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杀假相,失人心,尚可挽回。
“赔粮,十万石粮食刚入赵、魏、楚之国境,不出三月,三国之兵皆至矣。”
太子丹讥笑,看不上父亲的懦弱:
“我若是王,既不杀人,也不赔粮。
“间人回报,除了秦有整军之迹,赵、魏、楚三国毫无动作。
“他们只是嘴上说说,想要占些便宜罢了,哪里会真来攻伐我们呢?
“三国不动兵,秦国不与我燕国接壤,欲伐燕必经他国之境。
“丹不相信,以秦国过去之行径,哪个国家敢放秦军经过?不怕自找祸患吗?”
鞠武点点头:
“武认同太子说的话。
“当年五国联军伐齐前,齐王也是如此想的。”
太子丹身躯一震,身子摇晃。
他将铜锹插地,以铜锹为支柱,稳定身形。
他很清楚齐国的下场,若非有田单力挽狂澜,现在已是历史。
当年齐国比现在秦国还要强大都险些灭国,那燕国呢?
鞠武静静看着,没有上前搀扶。
太子的心是好的,就是太天真,没有秦公子成蟜的洞察力。
国君,代表国家。
国君的决定,就是国家的选择,不听谏言的昏君除外。
燕王喜再失民心,也肯定有愿意为其出谋划策的人。
一人计短,那就找十个。
十人计短,那就找百个。
百人计短,那就找千个。
这些人是没有几多贤人,可他们人多啊!
一贤人能顶十人、二十人,能顶百人乎?
千百人出主意,足以说出所有选择和可能,一定有人说过和太子丹类似的话。
燕王喜最后做下的看似愚蠢的选择,实则是他反复权衡过的最优解。
鞠武垂下眼睑,遮挡住一抹疯狂的光芒。
他有一计,可破燕国人心离散之局,只是不敢说……
房屋内,嬴成蟜看着盒子里那颗腥臭人头,面无表情地翻扣木盖。
虽然头颅披头散发,还有轻微腐烂,但依然可以辨认出是燕国将渠。
他并不意外,因为刚才邓陵学数落他的罪状时,就说了将渠因他而死。
吕不韦借着烛光打量嬴成蟜的神态,暗中点了点头。
没有呕吐,没有反感,没有愤怒,没有嫌恶。
这不足一年的时间里,不仅是他吕不韦变了一个人,公子成蟜也是。
不敢杀人,见到一地死尸会吐个不停,听到数十名刺客受族刑而色变的娇公子,和胖乎乎的商贾吕不韦,都死了。
吕不韦开口言说,讲述了嬴成蟜离开蓟以后赵王宫发生的事,为少年补齐高层视野。
说完,喝了一口茶,略有些自得地说道:
“以公子观之,燕国可有破局之策?”
嬴成蟜思考着燕国处境,再一次想起了大父:
“离散人心的是燕王喜,不是燕国。
“燕王喜薨,太子丹继,此局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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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我与诸子五五开?
吕不韦惊奇地望着弟子,内心中竟然生出了“先王若是早点死就好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先王在时,公子成蟜是神童。
先王不在,公子成蟜是长安君。
世人皆以为这君爵是秦王子楚爱子给的荣誉封号,吕不韦起初也是如此以为。
他现在不这么想了。
弟子之智不次于他,想象则远在他之上。
更重要的是,生在暴秦的弟子,天生一颗仁心。
若是先王薨在长公子入秦之前,那就算二公子不欲为太子,身边只有次子一子的秦子楚也会为了朝堂稳定而强立次子为太子。
若如此,真是万民之福啊。
吕不韦在内心感叹着,点点头,轻声询问:
“那依公子之见,可有补救之法?”
少年心中浮现大父的音容笑貌,抿抿嘴唇:
“不是每个君王都有为国献身的勇气。
“燕国之君的权力,燕王喜都没魄力丢掉,更不用说性命。
“我们要提防的,是燕国发生内乱,群臣围攻燕王喜扶新君继位,
“燕王喜只有一子丹,只有太子丹有资格继承燕君。
“师长要父王遣使入燕,与燕国交好。
“将渠惹赵国不快,向燕宣战的魏国、楚国暂时态度不明。
“四面皆敌,在这个时候能和秦国结盟,护燕地一时安宁,燕王喜不会拒绝的。
“为表诚意,要燕王喜派遣太子质秦。”
吕不韦抚摸着木盒子上的纹络:
“如何令燕王喜同意呢?”
出秦后,嬴成蟜在燕国待的时间最长,和燕王喜面对面打过数次交道。
他很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颇为笃定:
“以燕王喜的性情,知道秦王要其遣子质秦。
“心中虽然会生气,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终究会同意。
“我接下来说的方法,与其说是为了让燕王喜同意派遣太子,不如说是解开他心中的结。
“咱们在赵国的间客那么多,燕国虽然偏僻,但应该也有一些。
“让蓟的间人编一些民谣,教给孩童传唱,大意就是说太子欲取王而代之。
“使者或副使看情况。
“可将燕王薨,太子继位能救燕的事,旁敲侧击地告诉燕王喜,最好能从一二燕臣之口说出来。
“当燕王喜意识到儿子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时,遣子质秦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还有……”
吕不韦微笑,满怀欣慰。
弟子的成长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这是好事啊。
嬴成蟜顺着思绪说了一多半,突然住了口,喝了口水润润喉,道:
“我说的这些,先生是不是早就想到,已然报予了父王,秦国的使者是不是快到蓟了?”
“大差不差。”吕不韦就像是一个普通老者,看待出息的儿孙:“公子是真的长大了。”
嬴成蟜勉强笑笑。
他情愿不长大,在大父的溺爱下胡作非为,做一个幼稚的公子成蟜。
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吕不韦,自然是体会不到嬴成蟜的这份心境。
他指着木匣子,道:
“这里可以是燕相将渠的人头,也可以是公孙龙子的人头。
“公子忘记曾经教过我王和臣的区别吗?
“不要用规则束缚住自己,跳出来。
“君子之难题,在长安君眼中,一把秦剑可解也。
“这些话,公子自己听过就罢,千万不要和孔斌说。”
木匣子中的人头并不需要避开孔斌,但因为木匣子而引申的道理却需要避开孔斌。
面对公孙龙,孔斌只想着如何增强嬴成蟜的胜算。
他让嬴成蟜多读《公孙龙子》,有不懂的问题就来问他,这是知彼。
接下来每日都会以公孙龙的立场和嬴成蟜辩论,让嬴成蟜提前熟悉流程,这是模拟考。
虽然孔斌当过魏国相邦,但其仍旧是从正道入手,这和儒术的治国理念相符合,知礼守礼。
孔斌在时,吕不韦不敢提出刺杀这个建议。
吕不韦害怕会让孔斌拂袖而去,并认为这个可能性极大。
虽然二人思想都是以仁之国、行王道,但孔斌和吕不韦还是有区别。
吕不韦为达目的,不介意用非常手段。
孔斌不,孔斌很正统,在达到目的的过程中要保持和目的一致。
他若是愿意用非常手段,当初就不会挂印离去,自辞魏国相邦一职。
把公孙龙杀了,这个办法嬴成蟜确实想过,但有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少年望着木匣,沉声道:
“杀一个公孙龙倒是不难,但再出来一个什么子向我诘难怎么办?还要杀吗?”
吕不韦摇摇头,道:
“公子不要小视自己。
“辩论,除了辩者公孙龙子不可战胜,世家诸子莫有不可胜者。
“公子能说走楚墨巨子,虽然有楚墨巨子善力不善言之原因,但也足以说明公子之能。
“面对下一个子,公子不会有如此大的压力,胜算至少在五五之数。”
看着吕不韦一脸的相信,嬴成蟜一脸的不相信。
他不知道吕不韦是对他评价过高,还是对诸子评价过低,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我与诸子五五开?”嬴成蟜指着自己的鼻子:“师长是在说笑吗?”
“若公子没有这份心气,那就更该杀公孙龙了。”吕不韦眸子锋锐,有如秦剑之尖:“公子连诸子都没有信心辩过,何谈辩过自有辩者以来的最强辩者公孙龙?就凭公子这几天看的《公孙龙子》?不够。与公孙龙子辩过的诸子,哪个没看过《公孙龙子》?”
嬴成蟜沉默片刻,道:
“……让我再考虑考虑。”
他总觉得杀了公孙龙子,弊大于利。
不到半刻,一口好大的口气吹灭了烛火,喧嚣了一个下午加傍晚的屋室为之一寂。
庭院一个房间中,盖聂和衣而卧,承影斜挂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