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战锤 第224章

　　数名菲尔德家族的成员此时正站在亲王面前，旁若无人的谈论着他们的谋算。

　　“不如伪造成被刺客所杀的样子？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在他死了之后才找到的，再打着为了城市的名义将他的尸体送去，双头鹰应该会接受吧？民众也不会......”

　　“现在还没人知道亲王已经被我们控制，不如先试试黑堡能否拦住敌人进攻？到那时候再做决定，是交给双头鹰还是......”

　　“你喝酒了？”

　　一名老人忽然发话，被他问到的年轻人表情一愣，有些尴尬但还是认真的回答道：“提利尔先生，我没有喝酒。”

　　“那你为什么会说这种醉鬼才会想出来的点子？！”

　　老人的斥责让年轻人有些羞愧，他低下头，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

　　长者在这个家族中有着一言九鼎的权威，一个优秀的提利尔家族大人长者，必须要做到公正“在内公正”偏帮“在外偏帮”———提利尔人可没有“帮理不帮亲”这种说法，家族大过天；同时精于谋算，有手段，要镇得住家族年轻的桀骜后生，否则就难以被认可其带领家族的资格。

　　何况名叫提利尔的老人还是年轻人的亲爷爷。

　　“罗德里戈是个傲慢的愚夫，那女人要比他难对付的多；而你则是一个天真的蠢货！”

　　老人毫不留情的呵斥着年轻人，“下次做决定之前，先转转脑袋想一想！”

　　“黑堡有多少门火炮？又有多少士兵？城墙都挡不住双头鹰，难道你还指望靠八爪蜘蛛的巢穴吗！”

　　“还有你！”提利尔斥责完自己的孙子，又转头看向提出杀死罗德里戈，伪造出遇刺迹象，以此来洗脱自己身上污点的中年男人。

　　“想的倒是不错———但谁会相信你？”

　　“这场战争本来就是那个蠢货挑起的，菲尔德和乔恩、贝纳文图、萨维尼等各家族，把一手挑起战争，犯下大错，又决定抛弃城市独自逃亡的罗德里戈抓住，将其交给双头鹰，为了保护城市，保护人民。”

　　“有什么问题吗？”

　　“根本不需要再找理由！”

　　提利尔的质问让众人面面相觑，有点道理，但不多。

　　当然，只要人民愿意相信就行。

　　“是罗德里戈一意孤行发动战争在先，并且也是他写了那封信才让敌人前来报复，我们追随亲王血战到底，甚至决定在黑堡和敌人同归于尽———可亲王见战局不利，竟决定丢下前线战士，丢下尊奉他和他的家族为王上百年的公国人民，懦弱逃跑。”

　　“菲尔德家族愤怒之下，索性将其俘虏，以此来和双头鹰换取和平，你们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一名男子试探性的问道：“那，民众会相信吗？”

　　“‘蜘蛛’肯定会拼死反扑的，大教首还是他们的人，万一王妃逃走......”

　　“愚蠢！”提利尔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只要我们动了手，不管杀还是交就已经结仇！你难道还指望八爪蜘蛛不来报复吗？”

　　“民众？民众的耳朵是谁的声音大——谁的刀剑锋利，他们就信谁的！”提利尔冷哼一声，道：“至于大教首，敌人破城，他是生是死还不一定，双头鹰既然扶持了一位格里高利，也不会顾虑再扶持一位......”

　　就在这时，去的人回来，那位在南方世界美名远扬的王妃殿下赫然正在其中。

　　“看来伊莎贝拉殿下要识趣一些，走吧，我们和她谈一谈。”

　　提利尔看了一眼被封住嘴，满眼喷火的亲王，见妻子也被带来后便拼命扭动身躯，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试图警告伊莎贝拉。

　　但如他所说，伊莎贝拉比丈夫要识趣的多，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场合，不会多做无用功，否则反而可能受辱。

　　她款款而来，哪怕身份是为俘虏，却依然像是一位盛装出席的贵妇，一左一右跟着的是自己的仆人侍从。

　　几名菲尔德丢下亲王，在提利尔的带领下走了过去“迎接”王妃，但却另有一名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疤痕的男子留在原地，打量着亲王。

　　他的目光中既有着仇恨，又带着一种奇怪的玩味，这在亲王眼里就显得十分的古怪，让人不寒而栗。

　　“你不记得我了。”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像喉咙里塞满了刀片和铁钉发出的卡茨卡茨，令人不适。

　　在前面的谈论中，他一直没有开口，罗德里戈也忽略了这个丑陋又低调的男人，以为是叛徒菲尔德家的侍卫之类的人物。

　　眼下倒是拼命的回忆，想要想起自己曾经是否在哪见过这张脸，或许，万一能起到作用.....

　　“没关系......我知道你就够了，我听说那位陛下和你一样，都喜欢别人的妻子，希望不要是谣言。”

　　“你觉得，那位艾尔陛下，对伊莎贝拉王妃，是否会有足够的兴趣，亲王殿下？”

　　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正在挖空心思找寻记忆中可曾和这名丑陋中年人有过“缘分”的少年亲王如坠冰窟。

　　“呜呜！”（快走）

　　随即他拼命的挣扎着，试图脱离叛徒的控制，但年纪轻轻，又在女色上———还都是些人妻少妇之类枯人骨髓的熟女身上耗费了太多精力的亲王又如何挣脱得了强壮的力仆？

　　只是徒给自己痛苦罢了。

　　而那名面带疤痕的狰狞男子见亲王破防，眼底浮出了一抹报复的快感，站起身，拍拍裤腿道：“我的样子已经毁了，亲王殿下不记得也难怪，就不去王妃殿下面前碍眼了。”

　　“听说邻国的那位艾尔陛下十分俊美，不管是男人女人，见到了没有不喜欢的———希望伊莎贝拉殿下也能喜欢。”

　　他又刺激了一番亲王后，就迎上了老者提利尔转过头来，警示的视线，也就不再说话，默不作声的退入佣兵队伍之中。

　　“王妃殿下，您要比亲王明智的多。”

　　“坦白说吧，不止菲尔德收到了那封信.....这不是我们一个家族的叛乱，而是几个家族联合起来的决定。”

　　“你们如今只有顺从才能活下去。”

第七十六章：黑堡之变（完）

　　提利尔上来就开门见山，亲王年轻气盛，难以承受接连的打击，只知咒骂，实在有失尊位。

　　倒是王妃气度不凡，遭逢巨变也能面不改色，让老人心中称赞，如果坐在亲王宝座上的人是男版的伊莎贝拉，或许维斯孔蒂的王权还要持续至少两代人。

　　而对老人的坦荡，伊莎贝拉则冷笑着反问道：“顺从你们？”

　　“然后把我们交给野兽人，送到双头鹰的军旗下？”

　　“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不过是死，死在各位同胞剑刃之下，或许还能免去受辱，多说无益———请动手吧，我们夫妻相伴一同去见死亡之主。”

　　而拼命呜咽的亲王此时也不动了，见此情景，忽的为自己此前耍性子，用小伎俩逼妻子留下来一同赴死的决定感到深深的忏悔。

　　如果他当时不是用言语去刺伊莎贝拉，而是强令侍卫将王妃带入密道，汇入逃亡队伍......

　　“好！”

　　老人却震声应了句，又接着往下说道：

　　“在决定动手之前，外军中有来信与我，称若是事成，亲王殿下刚烈果决，有慷慨赴死殉国之志，便予其一死成全体面！凭此来信，事后可说是：‘金宫之人艾尔将其逼杀’，以全死后之名。”

　　说到这，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向众人晃了晃。

　　“我先后经历了三代亲王，也算‘南方老人’，虽然分属两国，但邻国陛下之礼仪言行，心胸气度，确实要胜亲王太多。”

　　他看向被捆着的罗德里戈，又在少年亲王那颗已经伤痕累累的心脏上挖苦了一道，再将信通过侍从递给伊莎贝拉，后者拆开一看，只是扫了个开头“玛格丽无姓氏者艾尔问罗德里戈亲王殿安”就知道这一封必然是艾尔回信的誊录。

　　一前一后两封信放在一起，对比强烈，一个趾高气昂，连咄咄逼人都难以形容，一个委婉谦逊，先对开头的大话解释了一番不敢应承，又倾诉战争给两国带来的痛苦，最后才谦逊的表示现在不能答应，等到战况不利的时候（若是我出降能停止兵戈），就愿意男扮女装。

　　提利尔见她表情，就知道王妃肯定是早已看过两封信的，就是不知道是知道了没有阻止，还是没能阻止后才知道？

　　他换了口气，又继续诉说道：

　　“邻国陛下深明大义，愿意给亲王一个体面......但邻国陛下有一位母亲，六名子女，都十分恼恨亲王去信羞辱一事。”这话，瞬间就让刚刚在心里浮起一丝幻想，以为能够达成那原本“壮烈殉城”结局的亲王对某个一手策划了此事，外表和他差不多同龄的崽子产生了一丝名为“愧疚”的负罪感。

　　但更多的还是后悔，如果没这封信带来的各方面压力话，他也许直接就能跑路了———或者说不刺激到艾尔，说不定他就去打托巴罗呢？

　　已经被打崩了的亲王现在智商已经不在线了，敌人奇袭米拉格连诺，明显就是图谋已久的，有那封信没那封，不过是多点少点“正当性”的情况，战争里面，这种东西重要吗？

　　“所以我又收到了一封信，里面所说的......呵呵，在大的方面上，也不违背邻国陛下的好意。”

　　“艾尔陛下心善，但王太后（阿丽娜）和诸位王子，不想羞辱者如此轻易的逃过报复。”

　　“邻国王太后命我用钉子穿过亲王的舌头，再敲下他满嘴白牙；陛下长女要我砸烂亲王用来书写的十根指头；次子要我剐去亲王的双眼，用那封信包着送到军中；三子听说亲王好色，男女不分，便让我寻十名粗犷军汉，为亲王通肠；四子.......”

　　一桩桩酷刑，光是听见就是种折磨，更别说自己还是其中将要被痛苦凌辱的对象！

　　伊莎贝拉都忍不住身体发颤，这分明就是在威胁！

　　但老人却一本正经的回望亲王，道：

　　“我毕竟前后经历了三代亲王，今天的事，只因殿下无能，太过。”

　　“但既然王妃想和殿下一同赴死，邻国陛下又承诺了殿下的身后之名，如果殿下不想进入敌人的军营受辱，那我以菲尔德家族的荣誉向两位担保，向女神发誓：殿下在我这里不会被活着交到双头鹰手里。”

　　“但是那些要求在下也无法抗拒，否则死的就是菲尔德家族上百条人命。”

　　“所以，请王妃殿下决断。”

　　他拍拍手，几名侍从立刻从身后拿出了两口箱子，打开在面前，赫然装着各式刑具。

　　光是看一眼，就让人的尿意忍不住上涌，对那些能给自己带来无限惊喜的道具就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亲王来说，简直比面对城外的十万野兽人大军还要让人恐怖啊！

　　“呜呜呜！”他疯狂的挣扎着，却因为嘴巴被堵，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从亲王拼命想要远离那些箱子的行为可以看出，显然他对这个提议并不是十分接受。

　　一名笑起来阴恻恻的男人还在一旁火上浇油，道：“先从挖眼开始吧，看不见用刑的话，可能会好受一些。”

　　那名脸上带疤的男人也趁机拱火道：

　　“那可不一定，要是眼睛在，看得见，还能提前有个准备；如果提前挖掉了双眼，对下一步是砸烂手指还是敲碎牙齿都一无所知，反而更为恐惧。”

　　这两句话又让亲王挣扎的动作变得大了一些。

　　主事的老者皱皱眉，一挥手：“先去双眼，我不忍心见到这等场景，也不忍亲王见到自己肢体残破。”

　　于是侍从立刻取下了一个物什来，寒光闪闪，正是用来实施瞽刑的工具，另一名侍从则取出了一个木头小盒，从一名菲尔德手中拿过那封折叠过的信将其码放其中，就等待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放进去了。

　　亲王便拼命的，像疯驴一样在地上踢蹬着双腿挣扎着双手，使劲想要挣脱控制，一边双眼流泪，像是在告别即将从自己身体中失去的双眼。

　　“够了！”

　　伊莎贝拉再难忍受了，她径直越过众人，来到自己的丈夫身边，心里到的亲王此前寻求“身后名”的打算，便上前一步，拦下了靠近的两个随从，鼓起勇气，直视众人道：

　　“我和他是一体的，那封羞辱信发出，也有我的错误在其中；就把他们要求的报复手段用到我身上吧，如果那位陛下真正仁厚，是不会计较你们的。”

　　“‘高贵者之死不能见血’，他是你们的君主，同样应该如此，黑堡之中就有毒药，可即时丧命。”

　　伊莎贝拉用了一个民间谚语来说服菲尔德人，但老人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感慨道：“如果王妃殿下是个男人的话，我想围城者的血脉是有望复兴的。”

　　“您为什么不问一问亲王的意见呢？”

　　身后仆人立刻摘下了俘虏的口禁，亲王便立即大喊大叫道：

　　“我不受刑！我不受刑！我要去见那人！我亲自去见那人！”

　　“信是我写的，你们把我交过去就行了！”

　　提利尔诧异道：“殿下，你想好了，我还能向你保证尽可能的快速利落，不得太多痛苦，如果到了邻国......凭您那封信。”

　　“把我交过去！他不是宽容仁厚嘛！放我去他那看看是不是真的宽仁！”

　　“如果属实，你们也不用害怕！如果是假的，反正我不是在你们手里死的，那时一切我自认了便是！”

　　亲王被憋了许久，连珠炮式的吐出了一大串话，而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之中忽然发出了一声嘲笑，在安静的当下听起来是如此的刺耳，但涨红了脸的亲王却无心理会其他，只是盯着菲尔德家的老者，竭力找回自己曾经的气度威严来。

　　伊莎贝拉牵着自己丈夫的手，感受到他的手心里全是湿汗，心里哀鸣一声。

　　都完了。

　　这下就彻底任人鱼肉。

　　早该走的，偏偏要留下来“等死”；

　　该死的时候，又畏惧叛徒的恫吓，害怕临死前的折磨，选择苟且的活。

　　等活着到了敌人手里，是生是死，万事也就都由不得自己了！

　　而提利尔却看着紧张的要求“去和艾尔当面对线”的亲王，神情颇有些奇怪的提出了一个想法：

　　“殿下前后挑起战争，又去信羞辱邻国陛下，实在过分；若是见到双头鹰旗，恐怕也不会好过。”

　　“老夫这里，倒是有个想法.......或许能保全殿下和王妃。”

第七十七章：征服城市，女装出降

　　当艾尔骑着狮鹫通过米拉格连诺大门的时候，这座鼎盛时期曾经被称为“提利尔之冠”，和埃斯塔利亚“南方明珠”玛格丽塔相提并论的城市已经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地区被火焰掠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赫拉的投弹进攻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一场大火，一路遭焚的建筑住宅不计其数。

　　地面上遍是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血迹，角落、缝隙里仔细观察时长能看见微小的血肉残缺，或是泥垢一样的乌黑血渍。

　　整座城市看上去都是一副无比凄惨的模样，距支离破碎只有一步之遥。

　　狮鹫女皇在石板路上前进着，军团的士兵占据了道路的两侧和各处高地，他们昂首挺胸，从城门大桥处一直排到米拉格连诺黑堡，经历过阿克夏之火的肆虐荼毒，已经无有居民敢于再靠近这条军团打破城市，直抵王宫的血腥大道了。

　　城里的情况要比城外显得更凄凉，因为对米拉格连诺市民普遍支持守军，背后袭击军团的行为感到愤怒，军士们并不愿意主动为提利尔人收殓尸体，而饱受战火荼毒的平民面对如此肃杀的场面，又不敢再做出些引人注意的举动来，导致这条艾尔入城的“凯旋大道”只是简单的对将要被君王踏过的路面进行了肃清，残肢断臂被清扫，除了军团战死的士兵以外，守城的守军尸体甚至直接就被当做垃圾一样扫到两侧去堆积起来，以不妨碍通行为第一目标。

　　和那些在道路两边跪了一排又一排的米拉格连诺人排在一起，一面生，一面死，生者不敢抬头忤视，死者瞪大双眼，望着踏破自己城市的征服者踩过自己奋战只为守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