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特慢啊
冰清师太掩嘴轻笑,低声道:
“都说奇士布局,步步为营,血神落子,却不讲道理。
那位国公爷乃一代名将,打崩百蛮皇族的军神人物。
不仅入了奇士的法眼,还被血神视为大魔降生之容器。
他的气数命运若没点坎坷,又如何会心甘情愿投入域外四尊帐下。”
那道修长身影长叹一下,颔首道:
“杨休惨死、杨榷被枭首、杨娉儿痴傻……虽然说,这一局的本来走向并非如此,可终归也没有太多偏差。
要的就是杨洪心灰意冷,彻底对东宫死心,否则他怎么敢动那个大逆不道的心思,又怎么敢忤逆武道独尊的父皇!”
冰清师太抬起眼帘,目光透过布幔,看到那盏代表杨娉儿的长明灯,不禁惋惜道:
“贫尼还以为,天母娘娘选她做素女,是打算要细细地栽培,必要时刻拿出来逼迫杨洪。
没成想,是送给那头秃毛妖禽,真真浪费了。
娉儿她的心性与天资,其实颇为契合水云庵!”
那袭炽金团纹的四爪龙袍转过身来,摇头道:
“不要小瞧杨洪,他与圣人很有几分相似,骨子里都是孤家寡人,丝毫不把亲族放在眼里。
也就一个出家为僧的杨安,可以牵动些心思。
其他的,像杨榷、杨娉儿,死便死了,没便没了。
国公府的家业,这座门户的传承,更为重要。
否则的话,你以为杨洪为何要力保赵无烈,舍弃亲生儿子杨榷?
为将者,纵观大局,慈不掌兵。
他心里有一杆秤,晓得哪个该留下,哪个该丢掉。”
冰清师太心头一凛,竟然连自己的骨肉血脉都不在意?
这位凉国公之心性,未免有些过于无情了。
“圣人便是如此,本王从很小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他、皇后、还要太子,仿佛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本王和其他兄弟,不过多余的存在罢了。”
如同潺潺溪流的平静声音,忽然变得湍急起来,像是掺杂着极为微妙的复杂心绪。
他伸手按在香案上,佛堂之内光华氤氲,宛如雾气浮动。
“殿下……愿意投效四神,必然能够得偿所愿,登基坐殿,继承大宝。”
冰清师太正说着,突然间脸色微变。
原本稳固如磐石的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七情六欲难以遏制,仿佛滚滚潮水,霎时遍布全身。
这位年纪约莫四十许,风韵犹存的俏尼姑,忍不住发出一声羞人的轻吟。
双腿蓦地并拢,像是两根紧贴的筷子,欲念汹涌来袭,要将心神摧垮。
而后,又变得极为恐惧,那袭织金团纹的四爪龙袍。
落在冰清师太的眼中,像是青面獠牙的骇人妖魔,亦或者难以名状的可怖邪祟,几乎要把神智搅弄得支离破碎!
可短短半个呼吸,内心涌现一阵阵狂喜,通体舒泰的大欢愉、大自在,瞬间占据她的俏丽面庞。
冰清师太不停地笑,根本合不拢嘴。
笑得腰身都弯了下去,笑得连连咳嗽,快要呕血。
紧接着大悲之情凭空而来,泪水涟涟倏然落下。
如此反复,不断循环,将四重天的冰清师太折腾得欲仙欲死,难以反抗。
半柱香之后,直到这个俏尼姑彻底瘫倒在地,蜷曲成为一滩烂泥。
“《六根不净法》!殿下饶命!”
冰清师太骇得心神俱裂,她也是佛门中人,如何认不出这位藩王所施展的手段。
此乃一位大德高僧入魔之后,所创出的邪门武功。
以人心魔念邪心,凝练驱使人之六根。
也就是,眼见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欲见、身本忧。
专门克制佛门禅宗的武道路数。
越是修为精深,六识通透。
越容易受其影响,无法摆脱纠缠。
一念之间,以不净六根操弄他人神智,使得如同奴仆!
这位未曾显露真容的藩王殿下,简直已经将这门武功练到大圆满的地步。
甚至比起那位入魔的大德,还要胜出几分。
“记住了,冰清,本王不是投效,而是与祂们合作联手、共谋大计!”
那袭炽金团纹的四爪龙袍掀开布幔,踏出佛堂,眼神冷漠道:
“本王没有做四神的爪牙,也不可能成为祂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鹰犬!
当年,清宝天尊亲自会见本王,声称四神打算共铸一座混沌冠冕,择一永世神选,作为统治玄洲的皇朝主宰。
以奇士之智,血神之力,怒尊之造化,龙君之妙谛,炼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尊重器。
祂们从老二、老三中间来回权衡,最终敲定了本王。
说起来,这还要多谢你的师妹。
若不是水云庵,当初打着将素女扶为王妃的可笑主意。
本王也不会结识冰云,从而破了她的道心,窥到十之五六的龙君谋划。
方才有了与四神谈条件的底气!”
那袭织金团纹的四爪龙袍跨出佛堂,显露真容。
毫不意外,正是那位磊落潇洒,眉如刀裁的怀王殿下。
“本王要的不止是景朝,更要四神为我降下祝福,托举飞升进入虚空,推开上苍之门,攫取天庭之主的无上尊号!
太子想做明君,老二亦有雄主之心,老三胸无大志,只在意眼前得失,紧紧攥着钱袋子。
他们都想不明白一个道理,四神盘踞虚空,发源于原初之时,近乎永存不灭,根本无法战胜。
既然如此,所做一切最终都是徒劳。
不若由本王戴上那顶混沌之冕,结束数劫之来纠缠不休的因果孽帐!”
怀王低头,俯视着冰清师太,淡淡笑道:
“杨娉儿没了,无碍大局,纪九郎出京,也正合本王心意。
你只需要盯住东宫的太子妃,盯住她腹中的孩子,足矣。
其余的布局,自有灭圣盟那帮人去做。”
冰清师太遭受七情攻心,脸色惊得惨白。
那身粗麻孝服像是被水泡过,已经浸得湿透。
她有气无力,战战兢兢地回道:
“谨遵殿下之命。”
怀王轻轻摇头,仔细感受深邃虚空散发出来的晦暗气机。
好像潮水般肆意涌入体内,震荡着那袭炽金团纹的四爪龙袍。
他似乎很享受,如饮美酒、如用美食,露出舒适的神色,轻轻道:
“这局棋已经下到中盘了,圣人他……迟早都要现身,最快半年,最迟一年。
只要父皇愿意出来,落进四神的目光。
这局棋的胜负,就注定了。”
冰清师太心下有些疑惑,却不敢发问。
众所周知,景朝圣人已经闭关二十年之久,国事全由太子殿下打理。
谁也料不定,究竟能够于何时出关,重新临朝,定下大统之位。
怀王凭什么如此笃定,圣人最晚将在一年之后破关?
“枉你还跟太子妃来往密切,熟知皇宫的内里情况。
皇后娘娘最多只有一年的寿命了,圣人他是天底下绝无仅有,也是最大的那个独夫,刻薄且寡恩。
唯独,对于结发妻子,也就是皇后娘娘,存了几分患难与共的真情。
皇后和太子,是圣人唯一的软肋。
一年之后,太孙已经出世。
皇后薨,太子崩。
丧妻失子,足够动摇圣人之心了。”
怀王五指触碰虚空,把玩着一团又一团无形的古怪气机。
他眉宇之间,竟有几分性情中人似的哀伤意味。
“平心而论,皇后对本王很好,太子也与我关系不错。
若无四神,景朝本该是兄友弟恭的和睦气象,可惜了。
欲戴混沌冠冕,就要承受其重!
奇士之智,需要太上无情之心,
血神之力,需要强绝无敌之势,
怒尊之造化,需要勘破生死轮回之觉悟,
龙君之妙谛,需要存有万物寂然之解脱!
棋下到这一步,也没法回头了。”
冰清师太如坠冰窟,她执掌水云庵的门户,修持《素女六气》,对于他人气机把握最为敏锐。
从这位怀王殿下的身上,可以清晰感受到一股大灭绝、大破败、大无情、大沉沦的隐晦波动。
好似遮天蔽日的滚滚墨色,几乎吞没周遭的所有,将其卷入进来。
仅仅是触及一下,都会让人彻底疯狂。
“真是……脆弱的心智,难怪苦修多年,也难以窥见五境门槛。”
怀王轻轻瞥了一眼,落下目光,扬手一抹。
像抽掉筋骨似的冰清师太,双眸倏然失去神采,仿佛空洞的木偶。
弹指之间,适才发生的所见所闻,悉数都从她的三魂七魄中消失不见。
“天京城中,也没好下手的佛门高僧,不然本王就把这门武功推到前无古人的十三层。
将六贼炼成六欲天魔,纵然佛祖在世,也要被攻破心神。”
怀王大袖一甩,颇为遗憾地说道。
皇觉寺、悬空寺,这两座圣地。
暂时碰不得。
只能忍着一些了。
“说起来,皇觉寺的隐脉,绰号杀生僧的临济和尚……居然会把衣钵传给那个辽东军户,真真是识人不明。
一个只会拔刀杀人的蛮横小子,又懂多少佛法奥妙,可惜那《不动山王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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