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就是这,陛下您看,这都给我打红了。”
刘宏:“……”
下方,马日磾悄悄地用胳膊肘怼了怼卢植,道:“你这徒弟真是了得,本指望着他带着一身伤,到陛下面前哭诉,咱们就着今日之事让廷尉调查曹破石,便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可好,你徒弟这一点事没有,我看这曹破石反倒是让他打残了,日后说不定还得入宫,某看今日之事难成。”
卢植叹息道:“早就与你们说过,我这弟子乃是在弹汗山立过功的人,哪里是平常人能伤的?”
“问题是曹破石也是越骑校尉啊,他还是领着越骑营中的好手去的,怎就这般不中用……”
这时,却见刘宏挥了挥手,让刘俭站到旁边,随后看着满殿臣子们道:“诸卿,以你们之见,事到如今该如何处置?”
陈耽正色道:“陛下,曹破石之行有违法度,臣请旨彻查曹家,还涿郡孝廉一个公道……”
“啊~~!”
曹破石痛苦的声音突然响起,突然响彻大殿。
他似乎魔怔了一样,蜷缩着身体,眼角流泪。浑身止不住的哆嗦着。
陈耽的下话,随着曹破石的这一声叫喊,却是说不出来了。
吕强赶忙走了过去,扒开曹破石捂下盘的手,仔细地瞧了瞧,还伸手去碰。
随之,又是曹破石杀猪一般的痛苦嘶鸣。
刘宏被曹破石一惊一乍的叫声惹的心烦。
“别碰他了!赶紧着太医丞给他瞧瞧!”
吕强立刻领命,吩咐黄门去找太医丞来。
“陈爱卿适才说什么?”
陈耽长叹口气,说话似有些力不从心了:“还……孝廉一个公道。”
刘宏转头打量了刘俭一会,道:“孝廉的公道是要还的,但毕竟他没受什么伤,若真是蓄意刺杀,想来也不至于会是这般结果吧?”
“这……”
“但终归是曹破石惹下了大祸,朕觉得,且将曹破石调出越骑营,在家养伤,待其伤愈之后,在让其为涿郡孝廉当面请罪,街头殴斗而已,谁家儿郎没年轻过?”
陈耽皱眉道:“陛下,如此处置,是否太轻了?”
“轻么?”
刘宏指了指担架上的曹破石:“其人如此,与受死何异?诸爱卿皆读圣人言,何故相逼太甚?你说他蓄意刺杀,天下有这般蠢顿的刺杀之人吗?”
一众朝臣皆在心中感叹。
看来,诛除曹氏一系的余孽的事情,还得稍稍再往后推推了,回头另寻个其他的由头。
这年头,杀人容易,但关键得师出有名。
曹破石今日若是站着进来的,二十八名朝臣有信心,保管让他死着出去。
问题是他今天是躺着进来的……
大家都是有经验的人,多少都能看出来,他这是被人打了臊根了。
受此辱刑,已是极至,往下还有什么可查的?
至于这个刘俭……
袁家又能怪罪他什么?夸他还来不及!
人家当街动手打了宦官附徒,过不了三日,必为京中士人学生津津乐道。
你凭什么指责人家,就凭人家没挨揍?
今日,着实是有些败兴而归。
曹操一直在认真地打量着刘俭,脸上露出了几分浓重的兴趣。
随后,便见他轻轻的咳了一声。
众人闻声皆醒悟了。
陈耽叹了口气,第一个道:“陛下……那臣等告退。”
其余众人也道:“臣等告退。”
随后,包括刘俭和曹破石,殿内中人开始向外退去。
突然,却听刘宏对着刘俭喊道:“那个被欺负的孝廉,你且留下!朕有些事问你。”
刘俭停住脚步。
马日磾和卢植彼此互望了一眼。
马日磾呵呵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反观卢植,长叹口气,似乎颇为惆怅。
但惆怅又如何,天子叫人了,难道还能不留下么?
……
众人走了之后,刘俭留了下来面对刘宏。
刘宏收起了适才笑容,表情突然变的认真起来。
“孝廉,知道今天这事个中内情为何吗?”
刘俭点了点头,道:“臣知道。”
“知道?呵呵,你真的知道?朕不信,朕告诉你,你被那几个老东西给利用了!”
刘俭闻言心中暗笑。
皇帝这是在玩分化么?
他恭敬地回答:“臣确实是知道的。”
刘宏的眉头微蹙:“知道?知道你还下这么重的狠手?亏了曹破石已有子嗣,不然你这便是绝了人家的根,这可算是世仇啊。”
“臣与他已有世仇了,不怕!臣若是不知被人利用,也断然不会如此,正因为知道被人利用了,所以臣才要下狠手……因为臣不想凭白被人利用,臣只有下了狠手,陛下才不会被人利用,比起不让陛下为难,臣被人利用一下,又算什么?”
第六十四章 皇帝与孝廉
刘俭的话,说到了刘宏的心坎里。
他暗暗点头,心道刘氏子孙,终归在某些地方都是相通的。
不想凭白被人利用……说的好。
而且他也确实是据实而论的,今日若是没有他这一手反杀,刘宏这个皇帝的委屈,可就受的大了。
“孝廉,你随朕来!”
刘宏站起身,招呼过了吕强,带着刘俭向西园内的园林走去。
随后,刘宏和刘俭一同游逛西园,刘宏将西园内的每一处风景,都给刘俭大致地介绍了一遍。
何处的假山美景取景于大汉朝的何处,香渠中的配料都有哪些珍贵的药材,泳馆的彩女都是从哪里挑选进贡上来的,还有猛兽园中的虎豹每日都能吃多少肉……
此刻的刘宏,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刘俭的面前高傲的炫耀着他手中的玩具,兴高采烈话语中尽是得意,甚至到了兴奋处,还有些手舞足蹈。
刘俭并不打断刘宏,他也不能打断。
他只是默默地跟着‘炫耀’的刘宏,一会点头说是,一会点头说对,一会又说棒极了。
同时,他心中对这位皇帝生出了一点点的小同情。
当然,只有一点点的同情,多了没有。
你说刘宏算一个昏君吗?按照他的所作所为,他算。
但你说刘宏当这个昏君,是因为他智慧不足吗?
刘俭觉得不是,若是换成别人,也和刘宏一样接手一个这样的烂摊子,也未必能做的比刘宏好。
只能说,他既不适合做皇帝,又生不逢时。
自己今日和他第一次见面,刘宏为何要领他来西园显摆?
刘俭觉得并不是自己有多让刘宏刮目相待,想来刘宏也领过不少人来看他这奢靡的西园。
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有精神需求的,每一个人都需要别人的认可,皇帝也一样。
刘宏登基之后,在朝政上的建树,除了夺权外,几乎没有,或者说不是他不想有什么建树,而是在这样严苛的条件上,他也建树不起来。
刘宏在治国这方面的成绩,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一塌糊涂’。
特别是党锢之后,士人对他这个皇帝的评价更是跌落谷底,昏君的帽子他千百年内是摘不掉了。
所以,对于刘宏来说,西园的奢华和布置,还有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泳馆和香渠,是他唯一能够拿出来跟旁人彰显一下的东西了。
他也拿不出别的能吹牛逼。
一个皇帝,在外人面前找自尊找场子的方法,居然已经沦落到了跟人炫富,这是可悲。
……
“孝廉啊,你运气很好!你可知道,朕的泳馆和香渠,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来的,非得是朝中股肱,再不就是为汉室立过大功的,朕才会破例带他进来游玩一番。”
刘俭恭敬地道:“臣,不胜惶恐,谢陛下厚爱。”
刘宏笑着看向他:“弹汗山斩杀鲜卑贼首,将檀石槐的尸体给朝廷带来,这事你做的很不错,扬大汉国威,朕很满意。”
“全赖陛下天威,赖汉家诸祖保佑,与臣并无相关。”
刘宏走到一处雕花的木柱旁,转身靠了上去。
“朕姓刘,你也姓刘,想来你也是汉家宗亲吧?朕乃是孝章皇帝玄孙,河间孝王曾孙,你呢?”
“臣这血脉可就远了,臣乃是中山靖王之后。”
“中山靖王?”
刘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中山靖王……是哪个?”
刘俭颇有些尴尬。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刘宏,前汉后汉的每个诸侯国的王都有延续,每一代延续也都有谥号,少说也有一两千号人,把这些诸侯王号罗列在一起让人认,绝对比诵读经文难读难记。
刘俭甚至怀疑,他有时候在外面跟别人说他是中山靖王之后,那些人虽然故做恍然的应着,但具体中山靖王是哪一位,他们可能心中压根就没概念。
刘宏的表现,也算是真性情了。
也莫怪他,昔时刘宏不过是一亭候,乡野土著皇亲而已,上位之后虽有老师教导,但因为年已十二,教他的多为国事政要以及当世经典,对于汉家的族谱分支,刘宏也主要是记后汉时期的诸侯王。
“陛下,臣祖非光武中兴之后立国之王,乃前汉孝景帝之子也。”
“啊~!”
刘宏做出恍然大悟状,他伸手拍了拍额头,叹道:“朕记起来了,适才一时疏忽,不曾往中兴之前的事想!中山靖王,朕有印象!”
刘俭淡淡一笑:“陛下日理万机,劳苦非常,偶然忘却,也在情理之中。”
刘宏哈哈大笑。
“孝廉倒是会说话,朕可算不上日理万机,朕纵然是想,终归还是有人不愿意让朕太忙的。”
说罢,他转过身,挥手一指这西园中的美景,慨然道:“相比于朝堂,这西园的大好美景,才是朕的机要之地!”
刘俭不置可否,这话他没法接茬,也不想接茬。
自暴自弃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他承认刘宏自登基之后,艰难很多,他也想出了很多应对的办法,但实话实说,他终归还是缺少了几分隐忍,缺少了几分韬略,也缺少了几分睿智。
不能说刘宏执政期间做的事都不对,但他确实有很多事没有做好。
“孝廉啊,你今日下手有些重了!”
刘宏的声音突然变的有些冷漠,开始将话题转移到今日之事上。
果然。
刘俭心中暗道,刘宏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找自己来游园的,定然是有话讲。
不出意外,还是事关曹家诸人。
“臣下手不重,臣只是为了自保而已,臣自觉并无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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