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就知道!!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王扬心中“怀情徒草草”,脸上先是茫然一愣,然后才把目光转向另一个人。
只见一位中年男子,年纪四十左右,穿一件素纱薄鹤氅,手执羽扇,神情散朗,观之有出尘意。
王扬忙下拜见礼:“侄儿见过叔父。”
王扬低着头,不知道王揖现在的表情,只知道王揖没有回应。
一秒,两秒,三秒!
还是没人说话!
巴东王疑惑地看向王揖。见王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王扬,仿佛定格。
王扬的心咚咚直跳,后背开始冒汗,巴东王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叫道:
“王散骑?”
王揖好像从梦中醒来一般,面容生动了几分,声音略有感慨:
“想起了一些旧事,让王爷见笑了。”
他再次看向王扬,不咸不淡道:
“起来吧。走近点,让我看看。”
没有拆穿?
王扬心上紧绷的弦陡然一弛,两侧太阳穴泛起丝丝酥麻,好似把全身浸入温泉后的那个瞬间,很畅快,又有些恍惚。
不过这短暂的舒缓并未让他真正放轻松。
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几种猜测,而几种猜测之中,最有可能的那一种,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王扬在巴东王好奇与王揖审视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拱手做家人礼道:
“侄儿不知叔父驾临,多饮了几杯酒,一时失礼,还望叔父恕罪。”
王揖微微眯起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王扬一番,旋即舒展眉头:
“无妨,自家人不讲这些,我们有几年没见了吧。”
“是。”
“几年没见?”王揖盯着王扬问。
王扬有些不会了。
这王揖应该是知道他是假的,所以之前故意打的配合,可现在又摆出一副拷问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王扬想了想道:“七年。”
王揖马上否认道:“不,八年。”
???
这么玩是吧?
王扬开始由被动转为主动,看向王揖:“其实我们一个月前才见过。”
这下轮到王揖不会了。
他看着王扬的眼睛,似乎在捕捉什么信息。
王扬笑道:
“蔡伯喈说:‘相见无期,惟是书疏,可以当面’。马融云:‘赐书,见手迹,欢喜何量,见于面也。’尺牍书札,千里面目。见字如面,展信如晤。叔父上个月才给我寄的书信,不算见面吗?”
王揖先是一怔,然后眼角的细纹微微泛起,笑容一点点展开,笑指王扬,看向巴东王道:
“我这个侄子不错吧?此我家骐骥也,兴其宗者,必此子。”
巴东王目光落定在王扬身上,眼神复杂,轻声道:
“是不错......”
王揖话风突然一转,看着王扬,轻摇羽扇,一脸惋惜:
“可惜长得没小时候好看了。”
王扬一笑:
“侄儿小时是徒有其表,腹内草莽,与族叔完全没有相似之处;长大后才得了族叔几分神韵。”
王揖羽扇微微一僵。
这话乍一听是好话,但怎么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呢?
巴东王看看王扬,又看看王揖,不解道:“你俩也不像啊。”
王扬悠悠道:“神韵者,在神不在貌。”
王揖淡淡说:“在骨不在皮。”
王扬眉飞:“声同则处异而相应。”
王揖色舞:“德合则未见而相亲。”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所谓家风,不过如是。”
巴东王都看傻了,心想这他娘的真是一家人啊,搁这儿对暗号呢?!
他费解问道:“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亲戚啊?”
王揖一叹:“一言难尽。”
王扬一吁:“说来话长。”
巴东王往后一靠:“没事,本王挺好奇的,说说嘛。”
王揖道:“这么说吧,他太祖父堂侄的嫡长孙的表姑,和我烈祖父二房庶子的外家从侄的元孙,是同宗远亲......”
巴东王:啥????
王扬续道:“我曾曾曾祖母表兄的堂妹的元孙之女,又和叔父祖祖祖太翁的从叔的表从侄女,是同枝近戚......”
巴东王:啊????
王揖微微凝望虚空,似乎在感慨家族变迁:
“他们那一支早年分宗的时候辈分就乱了。本来我祖父与他高祖父同辈(大两辈),后来他们那房承嗣大宗,兼祧小宗,平白涨了一辈,这才叫我族叔,若按照没分宗前的原谱算,他还得叫我一声叔公哩!”
巴东王只觉头越来越大!
王扬静静摩挲玉佩,似乎在追忆旧日沧桑:
“难怪族叔当年在祠堂,站的是西首第七位,原来要避开昭穆之序。”
王揖点头叹道:
“不错,我天祖堂侄的元孙之女,和你烈祖二房庶子的堂侄,出了同宗五服,所以——”
“停!”巴东王猛地一声吼!
王揖、王扬一起看向巴东王。
巴东王深吸一口气,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本王弄明白了,你们是......叔侄。”
叔侄齐道:“王爷英明!”
巴东王黑脸:英明个屁!!!
第234章 台使来
“......一般寒门窘族,好历外郡;世胄豪家,贪做京官。
我不一样,京中风物虽好,但看了几十年,也看够了,就喜欢出去走走。
之前会稽太守出缺,我跑了几次吏部,想出守会稽,可惜最后没成。
京中有些人鸱得腐鼠,说我王向谦是因为会稽大郡,历郡者有事可督浙东五郡,与方镇等,所以才谋会稽以望得州......”(以会稽做跳板谋求州刺史)
王揖摇着羽扇,轻笑道:
“殊不知我真正望的是会稽的名山名水!
东山清风,兰亭曲水,纵有刺史金印如斗,亦不换焉!
这次我过新亭,经牛渚,逆流而上芜湖、姑孰,见桓温移镇处;
走寻阳,游赤壁、乌林,望江山共色,烽火川明;
至夏口,临黄鹄;入巴陵,泛洞庭......”
选自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四册,手机拍的,但图片大小有限制,反复压缩都不通过,现在不知道是否清晰
(接上图说明,箭头是我加的,之前做得是放大几倍的细致路线图,但大小一直不过!!改了好久都不行!好困!没办法就改成了简笔图,看个大概吧,寻阳往上箭头起始点——大雷,就是鲍照写《登大雷岸与妹书》的地方,是当时行旅常停的中转站。鲍照是建康到江州,走的路线和王揖一样,王揖到夏口之后的路线见下图)
从路线就能看出,王揖如果求最快到荆州,根本没必要去洞庭湖,可以走监利、石首一线,即便以不好走为由,那
(接图2说明:那也是过洞庭湖口便转上游,没有入洞庭湖的道理。另外王揖上述说的路线很简略,因为此场合是闲谈又不是汇报行程,没必要说详细,想看具体详细各节点还是得综合图和史料)
王揖说到这儿,神色迷醉,似在回味,随即摇头笑道:
“实不相瞒,若非有王命在身,我还真不愿意就这么进荆州。”
以王扬扯淡的实力,若是真想陪聊,那无论引话头、助言兴,还是相与对谈,都能让话题进行得热火朝天。可他现在却安静得很,完全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
巴东王则心中呵呵,他向来对风景名胜什么的不感冒,偏生这家伙还谈兴大发,一直在这儿说些闲话,正事是一点不谈!若换做以前,管这家伙是不是琅琊王,做不做散骑,早让他闭嘴了!可此人现在是朝廷钦使,又专司查问蛮案,虽说活不了多久,但在他断气之前,还是得敷衍一下的。
当然,敷衍是其次,主要是探探口风。
“荆州也有不少名胜,王散骑若真有雅兴,可以去转转。只是不知散骑此次来荆,都要做些什么?朝廷有什么交待?”
王揖放下茶盏,慢悠悠道:
“我这次来,一共就做三件事。朝廷交待两件,算公事。我自己一件,算私事。公事一是赴蛮宣旨,把柳老国公的爱儿带回来。二是查办蛮人越境一案。当然了,所谓查办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蛮人侵袭,何代无之?只是这次突进到江陵腹地,不能不问,所以还是要惩办几个失责将吏,做做样子,和王爷关系不大。至于私事嘛......”
王揖一笑:
“那就是王爷说的转转荆州名胜了!‘杳杳巫山,在荆之阳。江汉朝宗,其流汤汤。’荆楚古曰形胜,江陵向称名城,我可是期待很久了!话说这城中都有什么古迹?罗君章的故居还在吗?关壮缪的帅府存否?”
巴东王满头问号:罗什么???关什么???这是谁???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扬,王扬开口道:
“罗含旧宅在城西三里外的小洲上,如今被一户姓浊的人家买下来,修缮了一下,又立了座小园。主家大娘子做得一手好羊汤,犹擅羊胃脯,说是从汉时便家传下来的手艺。祖上曾因此致巨富。我一寻思,这不就是太史公所谓的‘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嘛!一尝味道,还真是不同凡响!
至于关羽帅府在刘义宣之乱中被焚毁了,不过旧址是现在荆州别驾府所在地,仪门内有青石马槽,相传是关羽坐骑食具。叔父若是感兴趣,小侄愿做向导。”
王揖喜形于色:
“贤侄啊,你这个向导是做定了!
自来访古寻幽之趣,尤在得人。
譬若禹穴访求,必待史迁之识;芜城凭吊,须怀明远之才。
同游者不俗,则其乐倍矣!
有你同游,实我此行之大幸!
咱们从明天开始,先访罗含故宅,尝汉时羊羹之遗韵;再谒关侯帅府,吊青石马槽之流风。
然后寻宋玉窥邻之墙,觅桓玄作诔之楼。待看尽城中古迹后,再出城,去燕尾洲上钓鱼,陟屺寺里听泉,总要盘桓五六日,方不负此行。”
合着这是来玩来了?
王扬默默为柳憕哀悼了一下。
巴东王另有目的,直接问道:“王散骑何时出使?”
王揖神色一僵:
“这个.......嗯......《左传》云:‘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为人臣者,自然应该以君命为先,只是.......呃......”
王揖老脸微红,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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