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守柴炉
夺爵,罢官,但允许回乡终老,这已是天大的恩典。
既是看在郭宁妃的情分上,也是做给其他勋贵看,彰显他朱元璋并非一味嗜杀,亦有念旧之时。
“臣,遵旨!”
蒋瓛将这两道旨意牢牢记下。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
“把咱的‘宽容’,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是!”
蒋瓛躬身领命,刚准备退下。
就在这时,老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等!”
蒋瓛脚步一顿,连忙转身询问:“皇上还有何吩咐?”
只见老朱微微蹙眉,然后漫不经心地道:“张飙那疯子,最近可还算老实?”
“这……”
蒋瓛迟疑了一下,旋即有些惶恐地道:“回皇上,张飙最近并无异常,就是接到皇上推迟三日的旨意后,说了些脏话……”
“什么脏话?”
“臣……不敢说……”
“说!”
老朱不容置疑地道:“咱恕你无罪!”
蒋瓛心里叫苦不迭,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回皇上,张飙说您……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还说赶不上疯狂星期四……就……就吃王八炖猪头肉……”
嘭!
老朱气得一拍书案,咬牙切齿:
“这狗东西!死不足惜!给咱看好了!别让他提前死了!三日后,明正典刑!”
“另外!将沈浪他们五个放了,官复原职!让他们也去观刑!”
“咱要让那狗东西看看!活着有多好!”
“是!”
蒋瓛如蒙大赦,很快就离开了。
空荡的大殿内,再次只剩下老朱一人。
他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揉着眉心。
明面上的雷霆风暴似乎暂时停歇了,血染的刑场开始清理,喧嚣的请愿已然消散,几个显眼的目标受到了惩处。
但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现在起才转入更加凶险、更加隐秘的暗处。
他放下了鱼竿,收起了渔网,看似不再追逐。
但实际上,他已经在更深、更暗的水域,布下了更多、更致命的钩子和网。
他在等待。
等待那条最深藏不露的大鱼,自己按捺不住,浮出水面。
片刻后,老朱眼中闪过一丝绝对冷酷的寒光:“云明!”
“奴婢在!”
云明急忙从殿外进来。
却听老朱冷冷的问道:“咱让那些嫔妃们写的‘家书’,都送出去了吗?”
“回皇爷,都送出去了。”
“好!咱要第一时间看到他们的回信!”
“诺!”
……
另一边。
老朱命嫔妃们写给儿子的‘家书’,陆续被送到了各地藩王府中。
引得不少藩王惊慌失措,心思各异。
“王爷,这是娘娘寄来的家书……”
“家书?”
王爷听到属下的禀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即,这错愕化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笑。
但那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又凝固住,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着荒谬和苦涩的轻哼。
“拿来吧!”
“是!”
王爷接过属下递来的家书,看了眼那名负责观察他的太监,旋即拆开家书,逐字逐句的查看。
直到看完家书里面的所有内容,他才轻轻地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眉心。
【老头子……你这试探,也太直白,太狠辣了些……】
【用母妃的手,来点燃儿子们的野心?你是嫌现在的火还不够旺吗?】
【还是说……你已经开始怀疑到我的头上了?】
种种念头在他心中电闪而过。
他能清晰地想象出母妃写下这封信时是何等的惊恐和无奈,也能感受到这薄薄一张纸背后所蕴含的、来自他父皇那冰冷刺骨的猜忌和帝王心术。
这是一种阳谋。
是父皇在逼他们这些儿子表态,逼他们暴露野心,或者逼他们犯错。
如果他们表现得过于热切,便是觊觎储位,其心可诛。
如果他们表现得过于谦退,则显得虚伪,同样引人怀疑。
甚至,如果他们毫无反应,也可能被解读为城府极深,包藏祸心。
沉默良久,王爷重新睁开眼。
那双锐利的眼眸中,此刻没有了平日的慵懒,也没有了在黑暗房间内的冷静沉着,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真实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至亲之人如此算计的痛楚。
他提起笔,却没有立刻蘸墨,而是对着空白的信纸,仿佛在自言自语。
声音低沉而沙哑,恰好能让隐藏在书房外的探子和奉命观察他反应的太监隐约听到:
“父皇啊父皇……您这是要把儿子们,都放在火上烤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无奈,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大哥刚去,尸骨未寒,朝局动荡,您不思稳定人心,反而用这种手段来试探自己的骨肉……”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
“储君之位?那是天子钦定,岂是儿臣敢妄加议论的?”
“儿臣只想为父皇守好这辽阔的疆土,使我大明的百姓能安居乐业,便是对父皇、对大哥最好的交代……”
这番话,听起来情真意切,充满了忠君爱国、不慕权位的‘贤王’风范,更是将对大哥朱标的兄弟之情抬了出来,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但若仔细品味,那句‘天子钦定,岂是儿臣敢妄加议论’,又隐隐透着一丝对父皇这种试探方式的不敢苟同和轻微抗议。
说完这些,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始蘸墨书写。
他写得很慢,字迹沉稳有力,一如他平日的风格。
回信的内容与他刚才的自语几乎一致。
先是表达了对父皇的身体和朝局的担忧,接着深切缅怀了大哥朱标。
然后郑重申明自己绝无觊觎储位之心,只愿为国效力,最后恳请父皇保重龙体,勿要为此等事过度操劳。
通篇下来,态度恭顺,言辞恳切,情真意浓。
完全是一副‘忠孝贤王’的模样,找不到任何可供指摘的野心流露。
写完后,他仔细封好信件,朝那名观察他的太监,客气道:“有劳公公,即刻送往京城,呈报父皇。”
他的语调十分平淡,听不出任何异常。
做完这一切,他便再次靠回椅背,望着跳动的烛火,脸上那抹苦涩和疲惫渐渐褪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和平静。
只是,在那平静的眼底最深处,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光芒,一闪而逝。
那光芒并非是对储位的热切渴望,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棋局走向后的、冰冷的了然和一种被逼到墙角后、不得不更加谨慎隐忍的决绝。
【老头子,你的试探,我接下了。】
【但我不会让你抓到任何把柄。】
【这盘棋……还长着呢。】
书房内外,无论是观察的太监,还是阴影中的探子,将王爷看到信后的错愕、苦涩、无奈的低语、以及那封情真意切又毫无野心的回信内容,都一一记录下来。
他们无法判断王爷这番表现,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忠孝,还是一场极其高明的、连细微表情和语气都控制得恰到好处的表演。
而这份模糊不清、难以辨别的反应,跟其他藩王收到信后的反应,被迅速加密,陆续送往了应天府,摆在了老朱的案头。
……
此时,老朱依旧坐在华盖殿内,看着云明递上来的一封封回信。
虽然大多的回信都跟王爷一样,都是一副诚惶诚恐、忠心耿耿、并无异心的态度,但向来多疑的老朱,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这些儿子中,肯定有一个是幕后黑手,或者幕后黑手的帮凶。
“老四那边可有回信?”
老朱放下手中的一份回信,看不出喜怒的追问道。
“回皇爷,有的。”
云明连忙躬身,然后从身后的托盘中,拿起燕王朱棣的回信,递给老朱。
只见老朱接过信件,二话不说的就拆开了,旋即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查看。
【父皇明鉴,儿臣远镇北疆,夙夜匪懈,唯知尽忠王事,拱卫社稷。】
【大哥仁厚贤明,儿臣素来敬仰,闻其噩耗,悲痛欲绝,岂敢有半分不臣之心、龌龊之念?】
【今二哥、三哥、五弟获罪,儿臣虽痛心疾首,然国法如山,儿臣绝无异议,唯愿父皇保重龙体。】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儿臣身处嫌疑之地,百口莫辩。】
【为表清白,儿臣恳请父皇,即刻下旨,削去儿臣王爵,召儿臣回京,圈禁高墙!】
【儿臣愿交出兵权,卸甲归京,常伴父皇膝下,以全忠孝,以息物议!】
【北疆防务,可委冯胜、傅友德等老成持重之国公,定保无虞!】
【儿臣棣,泣血顿首,伏惟父皇圣裁!】
以退为进!主动请求削爵圈禁!
这是极其大胆的一步,也是极其高明的一步。
他知道老朱多疑,越是辩解,越是显得心虚。
反而这种主动放弃权力、甚至不惜以自身为质的态度,最能打消皇帝的疑心。
同时,这也将了他父皇一军。
如果老朱真的准了,等于自断臂膀,削弱北疆防御。
如果不准,那就证明老朱至少目前还信任他,或者还需要他镇守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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