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张公子,这件案子,人证、物证都齐全,事理确凿,情状分明,这叫赃事明验,理无可疑。你认与不认都没关系。若你所犯为当死之罪,考掠已至,而抵隐不服,则可上呈州部裁断。你不符合这个条件,又何必强撑不认?”
男子没开口,只是艰难地喘着气。
李狱掾见他没骂人,觉得有希望,马上道:“只要你服罪,我立马就放你回监!还给你治伤,晚上加肉餐,并且准许家人探视!”
男子喉中一动,似乎意动。
李狱掾身子向前,期待地看着男子,问道:“如何?”
男子一点点地挺起胸,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怨毒:
“何——你——娘!”
李狱掾脸色一沉,手掌按着额头,呼吸渐粗。
老贾已经转身去取荆杖。
李狱掾调整了一下情绪,拿起笔记录,口中念道:“案犯不服,四度笞讯。”
......
哗!
昏死过去的男子被水泼醒,冰冷的水混着血水淌过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地面上积成一滩暗红色的污浊。
老贾泼完水,擦擦汗,坐在一边休息。
李狱掾看着男子,语气严厉:“你认不认?!”
“认.....认你......娘......认......你全家......都......是被狗......”
老贾看向男子,神色有些异样。
李狱掾站了起来:
“你如果真的不服,可以先认罪。定了案后,你就可以乞鞫。你不是死罪,本人就可以提出乞鞫,不需家人相代,到时州部自会覆治此案。你有什么话可以和他们说,这期间我们不会再对你用刑,何乐而不为?”
男子喷出一口血水,彷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拽出来的:“为——你——祖宗!”
李狱掾阴沉地走向男子,拿起撂一旁的荆棍,老贾吓了一跳,按齐律,刑讯中途是不能换人施刑的,忙上前拦道:“李掾,你跟个囚犯置什么气——”
李狱掾推开老贾,一棍碾在男子没有指甲的手指上,用着力,怒问道:“你到底认是不认?!”
男子双眸鼓起,眼珠上暴起血丝,喉底低吼如恶鬼,让老贾这样老吏都有些发怔。
此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李狱掾回头看去,顿时如坠冰窖!
他赶忙扔掉荆棍,下拜道:“参见长史大人!”
老贾也慌忙下拜行礼。
刘寅没有理两个下属,径直走到男子前,问道:“张远,你可认罪?”
男子用尽全身力气,一口血喷向刘寅!
刘寅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却还是被溅了几滴血珠。
众人大惊,老贾大吼着扑上:“你个兔崽子!”
刘寅冷冷地看了老贾一眼,老贾立时噤声后退。
侍卫递上手帕,刘寅擦脸道:“所以你不认罪?”
张远无力说话,闭目不语。
刘寅道:“非重罪,案犯已拷如期,不服不首,当反拷证人。来人,将本案证人提来。”
张远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
他不通刑律,以为自己会被一直拷打,到死为止。原来用刑还有期限?
......(谋逆、死罪、放火烧人宅等重罪则不能反拷人证和首告者,恐人不敢首告和作证)
证人马六很快被带到。
马六一进刑室,见到满室血污恶臭,还有一些辨认不出的秽物,直接干呕起来。
刘寅道:“马六,你指证张远强暴柯氏,如今张远刑讯期过,不服罪,所犯又非重罪,故按律反拷证人,加刑一如张远所受。行刑。”
两个狱卒上前将吓得如烂泥一般的马六架起,绑在殷红的竖板上。
马六发疯似的嚎叫:“不......不要!冤枉啊!我是证人啊!冤枉啊!!!!!”
刘寅翻着刑讯案卷:“先拔十片指甲......”
狱卒拿来铁钳,马六抖如筛糠,直接溺了出来,哭喊道:“别别别!我招我招!张远没有强暴柯娘子!是我看错了!”
李狱掾在旁边快速记录。
刘寅头也不抬一下,声音也没有丝毫起伏:“继续。”
“啊——”
马六的惨叫声响彻刑室,一片指甲被硬生生地卸了下来。
“是柯娘子的主意!都是她指使我的!都是她!我也不想的!”
“啊呃啊啊啊——”
又一片指甲被卸,马六昏死过去,随即就被卸第三片指甲的剧痛疼醒:“别.....别拔了!我都招!求你们......求你们了......别拔了!”
马六满身冷汗,嚎啕大哭,根本不敢看自己的鲜血淋漓的手。
刘寅抬头,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是我的!是我的!我们私通了一年多了,怀孕后被发现,无法交待!又怕定成通歼!只能诬陷张远!”
刘寅面无表情,说道:“提柯敏到案。刑讯继续。”
马六面目扭曲,惊恐到极点:“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大人问什么我说什么!只求别再用刑了!!!”
刘寅道:“告人伪为人证,若前人未加拷掠,则减原告刑一等以判。若前人已加拷掠,不减刑,反拷一如前人。张远已经受刑,无论你招与不招,都必须把他受过的刑都受过一遍,然后才能判罚结案。”
马六顿觉五雷轰顶:“是柯敏指使我的!是她逼我的!不要!不要啊!!!”
“她诬告犯坐,自会受刑,但要等她生产百日之后。”
马六鬼哭狼嚎,疯狂挣扎,狱卒继续拔甲。
刘寅不再看马六,而是看向李狱掾。
李狱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求长史大人看在我追随多年的份上,宽恕我这一次!”
刘寅声音依旧没有波动:“你是老案狱了,应该知道拷囚不易人。我可以恕你,但国法不能恕你。左右,将李益收押入狱。”
完了。
李狱掾整个人瘫倒在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刘寅走出地牢,阳光照到他苍白的脸,温暖而刺眼。
等候多时的樊坚立即上前,详细禀报了抓捕王扬失败的过程。
刘寅站在阳光中,久久无言。
樊坚见状,低声道:“大人,卑职观王扬其人非同一般,此事只怕.....”
刘寅伸手挡住阳光,阴影投在脸上,给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增添了几分冷峻,口中轻声道:“他再不一般,不也在法之内吗?”
......
——————
有事来不及细改,仓猝更我又不愿,所以停更一天。
第190章 龙舞九霄
小街斜巷,车声辘辘。
华丽的牛车碾过水坑,停在巷口。
不一会儿,王扬走出了巷子,径直上车,牛车缓缓行进。
车厢内,柳惔将一个小匣交给王扬:“过所、公验、货牒都办好了。”
王扬边开匣翻看,边问道:“能保证消息传过去?”
“可以,我让人托的是五官掾(市秘)赵杰,送了重礼,他是刘寅一手提拔上来的,为人精明,收重礼必觉蹊跷,一定上报。”
“如果他贪财不报呢?”
“所以我又让那人再托禁防参军(禁防署署长)丘英,这个人也得刘寅器重,但和赵杰不谐,两人都想争‘中记室’这个位置(进省|厅)。我让那人托两人办事时都透露出还找了另外一个,这样两人无论出于打击对方还是保护自己的考虑,都会抢先上报。”
王扬一笑:“漂亮。”
“票......量?”柳惔没听懂。
“就是说做得稳妥的意思。但今天这牛车稍微有些刻意,一会儿不去锦场了,咱们去酒楼吃饭,吃完饭后分两路,我先去锦场,你回家换完车再去。”
柳惔道:“票量。”
王扬一怔。
“说你做得稳妥。”
两人相视而笑。
王扬道:“明天我得去郡学,就不跟你跑织锦场了,我让黑汉跟你去,地方他都知道。”
柳惔点点头,想了想提醒说:“刘寅是一州长史,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又没说只有这一路棋。”
“哦?那你有几路?”柳惔好奇问。
王扬随着牛车颠簸微闭双眼,晃着头,慢悠悠道:“多于四面楚歌,不足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柳惔又听到了个新词儿。
王扬睁眼看向柳惔,笑问道:“要不......柳大人也加一路?”
......
帝都宫阙,灯烛传殿。
暖黄的光晕移动在玉石地面上,仿佛流淌的金河。
一个身影倒映在金河中,手持长杆,缓缓舞动,如撑篙行船。
这便是整个南齐国境内最有权势的男人——萧赜。
他今年已过五十,身体依然雄健,即便岁月的刻刀已在鬓角处落下显明的痕迹,但仍然无法损伤他的英武气度。可他舞槊舞得极慢,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情绪中,长槊荡起阵阵光影涟漪,如同岁月的波纹,晕染着回忆。
突然,
他的动作加快,招式也变得凌厉!
仿若凛冽的寒风席卷而来,要将方才的静谧诗意彻底打破!
马槊在空气中飞快穿梭,激出令人胆寒的劲风,将周围光影搅得支离破碎。
噗噗噗噗!
槊尖轻点,如闪电般精准地连挑四支蜡烛的烛芯!
此时内侍来报:“陛下,吕舍人求见。”
“让他进来。”
天子收槊而立,喘着气,咳了两声,虽觉疲惫,但神色间却隐隐透着畅意。
吕舍人名为吕文显,乃内官权要,官职为中书通事舍人。
南朝时宦官式微,内官中便以中书通事舍人为首。此职官位虽卑,多选寒人,但入值阁内,出宣诏命,掌管机要文书,参决奏议,人称为“内监”,与制局代表的“外监”一文一武,并为天子爪牙,权势不小。
此时中书通事舍人有四人,分住中书、尚书、门下、秘书四省,各有兼官或带职,以重身份,世间谓之“四户”。
吕文显虽然出身低微,但此时既当值尚书省,是“四户”之一;又带淮南太守之职(有官号俸禄而不领事,是为‘带’),官位已不算低。但他一进殿便跪下磕头,毫无矜重可言。
日常面君叩头之事出于宋以后,中古时除非重要礼仪场合或者有请罪、求恳等特殊目的,臣子面圣,不过揖拜而已。
但吕文显早已跪成惯例了,天子也习以为常,招招手让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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