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你不是那陈易的妾室么,怎么就又回百花楼去了?”
听到安后问及此事,闵鸣刚松一口气,嗓子眼又提了上来,她看见了那安安静静站立的无名老嬷,活像一尊雕像,立即明白了什么。
还记得那时,老嬷带人围剿勿用楼人时,曾入过陈易的院子,那时陈易说她是妾室,以此掩盖。
看来,老嬷将她认了出来,并且将来龙去脉都禀报给了太后。
这等情况下,隐瞒是无用的,闵鸣只好低垂下头道:“回陛下…小女自是勿用楼送给陈千户的通房……只是其中坎坷,小女并未住入院子,而是待在百花楼里,但也专供陈千户一人所用。”
耳畔边,传来贵人的轻笑:“勿用楼是会做事,也不知这样的路数,重复多少次了。”
闵鸣一阵无言,她自然明白安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勿用楼在京城里收购开办青楼瓦肆,其中勾连的达官贵人,不知何几,往往都是以青楼女子诱之,随后找种种缘由,将这女子留在青楼,不让别人去碰,而且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以此作为牵扯。
安后的目光一直放在那飘渺细雪之上,心不在焉道:
“你说,这雪似的姑娘,怎么就这么讨他喜?”
闵鸣自然知道安后说的是谁,她也从闵宁嘴里旁敲侧击过那妾室的身份,这会犹豫了好久,不知该作何回话,待安后凤眸微凝之时,她才连忙道:
“或许,因这姑娘是个美人的缘故。”
“你不算美人?”安后侧眸看她,笑着问。
闵鸣不知如何作答,肯定吧,那便无疑有自卖自夸之嫌,若否定吧,又不无被说做欺君罔上的可能。
见她畏手畏脚,久久不作答,安后冷冷道:
“入宫三日了,还不明白本宫宁可要愚直之人,也不要自作聪明之辈?”
闵鸣连忙回道:
“回娘娘,大抵算的。”
“算就算,不算就不算,说甚么大抵算,是要糊弄本宫?”
“算…小女算是美人。”闵鸣快被陡然而来的气势压垮了,双肩发抖,整个人几乎都要伏下去。
随后,闵鸣听到安后满意地“嗯”了一声,本以为此事这样便了,不曾想,安后却又道:
“你不算。”
闵鸣僵了一下,不敢回话。
安后抿了口酒,依靠着软榻,悠然道:“世上美人,从来不止论姿色,亦论故事,更论身份。譬如昭君出塞,又如褒姒祸国,任你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若不能真让人倾国倾城,那也不过泛泛之辈。”
暖炉煮着酒,安后则论着美人,闵鸣则面容晦暗,她出自青楼,身份低微,自然更能体悟安后话语里的意思。
“一个落难的王女,哪怕姿容差上了一筹,也远比一个青楼花魁要美得多,更何况你只在身姿胜了一场,若论容貌,还是差了些许。”
安后侧眸看着闵鸣,不急不缓地曼声道。
“…娘娘说的是。”闵鸣应着道。
她微微侧过脸,用眼角余光览视窗外细雪。
无论是安后,还是陈易,都明里暗里表露过,她最引以为傲的姿容,其实不值一提。
身着宫装的青楼女子,面色落寞。
她已被安后召入宫三四日,除了最开始在景仁宫里,谈及到一件会让陈易死的事,其余时间里,安后虽多次见她,却并未进一步说明,只是都在像今日一般,谈些无关痛痒的事。
当闵鸣回过神来时,便迎上了那一双气势逼人的凤眸。
“本宫若要让那王女过继到景王府上,以此好赦了她罪身,封她为郡主,你说,这是不是更衬得你和她有云泥之别?”
耳畔边,安后的话音徐徐而来。
闵鸣一惊,连忙垂头道:
“小女不敢置喙。”
“你必须置喙。”安后已是冷笑,“本宫见你多日,连番敲打,你仍连点自主都没有,活像一滩死水,哪个男人会喜欢一滩死水?闵鸣,本宫今儿给你明言,宫里要用你,让你给他欺弄,你若继续如此,便是坏了宫里的谋划,那么下场可就不太好了……”
写了一下后面的细纲,所以这一章来晚了,过两天就给大家加更。
第222章 安后的教训
话瞬间说明,再无弯弯绕绕、旁敲侧击,楼里的宫女们也噤若寒蝉,小楼里静得出奇,无名老嬷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定立原地,屋外的雪都似乎随着那宫装美妇的话急促几分。
那丰韵似蛞蝓的女子已是两股颤颤,她一身软肉,如今更似海上波涛,连绵不绝,手中的酒杯砰地脱了手,落在地上。
她仓促地将酒杯捡起,身子几乎僵硬在椅子上。
寒风自楼外袭来,天威浩荡,闵鸣却连缩一缩都不敢,只是一个劲地垂着脑袋,若不是前几日安后不让她跪,她眼下早就跪了下来,整个身子匍匐紧贴在地,磕头谢罪。
市井草民尚且承受不住天家的龙辇,她这样一个命比纸薄的女子,如今被安后这样一问,又如何做到不改颜色?
安后对这女子冷冷视之,她软得连骨气都不多,怪不得那好色如命的东西碰都不碰。
“好一个名动京城的女子,怎么连回话都没有?”
安后嗤笑着,目光游弋在她身上,在那连自己都比之不及的软肥处停了一停,冷声道:
“你倒是好生养,有这祸国殃民的皮囊,可惜内里是什么?你说说…”
闵鸣稍稍抬起螓首,呈现在安后面前,她并非不美,在安后看来,比自己当年差上两三分而已,只是这身姿倒是格外熟美,若不是闵家突遇变故,只怕其十四岁时,说媒的车马就能挤得一条街巷都水泄不通。
无名老嬷见闵鸣久久不答,沉声道:“回话。”
二人的目光之下,闵鸣的手抖得厉害,她紧攥白玉酒杯,哪里还敢不回话:
“回陛下,小女内里,不过顽石,比不得陛下所见的一众女子,更非美人……”
安后闻言不仅没露喜色,反而柳眉倒竖,颇有几分怒意:
“好好好,不是美人,真认自己不是美人,那你妹妹闵宁可算美人否?”
闵鸣浑身一僵,再也顾不得安后从前的旨意,扑通从椅子上跪了下来,慌乱道:
“前罪万罪,皆加于小女一人好,还请陛下、还请陛下放过闵宁……”
“加罪?本宫是赏福给她,”
安后见她跪下,语气反而加重了,她捧着酒,闲庭信步地绕着闵宁游弋起来,
“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多是一桩美谈,日后宫里还封你们做诰命夫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说这是加罪,难道本宫是不通人情的罗刹不成?”
闵鸣把全身伏得更低,那双凤眸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哗啦。
酒液自上洒落下来,淋了闵鸣满头。
闵鸣仍然不敢抬头,额头紧贴地板,任由酒液滴涌。
安后的眸光渐渐冷冽,待太后身边数十年的无名老嬷捕捉到了一丝杀心。
于是,无名老嬷开口道:
“娘娘一番苦心,你这贱痴儿还不醒悟?!”
突然有别的话音落下,闵鸣猛地抬头,便见那一国太后大失所望的神色,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慌张道:
“小女、小女有罪!”
“罪在何处?”安后眉头并未缓和。
“罪在、罪在天家面前…自轻自贱。”闵鸣颤着声道。
这时,凤颜上的怒容才稍稍舒缓,她转过身,撂下一句:
“起来吧。”
闵鸣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在安后的目光示意下,要缓缓坐了下去,却心有余悸中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
啪。
跌坐之后,竟有清脆声音,安后眯眸了一会。
老嬷缓和气氛,笑着道:
“摔得响,好生养,这民间的粗话说得大抵不错。”
闵鸣原来苍白的脸,因这话红透了。
安后盯着那不发言语的女子,点醒地问:
“你不驳两句?”
清倌女子刹那又有些泛白,喘了一会气,终于在安后再发话前憋红了脸道:
“只怕、只怕那陈千户不喜欢打鼓……”
如此一言,先是静了片刻,而后不知哪个静默的宫女憋不住,扑哧了一声,老嬷也随之大笑起来。
安后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却并未笑,而是唤一位宫女斟酒。
秀发间滴着酒液的闵鸣俏脸红得通透,她方才的话,是青楼女子私下惯常的口花花。
待楼内笑音过去之后,闵鸣耳畔又传来声音。
“本宫方才的话,你有不满么?”安后平静问道。
闵鸣一滞,摇了摇头道:“不敢不满。”
安后又蹙起眉道:“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你却没有?”
闵鸣不知如何回答,天家在前,她脑子仍有些发懵,不知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
安后见此,叹了口气道:
“你除了那多出的几两肉,其他的都差之一截。”
“陛下教训的是…”
“不要总说本宫教训的是,你要辩上一两句,才知教训的是不是。”
“……”
闵鸣不知如何作答,她沦落贱籍,连碰见寻常大家闺秀都会低上一头,更何况如今直面大虞太后,如今连番训斥,她又怎么承受。
安后见这女子又回去了,又落入自轻自贱里头,冷声喝问:
“你生一副好皮囊,内里就这般见风使舵?”
闵鸣畏之如虎,又颤了起来,这一回倒聪明了一些,弱弱驳了一句道:
“陛下,小女本青楼女子,如今见陛下圣颜,自惭形秽,便是能回话,就已经是天大的胆。”
安后这会总算稍微满意,只是内里仍有失望,原因无他,这闵鸣与她一开始的期望相差太大,这样一个自轻自贱的女子,即便是入了那人的府邸,又如何能说得上一句话?只怕平白辜负了她的谋划。
而安后也看得出来,闵鸣的自轻自贱是深入到骨子里了。
若非如此,这清倌女子那时也不会被陈易的话吓到,更不会抱着一种自毁的倾向想迎接陈易报复,甚至连带着轻视了自己的妹妹闵宁。
“宫里赎了你出来,你再不是贱籍了。”安后淡淡道。
闵鸣怔愣了一下,还来不及跪谢浩荡天恩。
安后便走到了她的面前,冷冷道:
“坐着,外人不在,不必跪。”
闵鸣双膝发软,下意识有种想要跪谢“不必跪”的冲动,臀儿都离了椅子
“烂泥扶不上墙!”
安后似终究忍无可忍,这数日来,她让此女随从身侧,为的就是化解闵鸣心头的天威。
她一巴掌甩在了闵鸣苍白的俏脸上,啪的一生,脸颊通红。
啪!
痛感席卷而来,闵鸣被打懵了,呆呆地看着那双凤眸。
“本宫如何欺你、辱你,你敢不敢爆发出来?”
闵鸣看见那张居高临下的凤颜,已是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