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虎、狼、豹、豺这种猛兽,这年头出门真是说碰上就碰上,出远门若是成群结队还算好,若是独自一人出行,又不巧在外碰上猛虎和狼群,真就是必死无疑了。
特别是夜间,扎营前一定要查探营地周围,因为野兽都是在夜间出没。
一行人在拒马河边休息,不一会天黑了,外出巡查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张飞遂招呼手下人生火烧粟饭,还命人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猪肉干,分与众人果脯。
《汉书燕刺王刘旦传》中写‘厕中豕群出,坏大官灶’‘厕,养豕溷也’。
这个时期的猪肉已经从食用变成了积肥工具,高门或是士族一般选食肉是不吃猪的,而牛寻常情况不敢杀,所以有层次人的肉食,依次为‘鱼,羊,鸡,狗’。
但这只是针对高门,寻常普通人,想吃顿肉都难,还挑什么猪不猪的,就算是猪肉有腥臊味,也无所谓。
再腥也是肉啊。
刘俭吃了一块猪肉干,觉得有些难以下咽,遂不再吃了。
他转头细数在座的人,数来数去,发现少了三个。
“怎么少了三人?”
张飞大口撕咬着肉干,头也不抬道:“适才派出去探查的人,有一队还未回来,等等就是了!”
刘俭仰头看了看天色,皱眉道:“我只是让他们巡查周边数里之地,只要没有虎狼之迹,就可以回来,要不要用这么长时间?”
简雍打趣道:“该不是真的碰上猛虎了吧?”
刘备吓了一跳:“宪和莫胡言,两县官道大好之地,何来的猛虎?”
简雍神经兮兮地道:“这年头,禽兽尚能食禄,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再说这荒郊野岭,莫说野兽,便是鬼魅潜藏也未可知。”
他一脸的阴沉,再加上刻意压低了声音,着实唬的人心里发毛。
刘俭伸手抢过了简雍手中的肉干:“再祸乱人心,你就别吃了,去河边守夜去!”
“玩笑玩笑!我还是老实吃饭吧。”简雍一脸贱笑的从刘俭手中拿回了肉干。
刘备的脸色有点发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简雍吓到了。
“德然,那些人这么晚不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刘俭仰头看看天色,心中也没底。
“天色已黑,此时若分头去寻,对咱们不利,若附近果有猛兽,人的夜视力可不及那些畜生……再等会儿!”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围在篝火边吃饭的一众人都不说话了。
大家都是一脸的严肃,时不时的就有人抬头张望一下,看看走丢的三个人是否回来了。
直到戌时中,也不见人影。
这一下子,大家都坐不住了。
张飞第一个站起身来,问刘俭道:“兄长,还是去找找人吧!”
刘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好端端的没了三个人,这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站起身,来回扫看着在场诸人——除了那走失的三人外,尚有十四人。
“天色太黑,这么冒然行动,不知会遇到什么,或是走兽或是歹人,都说不好……得先定一个主事的人。”
说到这,刘俭看向了简雍,然后冲着他向刘备那边使了个眼色,示意简雍推荐刘备为领头人。
简雍当即会意:“嗨!这还有什么可选的,咱涿县四虎,一向以你为首,自然要听你的号令了!”
张飞反应超级快,直接对刘俭抱拳:“俺只服兄长,定以兄长为先!”
刘备也道:“德然,主事之人,非你莫属。”
几个领头的少郎君都说话了,那些跟班来的人自是无有不从。
刘俭狠狠地瞪了一眼简雍,却见对方没皮没脸地冲自己笑。
随后,刘俭让人灭了篝火,带着干粮,同时让人将马嘴包裹好,一众人向着西面行去。
按道理来说,若分组搜索,自然效率最高,但刘俭唯恐这十四个人在黑夜中分开,回头再出了什么意外,索性还不如一同行动,关键时刻也好有彼此照应。
刘俭,刘备,张飞等人皆持剑。
在汉代长剑不是谁随便能买的起的,汉初时曾有‘卖剑买牛,卖刀买犊’的说法,足见铁器贵重,特别是好铁打造的剑更是许多士人梦寐以求的珍品。
似刘俭,刘备,张飞这样的家世,拿的也不过是制造并不复杂的四面汉剑,至于那十一名随伴,则是持普通的短刃。
刘周虽然极力督促刘俭和刘备学经,但武技这方面没有落下,汉朝士人习武之风极盛,根本不分什么文人武人,但凡是个人,条件允许,都会习弓马。
特别是边郡男儿,更是视弓马手博为立身之本。
白日间,那三个失踪的仆人就是往西面去探查的,所以刘俭他们也先往西搜寻。
黑夜中,刘俭悄声问简雍道:“适才我让你推举玄德为主事之人,你为何不听?”
简雍的表情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很惊诧:“你不是让我推举你自己的吗?”
“我何时那么说了?”
“你是没说,但你的表情,摆明了就是想啊。”
刘俭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暗中使眼色的时候,究竟哪个动作让简雍误解了?
是自己眼睛有毛病还是简雍眼神有毛病。
“嘘!兄长,且禁声!”张飞突然压低了声音。
“怎么回事?”
“前面有人,冲着咱们来的!”张飞低声道。
简雍抬头望了望黑咕隆咚的远处——一片寂静漆黑,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啊,你小子莫不是在吓我?”简雍大咧咧地道。
“莫出声!”在这种情况下,刘俭觉得张飞比简雍要可靠的多——虽然他只有十四岁。
“张贤弟确定有人?不是野兽?”刘备皱眉问道。
张飞笃定地道:“距离有点远,但肯定是人,若是野兽,看见这许多火把,一定会弄出些动静,俺猜前面有人埋伏咱们!不过他们应该没几个人,不然乘着咱们不备,直接冲过来拿人就是了。”
简雍道:“要不,先把火灭了?”
刘俭道:“且不急,现在灭了火把,怕是对方会觉得我们发现了他们,有所提防……不如就这样慢慢前行,佯作不知!”
随后,刘俭看向张飞:“贤弟,我们在这边打着火把继续假装寻人,吸引对方的注意,你领五个人摸黑绕过去,拿下他们,能行吗?”
刘备和简雍听了之后,吓了一大跳。
这事怎么就安排到年纪最小的张飞头上去了。
刘备还是有担当的,他道:“德然,此事还是交给我去做!张贤弟年纪尚轻,恐怕……”
刘俭没有说话,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张飞。
毕竟,站在他面前的这一位,是日后赫赫有名的季汉五虎大将之一,能力绝对是顶尖的,虽然此刻尚年少,但刘俭相信几个小蟊贼应该难不倒他。
果然,却听张飞道:“只要兄长信我,飞定将他们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不,最好还是留个舌头给我问话。”
第六章 人,还是野兽?
众人计较定了之后,张飞便挑了他平日里最信得过的三位仆役,从侧面向着前方的蟊贼徐徐包抄过去。
至于刘俭和刘备等剩下的十个人,则是接过了张飞他们手中的火把,在原地慢慢腾腾的往前挪移,凭借火把的数量佯装人数并没有减少,让对面埋伏他们的人放下戒心,给张飞等人争取良机。
刘备和简雍心中没底,刘俭心中其实也没底。
毕竟张飞他们只有几人,且还是摸黑过去的,一旦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张飞,毕竟能够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笔墨的人杰,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张飞就算是拿不下对方,也不会出现危居,大不了他们寻原路而返,回营地或是直奔涿县,报官请命就是了。
很快,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便有兵械交击之声,其中夹杂着叫嚷声与厮杀声。
刘俭的精神一震,他拔出长剑,招呼刘备和简雍:“张贤弟定是除贼得手!我等当速援之!”
在这种时候,翻身上马去援助张飞太费时间,一定会延误时机。
十个人留下一人看马,另外九人各持兵刃快速向前,大概跑出几百米的距离,火把的照亮了适才还是一片黑暗的场间。
匆忙视之,场中大概有七八个身穿短褐,手拿器械的人正和张飞一众厮杀。
显然对方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兵分两路,一路在前边打着火把诱敌,一路派人从侧面偷袭他们。
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偷袭他们的这群人之中,竟还有一个勇不可当的强汉!
火光照过去时,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少年,正持剑在那几名贼寇的面前奋勇劈杀。
那柄重剑在张飞的手中竟轻如盈鞭,挥洒自如,虽然姿势不甚雅,但却异常强势!
张飞几乎是一剑一人,动作干脆麻利的将人放倒,看起来毫不费力,杀人手法极纯熟。
不论是刺心,挑咽喉,割颈,他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
跟着他的那几个随从,也就是壮壮声势,对方七个人中五个都是张飞杀的。
当第七个人莽汉被张飞一剑刺中腹部,痛苦的哀嚎时,张飞突然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随后举剑就奔着咽喉命脉刺去!
“慢动手,要活的!”
张飞手下极有准头,听到刘俭的喊声立即就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转而一脚踩在那汉子胸前。
他那只大脚异常有力,抵住对方胸口,让其难动分毫。
简雍颤抖着走到了张飞身边,不敢相信地打量着他。
显然,这个平日里被他嘴上占尽便宜的小弟,此时表现出的勇武远超其想象。
回忆起原先的行径,简雍都有些后怕了。
“飞……张贤弟,你往日可杀过人?”
张飞郑重地摇头。
“既未杀过人,何这般手熟尔?”
“杀过猪。”
“……”
刘备看着地上的尸体,叹道:“贤弟何下手这般快,尚未问过这些人的来路,也不知他们是否真的要埋伏我们,今全部杀之,万一杀错好人,岂不悔之晚矣?”
张飞闻言愣了愣。
这点他还真就是没想到。
刘俭走到一具尸体边,拿起了那尸体手中握着的一柄短刃。
短刃的柄上刻着他们刘家的印记,应是一直没回来的那三人中一人所持的。
“放心吧,没杀错。”
刘俭的这句话,让张飞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俭兄若说没杀错,那肯定就是没错了!
刘俭走到那活着的壮汉面前,冷言道:“尔等何人?我家中陪从呢?被你们杀了?”
“休冤枉好人!某,某是良家子!你们这般凶残,我定去县署状告……啊啊啊!”
话还未说完,张飞突然一剑刺穿了他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简雍蹲下身,仔细地打量着这地上几具尸体的服饰,但看这些人的短褐很是破烂,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上面的臭味。
简雍慢腾腾地说道:“你们不是涿郡人吧?听你的口音,不是代郡,就是定襄的?”
那壮汉咬紧牙关不说话。
刘俭用手指住他的心脏处:“看你的样子,从太行以北跨州而来的?你不走官道,又在这埋伏我们,应无路引符传,且我观你身上有血腥气,定是有命案在身!我若将你缴往县署,发配你回去,你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你若肯说实话,我就给你个痛快的,如何?”
那壮汉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表情扭捏起来,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刘俭明白,自己猜对了。
少时,终听那汉子开口:“你的人,尸体在西北三里处的河道中,人是我们杀的,刀刃和马匹在河道往北不远的里内,这人不如豚犬的世道,老子待够了!今日就是死在这,我也不回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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