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代歸來的朱元璋 第107章

作者:墨守白

  李善長冷笑起來。

  “你說的輕巧,什麼叫做已經有了定論?中都城沒有定論!

  塵埃尚未落定!

  應天城是你劉伯溫修的,大明尚未立國,就以這裡為中心到現在了。

  你因為修建應天城,得到了很多榮譽?

  你該得到的都得到了,可我還沒有啊!

  我修建中都城,付出的遠比你劉伯溫多,可我得到了啥?

  得到的只有失敗,只有屈辱,只有滿腔的心血被糟蹋!

  你現在勸我收手?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劉伯溫不避不閃,看著李善長正色道:“非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是事已至此,中都城斷無再修的可能。

  我知善長兄在中都城上付出了很多,也知道善長兄心裡委屈。

  但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有辦法再挽回。

  就像是握住的荊棘,越是用力,就越是扎手,只有鬆開才是正途。”

  李善長坐直身子,臉上冷笑更濃:“我還偏就不信這個邪,除了扎手之外,還可以把荊棘給握斷!”

  “善長兄真把荊棘握斷了嗎?

  這根荊棘可不是尋常荊棘,是鋼鐵打造的荊棘,越強則強!

  自起出世以來,經歷多少艱難險阻,從未斷過,反而被打磨的越發堅韌,萬物不可催。”

  “你焉知我就用了全力?

  老夫從未拼盡全力幹過什麼事,唯獨中都城,老夫要拼上一切!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李善長寸步不讓,帶著發自骨子裡的堅決。

  劉伯溫聞言為之沉默,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李善長後,忽地嘆了口氣。

  “善長兄,論起資歷你比我老,論起官位你也比我高。

  論起爵位,你是國公我是伯爵,相差依舊懸殊。

  論起功勞,你也遠比我大,是上位欽點的功勞第一,是上位的蕭何。

  從一開始濠州城走到現在,戰勝了多少強敵,經歷了多少生死搏殺。

  能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又有多不易,善長兄都比我更加清楚。

  天下被糟蹋的不成樣子,而今我漢人重奪回河山,正該好好修補一下這滿目瘡痍。

  善長兄長期執掌中樞,門生故吏遍天下,又有諸多淮西將領,願意聽從善長兄號令。

  善長兄一聲令下,便可令天下政令晦澀難行,這是善長兄的本事。

  上位說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善長兄的這份本領,用在大明興盛上該有多好?

  定然能讓我華夏,在極短的時間裡就有新氣象。

  這大明,也有著善長兄的一份大功勞。

  而今竟是想要摧毀這親手建立的大明,善長兄於心何忍?”

  “我沒有想要摧毀大明!”李善長梗著脖子說道。

  劉伯溫直視著李善長,分毫不讓:“可善長兄你正在做的事,就是在摧毀大明!

  你和上位兩個,一為大明的帝王,一路上踏著屍山血海殺出來的。

  一為大明柱石,可以號令天下官員,與朝廷相抗。

  你二人鬧起彆扭,相互碰撞,定然山崩地裂,地動山搖,整個天下都要為之動盪。

  不知會有多少人為之家破人亡,也不知會令之前多少治理天下之功,蕩然無存。

  你二人,和則天下安,鬥則天下亂。

  這麼多年都一起走過來了,那般艱苦的日子也熬過來了,為何到了現在,就非要鬧到這個份上?

  善長兄,相忍為國不行嗎?”

  說到後來,劉伯溫的聲音裡,都帶出了一些懇求。

  “相忍為國?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相忍為國!

  若不是相忍為國,我能離開中書省?

  我能離開了中書省後,還一直兢兢業業做事,拼盡全力的修中都?

  可我相忍為國之後,得到的是什麼?

  中都城上犯大錯的不是我。

  這次,我忍不了一點!

  忍了那麼久,也該上位相忍為國一次了!

  須知道,這大明是上位的大明,最該相忍為國的也是上位!”

  李善長緊握的拳頭上,青筋都跳了起來。

  說罷,望著劉伯溫目光犀利道:“你是為上位做說客來了?

  上位接下來,還不肯適可而止,善罷甘休?”

  此時周邊無外人,且面對的又是劉伯溫這個極其聰明的老對手,李善長倒也沒有遮掩的意思。

  劉伯溫搖頭:“和上位無關,是我不忍心看到大明再次動盪,不想看到太多的人被波及。

  所以就前來見一見善長兄。

  上位什麼性格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可能會尋人當說客?

  不過是我的一些猜度罷了。

  善長兄,胳膊擰不過大腿,事已至此,不妨退一步,再相忍為國一次。”

  李善長聞言突然笑了,笑得是那般的肆意。

  好一會兒,李善長才收住笑聲。

  望著劉伯溫道:“伯溫,你還真當我這次這般大動干戈,只是為了重修中都城?

  那你可就太小看我了!

  非只這些,我還要彰顯相權!

  要讓上位知道,除了君權獨霸之外,還有君與士大夫共天下!

  伯溫,你是正經的讀書人,進士出身,自當明白君與士大夫共天下的意義。

  也該比我更加追求這個。

  這才是讀書人最應該追求的啊!

  從這件事情上來看,你我本是一路人,本應該共同努力才對。

  上位越來越乾綱獨斷了,這不是好事。

  一個人再怎麼聰慧,終究有個限度,還是會出錯的。

  要是遇到個遠遠比不上上位的君主,偏偏又能乾綱獨斷,那更加嚴重,將會給整個國家帶來災難。

  所以,還是君與士大夫共天下好,能有效避免這等情況出現。”

  亭子外豎起耳朵聽的入神的李琪,不由為之一愣。

  自己爹還有這樣一層用意嗎?

  自己怎能不知道?

  以往咋從來不曾聽自己爹說過?

  不過,自己爹說的還是很對的,君與士大夫共天下才是正途,宋朝的那些士大夫,過的多好,那才是文臣最嚮往的時代。

  劉伯溫身為高階文臣,且之前還多次被皇帝用各種辦法戲弄,都要給玩壞了,肯定也特別嚮往君與士大夫共天下!

  還得是自己爹,這樣短的時間裡,就找到了對付劉伯溫的辦法!

  在說出這個後,很大可能會化敵為友,讓劉伯溫這傢伙也能為自己爹所用。

  就算是劉伯溫不肯低頭為自己爹所用,那也足可以讓劉伯溫保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狀態,不摻和這事,不與自己爹為敵,那也是很好的。

  “君與士大夫共天下的意義?

  我自然知道!

  肥了士大夫,損害了國家嘛!

  與士大夫自身而言,的確很好,可對於天下而言,卻是害多而益少!”

  李琪愣住,滿是愕然的望向劉伯溫。

  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劉伯溫這等純粹的文人口中說出來的。

  “一派胡言!

  若非是與士大夫共天下,宋朝哪裡能存在三百年?!

  趙普,寇準,范仲淹,包拯,王安石,歐陽修……這些哪一個不是一時人傑?”

  李善長再忍不住,勃然色變。

  “若非君與士大夫共天下,終宋一朝,豈能到死都收不回幽雲十六州?

  豈能對外一敗再敗,丟西域,丟西南……後面更是發生欺辱至極的靖康恥?

  豈能宋遼金三史並存?

  你說的對,這些人都是一時人傑!

  不僅是他們,其餘那些透過科考,一層層殺上去的人,又有幾個是蠢材?

  單拎出來,哪個都能拿得出手。

  可為什麼這些人傑,湊到一塊後就什麼正事都幹不出來,哪哪都憋屈,哪哪都屈辱呢?

  十八個人亂當家,不是什麼好事!

  或許在遇到特別不好的君主時,能讓局面稍微好點,可弊端更大。

  想要做什麼事,都有人去拉扯,根本難以彙集起全國力量辦大事!

  人總歸不能只考慮自身,到了一定位置,終究是要著眼於天下,著眼於整個華夏,私心太重是成不了事的。

  哪怕一時得意,卻也終究逃不過昭昭青史!”

  劉伯溫盯著李善長,言辭激烈。

  說的這話,和指著李善長鼻子罵沒什麼區別了。

  “劉伯溫,你少在這裡放屁!別整天把自己整的和聖人一樣!

  開口天下萬民,閉口家國大義,黎民蒼生!

  為這大明,你付出的還沒有我多!

  立下的功勞也沒我大!

  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這話?

  在我面前充大尾巴狼,你還差的遠!

  你劉伯溫這會兒說的輕巧,等今後刀子砍到你頭上了,我看你還能不能再這般輕鬆,還能不能再這樣蔑視君與士大夫共天下!

  別人讓你喊聲上位,真就把你劉伯溫喊迷糊了,連士人的根本利益都不顧了?!”

  “真有那麼一天,我還是這個看法!

  君與士大夫共天下不是好事,刑不上士大夫也不是好事,會讓太多人失敬畏之心,胡作非為!

  我一向都是這般認為,和喊不喊上位,沒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