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他们强调,一个家族从祖兄弟开始便都有各自的居所与财产,感情已经淡薄,亲缘的关系也已经很疏远,而宗族亲缘的纽带属于大汉国本,天下诸族如是,汉室宗家亦如是,情缘淡薄在某种程度上是令国本动摇。党锢之策牵扯了党人的五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是加重了这种有违国本的社会现象,因此他们再一次针对党锢向天子刘宏请求开释党人。
虽然光和年间,朝中不论是古文系还是今文系的士子都在不断的向天子谏言解除党锢,却没有一次像是这次一样攻势强烈。
盖因,此次向刘宏谏言解除党锢的领军人物,是汝南袁氏的下一任宗主,安国亭侯袁基。
身为汝南袁氏的二代接班人,袁基自打入仕之后,对于这种涉及敏感政权话题的事情,从没有亲自出面过的先例。
而此次袁基出面了,一众袁家二代在朝中任职的比较有实力的人,亦是紧随。
四世三公之门的门生故吏们,自然而然的也开始行动。
弘农杨氏,庐江周氏等老牌世家,也自然要看袁家宗主的面子给予支持。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上谏书信蜂拥堆积到了尚书台!
……
针对新年后如此异常的情况,天子刘宏火速暗中召刘俭,刘焉,张让,赵忠,还有吕强等一众他认为的心腹齐聚西园,针对此事开始进行商讨研究对策。
听说朝中诸臣又开始喧解党锢,张让第一个出言表示反对。
“陛下去年已经恩赦了党锢中的一批边缘人士,可谓天恩浩荡,可这些人居然还不知足,如此得寸进尺,竟开始要求陛下全赦党人,此风绝不可涨!此先例也断不可开,不然陛下威严何在?况党锢之政已经施行十余年,成效甚显,当此时节,万万不能心软,更不可手软!否则必有遗祸!望陛下明鉴!”
刘宏下意识地开口:“阿父有何高……”
“咳!”
刘焉在旁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刘宏的反应快地让人惊讶:“张卿有何高见?朕如何做为不手软?”
“老奴愿为陛下行为难之事。”张让满面笑容,但声音却异常冰冷。
第八十四章 你不想活了?
张让冷冰冰的说了‘愿替陛下行为难之事’,众人态度皆各自有异。
刘焉捋着须子,不吭声,仿若没有听见一样。
在这种宦官犯坏的时刻,他一般都不会表态。
刘焉有他的底线,他是皇亲,也是继胡广之后的新一代不倒翁。
既然是不倒翁,他就决不能将自己沦落到张让的阵营中。
天下士人可以默许他以皇亲的身份协助刘宏,但绝不会原谅他与张让朋比为奸,不论是古文亦或是今文系学子皆如此。
所以,一般有张让在场且对方还滔滔不绝的情况下,刘焉一般都是得过且过。
张让也明白刘焉不会与其过于亲近,但也知道刘焉不会直言反对他。
故而出此言时,张让也不看刘焉,只是定定地望着天子。
他知晓刘焉不会成为他的障碍。
刘宏没有吭声,他只是在细细的揣摩。
天子清楚张让的意思,这是要以宦官的角度来拟定罪名,抓几个治几个罢免几个杀几个,以雷霆手腕与对方交锋。
老方法老套路了。
这招对于皇帝和宦官而言,有时候有效有时无效,主要也是看对方的目标和决心。
若对方下定决心,悍不畏死,并集结更多的士人齐谏,则越打压效果越差。
刘宏多年来跟朝中诸臣拉大锯扯大锯,在这方面积累了不少的经验,他知晓张让的方法是最快也是最省事的,但同时也是不稳定因素最多的。
见刘宏犹豫着,吕强有意想谏言。
但当吕强看到对面刘俭瞧自己的眼神时,他随即又将话咽了回去。
刘俭正瞪着两只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不许张嘴!
唉,刘俭这小子就是不让自己说……犹如憋死牛般的憋他。
但实际上,吕强也没有牛……
刘宏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刘俭的身上。
“爱卿。”刘宏缓缓开口。
“陛下有何吩咐?”
“依卿之见,中常侍此言若何?此法可行否?”
刘俭很是郑重地道:“中常侍有为陛下分忧之心,实属难得,我等远不及也。”
张让听了刘俭的话,颇为满意。
这位皇室族弟还是颇有些见地的嘛。
比起刘焉这个不吭声的货,此子倒是更会看人脸色。
刘宏奇道:“爱卿觉得依此法可行?”
刘俭正色答道:“这世上无有任何一种方法是不行的,只看如何做到一击必中!”
刘宏道:“如何一击必中?”
“只要中常侍能够找到该杀该处置的人,就可一击必中,此事则顺势可解,就看中常侍有没有这个胆量了,据臣所知,此番引导今文系诸臣向陛下请谏,并同时将上禄县长和海的上奏翻出来说事之人,乃是安国亭侯袁基……”
一旁闭目不言的刘焉听到这,嘴角竟升起了一丝笑意。
这个臭小子!好生刁钻。
张让的脸色瞬时间变的有些不好看了。
刘俭很是谦虚地问道:“不知中常侍,打算如何向安国亭候动手?”
“我、我何时说要向袁基动手了?”张让的话多少有些结巴。
据刘俭所知,够胆子向汝南袁氏下一代宗主直接动杀招的人,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董卓。
不知道张让此时彻底与天下阀阅世族以及千万士人撕破脸的决心,比起董卓来如何?
张让有些急了:“袁家中人,岂可妄动,老奴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刘宏伸出手,打断了张让的话头。
此刻天子已经听明白了刘俭的话中深意。
“汝南袁家二代宗主蛰伏多年,昔年从不过问党锢中事,如今第一次出手,爱卿觉得你杀谁能儆的住他?”
张让皱起了眉头,开始在心中挨个掂量……最终方见他无奈的长叹口气。
若如刘宏这般说法,好像确实杀谁都不好使。
袁基十余年不碰党锢之事,如今既然是碰了,那自然就已经是做足了准备,下定了莫大的决心。
若是被整治一两个人就退缩回去,那人家袁家二代家主第一次大规模的行动,岂不是成了天下笑柄?
“陛下恕罪,是老奴一时心急,只想着为陛下分忧,却忽略了个中关键。”
刘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无妨,今后记得多向越骑校尉学就是了。”
“喏。”
张让随即向着刘俭作揖:“刘越骑之言,如醍醐灌顶,让老奴顿开茅塞,今后还请校尉多多指正老奴的不当之处。”
刘俭也是很礼貌地回礼:“不妨事,中常侍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刘某知无不言。”
张让眼皮子直跳。
你大父的……
捧你两句,你他乃公的还真喘起来了?
刘俭的做法让张让的心中很不愉快,大部分的宦官都是小心眼的,特别是身居高位的宦官,他们能够从最底层爬到宦官中的高位,势必经历了常人所不能想的凶险和屈辱,所以这些人的心地大多不善。
这些刘俭都知道,但他不在乎,依旧是在此刻将张让得罪了。
并不是他故意想与张让为敌,只是经过他分析后得出:在如今的情况下,这样做更加符合他的实际利益。
就联合的角度而言,张让的名声实在是太烂了。
而且这个人的心性确实狠毒,没有跟吕强合作那么稳健,若是让外界知道一星半点张让和自己有关系的地方,那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声名就彻底废了。
当然,跟吕强合作就不一样,即使是被外界知晓了一点风吹草动,但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吕强的声名在士人那边,还是凑合事。
另外还有一点,刘俭或许能够掌控自己的行为不被外界所知,但他无法控制张让,因为张让除了在刘宏身前会装模作样,其余时间都不低调,何况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善人。
凡是变节与张让合作的士人,无时无刻不会面临着被张让出卖的风险。
与张让直接对峙的原因还有一个,是刘宏。
张让被刘宏称呼为父,赵忠被称呼为母,而自己是刘宏刚刚认下的族弟,但就帝王角度而言,刘宏潜意识里,是希望看到他的‘阿父’‘阿母’‘族弟’并不是那么的团结,最好还能互相打。
他不喜欢看到这几个被自己当做刀子的人,自发性的捆绑在一起,进化成了机关枪。
这一点,刘焉做的就异常到位。
所以,当着刘宏的面适当的损贬一下张让,把关系搞的僵一点,这对在皇帝手底下继续干事是非常有必要的。
果然,看到张让略有憎恶的表情后,刘宏的嘴角再度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但转瞬即逝。
虽然很快,但还是被刘俭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心中暗自叹息:这个皇帝,阴诡有余,王道不足。
作为一个皇帝,刘宏偏科了。
“爱卿!”刘宏再度看向刘俭,满面春风:“依卿之见,袁基此番纠集袁家诸多附庸,要朕解除党锢,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刘俭向着刘宏长长施礼,道:“陛下,依臣之见,当此时节,陛下不妨试着徐徐解除党锢。”
刘宏捋着须子的手在一瞬间停住了。
而一旁的其他几名宦官皆是投以刘俭怨恨的目光。
刘焉睁开了眼睛,略有些惊讶地看向刘俭。
平日里挺精明一孩子,怎这时候犯傻?
吕强则是在心中替刘俭捏了一把冷汗。
还说老奴平日里给陛下谏言太多,我看你这好像还不如我呢!
你这是在碰陛下的心病你知道吗?!
陛下会恨你的,你知道吗?
当着张让和赵忠的面说解除党锢,你是不想活了不成?!
第八十五章 过犹不及
果然,刘俭此言一出,便见张让和赵忠两个人从旁站了出来,齐齐地跪倒在了刘宏的面前,声泪俱下地向皇帝哭诉:
“陛下,党锢之策乃是为了遏制大汉弊治而生,施行十余载,这些年来陛下与奴等因为党锢之策,与世族公卿及古今文两派士人多有相争,时至今日,士人余力已竭,只要再稍作坚持,则陛下所期可成!当此时节,刘校尉居然让陛下解除党锢,实乃是误国之言啊!”
赵忠亦是哭泣道:“陛下若解党锢,奴等情愿去死!奴等死不足惜,只求陛下万莫听信小人谗言,而置十载努力毁于一旦,若陛下不解党锢,则奴请求陛下详查刘校尉,此人与袁基乃刎颈之交,定是其一系中人!故意助袁基来从旁说服陛下的!”
也不怪张让和赵忠当着刘宏的面就开始直接抨击刘俭,毫不顾忌。
党锢之策中,冲在最前面的人就是宦官,尤其是曹节,王甫,张让,赵忠等人。
一旦党人开释,可以入朝为官,试想张让和赵忠等人的结局又该如何?
朝堂之上,会凭空多出许多政敌……恨不能致他们于死地的政敌!
刘宏并没有着急做定论,也没有着急做评判。
他甚至看都没看张让和赵忠。
皇帝只是轻轻地敲打着几案,半晌方道:“尔等先下去,只留刘爱卿一人在此与朕这说话。”
张让听了这话,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万念俱灰之感。
“陛下!若听佞臣之言,则大势去矣!”他再次激动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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