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可这时从罗长老口中听到这番义正言辞之语,才明白魔教何以为魔教。
她陡然想起了那个梦,那个她残忍的梦,梦里面,她就是这样快意地杀死了陈易。
殷听雪呼吸一滞,陈易说那是上辈子的事,那她上辈子…就是因为去了魔教,成了这样的人吗?
她眸光晦暗地看着这群魔教中人,一时挣扎不已。
她要么逃跑,成为梦里那样的人,做魔教圣女,而那样…自己就自由了;要么就留下来,给那最害怕的人生孩子,一辈子服侍他,然后…即便被他怎样欺负,都好好做个良人。
殷听雪呼吸急促起来,厢房里陡然很静,落针可闻似的安静,连菩萨都会沉默不语,那时,她下决心给陈易献出顷刻花时,也是这样的安静。
那时,娘亲死在病榻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安静。
“娘…”
那个冬天,
曾经雍容华贵的女子,就那样气若游丝地躺在病榻上,形销骨立,痴若木偶。
她艰难地看着少女,嘴唇蠕动,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娘…好些了吗?”
少女去问她,可母亲却不回答,她沉默着,像是被大海淹死的人一样沉默着。
她忽然朝少女笑了笑,凝视着孩子,手指在榻上写着字。
女子怕少女不懂,就一遍遍地写,写到没力气,写到床榻被磨出皱,写到倒头睡去,一觉不醒:
“你要乖,要做个良人。”
她失神了起来,
无助的时候,她会想到娘,就像过去那样,就像现在这样……
第131章 夫君!
日游巡使及其麾下二将步步逼近,陈易骤然吐出一口闷气。
他抽出背上的长剑,那些人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看来是不想交流,而他也不想耽搁,他想知道,殷听雪究竟去哪了。
后康剑出鞘,玄黑的剑身敛着光。
寒风呼啸。
持着三股叉的牛头将军双脚化雾,陡然欺身向前,双手持枪骤然一刺。
就在他发力之时,陈易身上笼起一阵佛光,灼在牛头将军身上,后者肌肤冒起阵阵烟气,面目惊骇,手掌失力。
陈易横手一压,轻而易举地将三股枪压下,随后一脚踏住,砰然一响,枪锋被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
一旁的甘柳将军眼眸一凌,大步狂奔,随后手指用力,掷手中的勾魂锁。
劲风骤起,烟尘横飞,勾魂锁可谓凌厉猛烈,俨然化为残影,好些下一秒,陈易的魂魄就要被扯出躯壳。
砰!
陈易抬剑斩向勾魂锁,后者震荡,极长锁链荡漾起了轩然大波,层层叠叠的力道陡然反震在甘柳将军身上,他连退数步。
闵贺的目光凝重。
甘柳将军犹不甘心,连出数钩,残影掠起,可陈易却仍然单脚踩住三股枪,侧头侧身躲过一连数击,接着在最后一次勾魂锁袭来越过身躯之时,一剑斩向了绷直的锁链。
连出数击不中,甘柳将军一气几乎要耗尽,而陈易却在这时斩向锁链,伴随阵阵佛光,后康剑一闪而逝。
如鬼魅般的一剑将勾魂锁从中生生斩断,镰刀坠地,化作阴煞之气散去,法宝被碎,甘柳将军吐出鲜血,反震得半跪在地上。
随后陈易横斩一剑,始终抽不出三股枪的牛头将军骇然一惊,直接弃枪而退,而陈易踢开三股枪,提剑朝披挂旌旗的日游巡使冲杀而去。
闵贺深吸一气,双拳紧握,面对凛然而来的陈易,一记直拳直奔陈易面门,衣袍猎猎作响,如有撼动苍山之势。
陈易却陡然拧转身形,反应之快,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一拳击在空出,声势破空嘶鸣,闵贺利用余势未消,化拳化掌,猛然朝陈易的头颅横拍而去。
这一记若中,即便陈易身负铜骨功,脑袋都不可避免地被拍出一个凹印。
陈易却在此时不退不避,鬼魅般地递出一剑,骤然间气息凌冽,剑锋中掠起锋锐剑气!
闵贺骇然一惊,他那一掌还没中,如此一剑若硬接,必然是以死换伤的结果,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见陈易一剑落空之后,骤然轰出一拳。
一拳直击面门,伴随佛光,闵贺身形都被打散几分,整个身躯伴随气象万生的游神袍倒飞出去。
“寅哉剑?寅剑山?”
从地上狼狈爬起,闵贺为那一剑所惊,喃喃自语,竟未有察觉到陈易所轰出一拳的来路。
“鸣儿真是为我…找了个大麻烦。”
闵贺眉宇凝重地叹出一气,目光骤然凌冽,提起金锏,身影猛地庞大数分,近乎挤满了半条小巷。
殷听雪不见了,陈易不能在这里拖太久,眼眸里掠起杀机。
巷子外,忽然传来呼喊。
“你怎么在这里?”
陈易拧头抬眼瞧去,看见白衣女冠正提着桃木剑,她满眼惊疑道:
“你怎么跟…阴司的人打在了一起?”
………………………
“事不宜迟,赶紧离开这里,换个地方。”
罗长老自窗户边眺望着坊市道:
“原来的地方就不能待了。”
身后的魔教中人们彼此相视一望,像是做好了准备。
“慢着。”
殷听雪忽地开口。
罗长老侧眸去看,犹豫着问道:
“圣女是有什么吩咐吗?”
戴着面纱,殷听雪眺望着熙熙攘攘的坊市,她负起手小声道:
“今日不宜掀起乱子。”
罗长老皱起眉头,而其余魔教中人们也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众目都聚在殷听雪身上。
即便是圣女,可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不及二十的少女,不拿出理由来,又如何服众。
殷听雪思虑之后,以少女该有的视角说道:
“这里离锦衣卫的住所近,我从别人那里听说,有一人个名叫陈易的,时常会巡视坊市,他可不能惊动。”
话音落耳,罗长老摸着下巴思索,接着侧过脸问道:
“那个立有救驾大功的西厂千户陈易?”
她听说过,据说其乃五品武夫,却仍然未入春秋名册。
这样游走于规则外的人,最让人忌惮。
“应该是他,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一旦惊动了他,我们可能都走不了。”
殷听雪垂起眸子,随后笑了笑,笑里藏刀道:
“不过,还是得听罗长老的安排,罗长老懂得多。”
罗长老仔细思考片刻,心中略作推演,他们这批人魔教刚来京城不久,许多事都未曾探明白,而圣女却始终在这周边躲藏,只要细心观察,自然能够廖若指掌。
细心观察说得简单,可对于多少人而言,最难做到的就是细心观察,罗长老自问在这十五六岁的年纪,完全做不到。
此地靠近皇城东华门,若是西厂千户陈易真在此地巡视,倒也是正常不过,身后一众魔教中人思索之后,看向圣女的目光陡然变化,崇敬之余,多了几分倾佩。
“若那姓陈的真在此处巡街,倒确实不能冲动。”
罗长老随即询问道:
“不知圣女有何想法?”
“我的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要说的话,就是你我扮作母女,再找些武功高强的扮作仆役侍从,我们先离开坊市再说,其他人慢慢来。”
殷听雪小声说着,像极了想提想法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罗长老思索起来,扮作母女离开坊市,即便有人盘查,也足以应付,而眼下当务之急是带回圣女,全身而退反而是次要的,孰轻孰重,自可分辨。
念及此处,想到少女那条理清晰的话,罗长老心里一疼,她本是皇亲国戚,这本应不知世事的年纪,竟磨砺出缜密心思,天知道她受多少委屈?
恐怕没有他们,圣女也会筹措好一步又一步,妥当准备,最后孤身一人逃离京城,远赴神教,能有如此坚毅心智,又得受过多少伤害?
罗长老一声痛悔:他们来得还是太晚了!
“圣女说的话不错,不过,不知多少弟兄姊妹要做牺牲,而若有人畏死告密,那么将满盘皆输。”
罗长老缓缓道,这一大群人留在坊市里,怎会没有被查的风险。
殷听雪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说道:
“我就说我的想法不靠谱。”
罗长老却微微一笑道:
“不,就按你说的去做。”
说着,她转头环视众人,指给殷听雪看:
“上回传来消息,神教有内鬼作祟,吃一垫长一智,这一回所来的都是教中精锐,皆是忠心无二之徒。”
“如今你指一人去死,那人就必然去死,只为来日大明尊佛出世,光复无明世界。”
随着罗长老的话语,魔教众人齐刷刷地跪下,垂头握拳,仿佛引颈受戮。
然而,殷听雪没有指着哪个人去死,长叹一声:
“大家都好好活着,谁也不要死。”
话音落下时,跪在地上的魔教众人不约而同地心中一震,一时语塞,握拳的手轻轻发抖,头垂得更低。
见着这一幕,罗长老更是心酸,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受了这么多委屈,还留着怜悯之心,
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心肠,何愁明尊不得出世?无明世界不得光复?
“收拾一下,我跟圣女准备先离开这里。”
许久后,罗长老沉声开口。
不消多时,殷听雪照了照镜子,又看了看身边的罗长老,二人皆戴斗笠面纱,服饰也相似,宛如一对母女。
而罗长老的亲传弟子们也打扮成侍女仆役,随着她们二人,就缓缓走下了酒楼。
穿过热热闹闹的坊市,殷听雪跟在罗长老的身后,心里不停琢磨。
走过不知多久,沿路行人密密麻麻,几乎摩肩擦踵,正是趁势离开坊市的良机。
罗长老却不敢松懈,接着,她双眸微缩。
一个负长剑、腰携刀的玄衣男子正四处巡视,眼神尖锐。
罗长老微垂下头,并未加快脚步,而是随之放缓,以免打草惊蛇。
殷听雪微微前倾,罗长老下意识侧身,接着想要叫她退后,却又不敢开口。
少女回头看了眼罗长老,示意后者安心,她小声道:
“别怕,我认识他。”
罗长老心里一惊,旋即微微颔首。
她竟连西厂千户都搭上了关系!
思绪间,罗长老对少女离京筹备之完善,不住多了几分感慨。
即便没有他们,她也能独自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