獨放過蕭瑟?
他可是前永安王蕭楚河!
帝國之內,有多少人想借他的名號興風作浪!”
蕭若風眼神凝重,緩緩吐出三字:“他在釣魚。”
“釣魚?”
百里東君心頭一跳,“小師兄,你是說……陛下在以蕭瑟為餌?”
“不錯。”
蕭若風頷首,聲音沉靜卻帶著看透世事的冰涼,“他要釣的,或許是雪月城,也或許是所有仍心向永安王蕭楚河的潛在勢力。”
雷夢殺不禁咋舌:“這位陛下的手段,當真冷酷至極。
連血脈兄弟,都成了他肅清道路的棋子。
最終……真不知蕭瑟與無心,要如何渡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