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嗯,也是,应该是为师记错了,但你莫要怪为师,学经的门生实在是太多了,哪能挨个记得住?”
“学生岂敢怪老师,老师此言重了,重了。”
卢植轻叹口气,道:“这些年来,老夫看你一步一步的成长至今,心中很是快慰。”
“如今为师虽然老了,可当了州牧与你为邻,这对为师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这从今往后,冀州如何执政,老夫就全都听你安排指点了,你呢,好好的治民治军。为大汉牧守北壁江山,为师听你安排调度,就靠你给我养老了。”
刘俭急忙施礼道:“学生岂敢调度老师?万万不可。”
卢植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可的,依照为师看来,你的本事和能耐,早就已经超越了为师,至少若是让为师来邺城,是干不出你这样的政绩的……”
“安抚流民,广开屯田,稳定民生,这是为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说到这的时候,却见卢植突然伸出双手,两只已显苍老粗糙的手掌,重重的落在了刘俭的双肩之上。
“泱泱神州,论国土之富饶,我大汉最广,论人才之鼎盛,我大汉最盛,但论及内政民生,我大汉最乱!”
“德然,你是宗亲,是我大汉下一代人杰之中的佼佼,这振兴大汉的重担,在为师看来,非你莫属!只要你能推助你一段路,送你远行,为师纵然是舍了这条老命,又能如何?”
“单看你治理冀州,为师就有感觉,或许数十年后,能够让大汉由衰转盛的人,就是你了!”
“天命虽不可违,但终于借人力才能彰显,为师相信,能与天命相争之人,就是你!”
刘俭有些被卢植的话吓到了,他急忙问道:“老师,您醉了?”
卢植笑着摇了摇头,道:“如果为师口出此言,乃是因为醉了,那为师宁愿就这么一直的醉下去!”
卢植的话,让刘俭很是感动,同时也很是欣慰。
他的老师虽是士人,是卫道者,但他不迂腐,重实效,能够做不慕于虚妄,而是着重于眼前的实际情况。
听着似乎很简单,但在这个时代,这可是一种很难得的品质。
“老师,既然老师授予学生重任,那学生就真的要对老师指手画脚了。”
卢植笑道:“为师就怕你不对为师指手画脚,说罢,老夫到了冀北之后,当如何做?”
刘俭言道:“仿照我的方式,以牧署的名义,邀请更多的寒门庶族进入河北商业协会,中山国的甄家如今是我的心腹,老师可以征辟甄逸的儿子为臂助,然后对于本土望族和寒门庶族,来回制衡彼此皆重用,但一定要让牧署取得所有行政的话音决定权,屯田的政策,老师也要整个照搬过去用。”
卢植轻轻的点着头,一边点头一边道:“有你的前车之鉴,想来为师行事之时,也会容易许多,只是唯有一点,对于地方望族,为师目前并无强兵以为震慑,如此行事起来,颇有些束手束脚。”
刘俭言道:“我麾下倒是有两万精锐。”
卢植闻言,捋着须子,点了点头道:“若有你这两万精锐,倒是可以形成震慑,不过却还达不到完全可以慑服冀州境内,所有望族之势。”
刘俭哈哈大笑道:“我倒是想多招募几万人,组成一支天下强兵,如此整个河北绝不会有人敢有忤逆之心,只是朝中之人,多为险恶之辈,却也不敢妄自扩充军备,如此恐被朝中人盯上,一旦遭到弹劾,恐有不利。”
卢植奇道:“你与袁士纪乃是至交好友,难道他尚不能为你作保吗?”
刘俭摇头道:“就是因为有他,我才更需小心些,老师不知,今年改元,并州方面新任了刺史张懿,另有武猛从事张杨,还有驻扎在河北的骑都尉丁原,皆是袁家中人。”
“一个刺史,两个领兵之人?分别在并州的太原和河内……”
卢植皱起了眉头:“这是想盯着你?”
刘俭笑着指了指高堂架子上,被他供奉的斧钺,道:“先帝赐我此物,是有心让我扶汉,这我清楚,但是,赏赐此物的时机不对,本来我是想潜身缩首,安心治州安民的,但如今,这一个假节钺,差点让我陷入众矢之地,若非玄德在京中,以命替我周旋,只怕我现在已经让袁家人给盯上了。”
卢植捋着须子道:“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倒也不必怪先帝,这斧钺之器到手,对你而言,终归还是好处多于坏处的。”
刘俭忙道:“我何德何能,岂敢怪于先帝。”
卢植略作沉吟,道:“你眼下,不想过多招募兵将,控制兵马数量,以免为雒阳中人盯上,这是对的,不过也未必不能暗中发展兵伍。”
“依为师看来,你如今治下虽只有两万兵马,但若想在旦夕间扩充至五万以上,却是唾手可得。”
刘俭闻言奇道:“还请老师指点,如何能旦夕将兵马扩充至数倍,要靠什么?”
卢植笑呵呵伸手指向斧钺:“自然就是要靠他了。”
刘俭若有所思的看向那柄斧钺节器,露出了恍然而悟的表情。
却听卢植淡淡言道:“你老师我,也是用兵多年,虽称不上大家,但也算是精通兵事,我这些年带兵,最明白的一点就是,兵马不一定非要明着掌握在你手里才算是你的,暗中掌兵控权,以别人的名义替你募兵之例,在我大汉可不在少数。”
刘俭沉思了片刻,突然对卢植道:“还请老师暂时歇脚在邺城一月再去上任,如何?”
卢植挑了挑眉:“你要作甚?”
“我想,以老师与我,两位州牧的名义,共邀河间王刘陔、常山王刘暠、安平王刘续、甘陵王刘忠、赵王刘豫五位大王,同来邺城议州事。”
卢植闻言哈哈大笑。
“你是真行啊,一个人召他们来还不够,还要拽上为师?唉,行吧,主意是我给你出的,为师想跑也跑不了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权力游戏,五王开府
卢植来了冀州,成为了冀州北牧使,依照刘宏在世时的意愿,他本来是想用卢植来看住刘俭的。
但刘宏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的是,卢植对刘俭的期望居然如此之大。
大到他身为刘俭的老师,居然甘为其附翼,愿意在冀州支持刘俭,全心全力的帮助刘俭治理冀州,甚至帮他的徒弟出谋划策。
虽然刘俭依旧是南冀州牧,但随着卢植的到来,刘俭实际上已经取得了治理整个冀州的权限和资格。
他的下一步计划,还是要将在冀州南部治政的所有经验,整体照搬复制,统统活用到冀州北部的郡国中去。
不过在那之前,先要完成卢植的设计,以两位州牧使联名召集的名义,请冀州境内的五位诸侯王来邺城议事。
诸侯王原本在地方是空壳子一般的存在,但却因为顶着一个王冕,在身份上却颇显尊贵,他们一直受到地方刺史和太守的监管与限制,因而日子很不顺心。
而刘宏授予诸侯王开府之权,使得他们整体都翻了身,可这翻身翻的有些不同于旁人。
刘宏办事,后面蕴藏的自然都是算计与阴谋。
开府意味着诸侯王可以招募自己的幕僚以及官员,但问题是,招募官员是需要委以职位执政的。
但大汉朝所有诸侯国的政权,都在一国国相和他们属官手中,刘宏虽然授予诸侯王开府之权,但却没有言明分国内的政事与诸侯王。
所以这些诸侯王开府执政,在本质意义上就是一个笑谈。
没有实际的执政地域,也有没财权收入。
但有一项权力,刘宏没有剥夺。
那就是可招募属于他们自己的诸侯王军。
这一点是开府之后,诸侯王所特有的权力。
可要募兵,偏偏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诸侯王养兵的钱从哪来?
让郡国财政来承担诸侯王的私兵消耗,各国国相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除非他们有那个大病。
因为大汉朝除了边郡的三十六个郡国常年有五千左右的常备郡国兵外,内地的郡国是不设郡国兵的。
至少在天下大乱,诸侯牧守们各自为政期间,就是如此。
在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之后,各地的太守方才开始自己征募兵将,同时各地衣冠望族,也开始设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私人曲部。
但这些都要等到天下大乱之后,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论你是多大的豪右望族,敢明目张胆的设私人曲部,就是找灭族。
诸侯王开府,无法治政,地方郡国也不会给他们养兵的钱,那他们还会不会养兵呢?
他们一定会养!
至少,他们还有封地和属于他们的耕民。
郡国每年拨给属于他们的封地收入,就算是全掏出来也无所谓!
毕竟,等了几百年才重新等来的特权,就算是自己掏钱,也要死死的撑住这个门面。
这是属于刘氏王亲的特权!
诸侯王们可不想让人再瞧不起了!
所以,这就是刘宏的精明和阴险之处。
他给了诸侯王们开府之权,但事实上只是个空壳子,没有执政之力。
有的仅仅只是建立诸侯王军之权。
但刘宏又不让地方财政给他们养兵。
诸侯王每年会从国相那里,得到属于一笔属于他们自己封地的收入。
而这笔原本会被诸侯王用来消费的财货,现在都被他们从自己的腰包掏出来,用在养自己的兵上。
而这支诸侯王们自己掏钱养的兵,则是用来被他们限制地方国相的权力。
国相有政权和财权,但如果管辖地域不属于边郡,就没有建军的可能。
而偏偏如今国内的诸侯王有兵了。
一个有兵的诸侯王,自然会对国相产生威慑。
但偏偏有兵的诸侯王们财权有限,且诸侯王封地的财权,还是通过郡国税收完毕后统一征发。
这就形成了地方郡国和诸侯王之间彼此的制衡。
刘俭当初只是给刘宏一个提案,给诸侯王开府。
但是,没想到刘宏经过了自己的改良,居然把给诸侯王开府这件事玩的这般溜。
而且通过地方郡国和诸侯王之间的牵制手法来看,这上面全都烙印着带有刘宏标签的阴谋。
但是现在,刘俭开始玩阳谋了。
……
五位信使,手持刘俭和卢植两位州牧的诏令,分别去往赵国,甘陵国,河间国,常山国,安平国,去给五位诸侯王送信。
实际上,冀州还有一个中山国,中山国王名为刘稚,家族六代为王,但是到了他这一代,刘稚没有儿子,且其本人最近已经病重,已然要不行了,没有能力来赴刘俭的这个局,而且等他死后,估计中山国就要被除国,所以刘俭没有找刘稚。
除了刘稚之外,冀州其余的五位诸侯王皆收到了刘俭的邀书。
诸侯王虽然开府,与当地的国相成了相庭抗礼之势,但刘俭和卢植身为州牧,总揽冀州所有的军政民生财权,诸侯王依旧要受制于他们。
冀州境内,只要是有名有姓的人……或者说的再不好听点,哪怕是有名有姓的狗,刘俭和卢植也可以管。
于是乎,五位诸侯王各怀心思的向着邺城出发了。
这些诸侯王中,常山王刘暠和安平王刘续,在刘俭平黄巾之后,都受过刘俭恩情,因此屁颠屁颠的就率先赶来了。
而甘陵王,河间王和赵王虽与刘俭没交情,但多少也都知道他的名声和风评极好,而且大家都是汉室宗亲,三位诸侯王也自然不会与他见外,随之也奔往邺城。
就在五位诸侯王受邀前来邺城之际,邺城方面又前后迎来了两个重要的人物。
一个是受调为护乌桓校尉的黄忠。
而另外一个,则是主动辞官归乡,却来冀州投奔刘俭的徐荣。
黄忠因为功勋卓著,受封两千石的武职,来到此处完全是在刘俭的意料之中。
但徐荣宁可辞官,也要来冀州投奔,这就有些大大超乎刘俭的意料之外了。
虽然当初刘俭将徐荣推荐往张温麾下时,就大概算到了徐荣会郁郁而不得志,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效果居然会这么明显。
哪怕徐荣事先给自己一封书信,让刘俭想办法给他调动一下,刘俭也觉得是那么回事。
哪曾想,徐荣直接丟官不做,直接奔着自己的麾下来了。
“使君!”
徐荣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抱拳,朗声道:“白身之人徐荣,厚颜自荐于使君麾下,结草衔环,亦无悔也!只求使君收下徐荣吧!”
“孟桐快快起来。”
刘俭亲自走到了徐荣的面前,搀扶起了他。
他一脸惋惜神色的看着徐荣,叹息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好端端的,为何要辞官呢?要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殊为不易。”
徐荣摇了摇头,坚定道:“没什么不易的,徐荣活到快四旬的年纪,方才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昔时满腔热忱,今日早已化为乌有,唉!若无使君这样的英主引领,徐荣此生仕途绝无达成可能,只有跟定能识英才之主,才能一展胸中抱负,可叹徐荣先前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罢,便见徐荣先是举手加额如揖礼,勉力弯腰,做鞠躬姿势,直身后,双膝又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行参拜之礼,后直起上身,同时手聚到了齐眉的地步。
毫无疑问,这是汉礼之中,最为隆重的一套姿势流程了。
他向刘俭行使此礼,乃是认主之礼。
从今往后,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徐荣就不再是属于大汉帝王的军士了,而是成了刘俭的私人家臣。
饶是关羽和张飞,也只与刘俭兄弟相称,赵云和夏侯兰纵为随从,却也未曾行过如此正式的拜主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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