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雇主要求的,让我确保你们拖住那个练气士。害,降头师也不好混啊,小朋友……”
他将银针一根根地装上指尖,准备扎入二妮的穴道:
“好人做到底……说吧,待会送你去哪?我不是真正的郎中,你伤得太重了。而且我也没钱给你找郎中,他们要预付款啊?手头的药只能把你的命吊住个一天……可能还不到。接着阎王爷就得找中介给你弄追思盒了。”
“去哪?还欠着客栈的钱……这报酬估计也拿不到手了吧……”
二妮翻过大脑中的每处抽屉,忽地想起了一个地方。
好歹算是在吉隆坡唯一的熟人了,会帮帮我吧?
“咳、咳咳……”
她咳出因仰卧而呛进气管中的口水:
“带林北去……去方氏五金店……”
第118章 观想(一)
当方白鹿与安本诺拉在天台找到解守真时,他正靠在水泥的边沿喝啤酒。从松开的衣领与闲适的动作来看,不知情者还会以为这走进死胡同的安保主管正在休假。
“为什么一个人穷途末路的时候,总喜欢跑到这种地方来……拍无间道啊?”
方白鹿就着一旁缓慢闪烁的红光——那是安本诺拉进行通讯时,面罩所发出的讯号——瞄向解守真手里的酒瓶。那是瓶老包装的雪津纯生,不知是从哪台自助贩卖机买的:
“拿吸管喝酒?江湖邪术啊。你要不摇个小旋风,再一口闷掉得了……”
“手机”在方白鹿的肩旁旋转,随着远方招牌投出的光线而变换着色彩。他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因为需要等待交涉的结果。
这样的公司中层干部,不是可以说杀便杀的。其中需要彼此的周旋、利益的互换、把柄的威胁。这正是安本诺拉此时所做的事:她正与庆云观的管理层进行通讯。
微机道学研究会的挂单练气士与它新生的子公司……会是一场还算公平的谈判。这场最终失败的伏击本可在过线之前收尾——直到安本诺拉与这位安保主管打了照面。
研究会里有十八项规章制度,不会允许它的会员明目张胆地死斗。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补偿,但方白鹿已决定了一点:
这位叫作解守真的安保主管,必须死。
其实只要利益给得足够,怎样的个人恩怨方白鹿都还可以放到一旁。但是这次……
他接上一捧冰冷浑浊的雨水,在脸上搓了搓:
“我说……你究竟是怎么爬到安保主管的?走后门了吧。我要是你,早就叫停行动了。为什么执着地要我的命?”
如跗骨之疽般的阴谋与算计,方白鹿对这样的生活已经有些习惯。可这不代表他会放弃减少其中一些麻烦的机会。
一而再、再而三地伏击自己——甚至还用上了练气士。就算其中还有苍阳子的介入,但没有了这位“将项目落地”的解守真,方白鹿晚上睡前起码能少数一百只水饺。
解守真把头转了回来。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油滑。听起来,那像是种“戏谑”夹杂着“冷酷”,还掺了些“满不在乎”的混合鸡尾酒:
“这么说吧……我的个人情况比较复杂。对了,啤酒真难喝啊。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摄入酒精?”
方白鹿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这古老的问题:
“这东西少喝,对身体不好。不过如果你喝得多了,就会觉得这玩意也不错。味道差可能跟雨滴进你的玻璃瓶也有点——”
“谈完了。”安本诺拉面罩上闪烁的红光黯淡下去;“这个人你可以随意处置;庆云观不承认这是从属于他们的正式员工。外包的还是临时工?反正差不多这个意思。”
“放手得倒是够快。”
虽然方白鹿也没指望能沿着安保主管这条线索,一路杀进庆云观求真公司的总部……但这被伏击的闷亏,看来短时间内很难找庆云观算清楚了。
“别的补偿还是会有吧?总不会不承认就完事了吧。”从安本诺拉的面罩上,他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得,待会再说。”
“好了。”方白鹿展示般地把手掌往安本诺拉的方向一扬;“你的公司都知道什么叫沉没成本、什么叫及时止损。介意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知道吗?像疯狗一样追着我咬……对我这种做小生意的,你的行为很令人困扰啊。”
解守真把瓶底摇了摇,任其中的淡黄啤酒又涌出一层气泡。
“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不是公司,而是我……算了,应该说‘我们’更恰当吧。”
我去……
方白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关于我是活死人这件事,已经烂大街了吗!怎么感觉每个人都知道??”
解守真似乎依旧沉浸在倾吐的快感里:
“苍阳子看见了。但它太愚蠢,也太年轻;不能理解自己发现的究竟是什么……借你这种外道,能成就什么大道呢?”
解守真狠狠吮了两口吸管,将瓶底的酒水全部喝干。接着他放下酒瓶,镜片投出的白光在雨雾中划出一道轨迹:
“但我们明白。”
他扣紧之前松开的衬衣纽扣,细致地整好衣领与领带:
“你之前到底是什么?让我猜猜:躲进洞天福地里的蠕虫木马?尸解升天的成人站点?”
“不管是哪种,你也勉强是我的同类。多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了?没想到除了我还有躲过大劫、苟延残喘到现在的……”
“额……哈?!”
方白鹿吐出一口撞进微张嘴巴的雨水:
“等等,别自说自话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东西?”
解守真一路说到这,方白鹿才算是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安保主管怕是对自己存有什么误解。
解守真越说越快,直接盖过了方白鹿的疑问: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下载,装进一具肉身凡胎——我也喜欢这么玩。”
“下次再来过一场吧。不是针对你,但这场因果总是要解开的……没办法,我生来就干这行。”
他的语气忽地一改——那熟悉的圆滑与油腻又回到了身体里。莫名地,方白鹿忽地感觉这才是之前与他交手了数次的解守真:
“方老板!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在一日之中所见到的妙景。我本是个愚人,为自己白驹过隙的生命嗟叹。”
他猛地扬起双臂,仿佛要拥抱夜色中的城市图景:
“我领会过飞升之后的终极,也曾于茫然的人群中顿悟——这城市,便是立于地上的天国。不过,很幸运……我的存在还将得以延续。你这样的个体户,也有开悟的资质;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解守真把双手搭上镜片的两端,指尖深深嵌入眼窝间的缝隙:
“好了,这次聊到这吧!再见咯。”
他狠狠拔抽,镜片与两条长线随着血花被拉出眼眶。像是放生雏鸟那般,解守真捧住那副植入式镜片,轻轻往天台外一送。
解守真转过身,踉跄的肢体跳着滑稽的舞步。
像是一瓶啤酒就足以令他喝醉,他重重砸倒在地——额头随着冲力轻轻弹起,随即再不动弹。
解守真死了。
“还有生命迹象吗?”
就算看起来已经去世,但还有陷阱的可能性——方白鹿可不想被爬起的尸体阴上一道。
安本诺拉的面罩从中心向四周荡出阵阵波纹:
“体温下降、心脏停跳……应该是死了。”
手机从方白鹿的身旁掠出。由于持剑人的精疲力竭,它的飞行歪扭而缓慢;但还是拐出低低的弧线,切进解守真逐渐冰冷的脖颈。随后,往颈部的断口向更深处钻去。
咕……咕咕……
怪诞的震颤从已断头的躯干内传来,那具尸体颤抖得像是装满老鼠的破布袋。
方白鹿明白小心为上的道理:只有用手机彻底破坏了解守真体内的全部脏器,他才能安心。
令人反胃的声响逐渐散去。方白鹿走上前,提起那颗人头——
此时的解守真已没了那副千变万化的面孔,只是个双眼紧闭的年轻男子。
“你拿回丹房,看看能读出什么东西来吧。”
他将带着半截颈椎的头颅递给安本诺拉:
“还有刚刚那个眼镜……”
“死前要特地把它丢掉,肯定有问题。”
方白鹿的体力早已掏空,“手机”甚至都划不出笔直的轨迹。但以安本诺拉的速度,那“放生”的动作应该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从解守真的怪异话语中他也明白,这家伙肯定还没有彻底消亡。
方白鹿的双腿犹如火烧,令他想要呕吐。就算有了食物作为能量补充,足三阳经脉的过度运转也拉伤了他的肌肉。
安本诺拉艰难地从袖袍中掏出一根注入器。她的手正细微地抖震——不是常人的颤抖,更像是安装了错乱的马达而高频颤动:
“来不及去抓,我今天全出力运行太久了。抱歉。”
她的身躯有些摇晃,对准了许久才将注入器插进颈后的灵窍中。
方白鹿望着安本诺拉的疲态,忽地感到有些无奈:
“跟你说件事。我想要观想机的使用许可。弄得到吗?”
呲——注入器发出细细的声音,将某种物质打进了她的身体:
“你要观想机干什么?”
方白鹿抬起头,越过雨丝望向无边的乌云。在那之后,是深幽的夜晚:
“只是想看星星了……顺便,也想要练练气吧。”
第119章 观想(二)
方白鹿独自走在吉隆坡的寒夜里,水珠噼啪砸落在橡胶雨衣上。他心中被深入骨髓的痛苦所围绕:
“好穷啊……”
其他的阴谋诡计、陷阱圈套,都比不得这荷包里的窘迫来得恼人。
此时安本诺拉已带着解守真的人头,回石油塔里的丹房静坐调息去了。方白鹿对受到伏击的地铁的安全性产生了质疑,便自己徒步走回店铺。
虽然已下了决心,打算走上练气士的道路——
但已近乎本能的成本估算,又给他添上一丛丛的烦恼:
首先要预约“离寺”里的和尚上门检修,把五金店里算力管道的带宽增上一倍——旧有的套餐能否支撑观想机的使用所需,还得画个问号。
“等观想机组装好之后,最好再找个行家来调整一下硬件。啊,又要出血了!等等,店里的吊顶装得了观想机吗?不然装在公寓?害,算了,直接买个立式的吧……”
方白鹿的脑瓜子里胡思乱想着。
严格来说,吉隆坡所有的民用观想机都是微机道学研究会里那台庞然大物的子机,无法脱离研究会的网络独立使用。
这么贸然联网,除了“自投罗网”方白鹿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除去方白鹿自己的小手段,要是还有上师用三密加持联网协议,能消去不少因此而走漏自己身份的风险。
不管怎么选,多出点血,加钱用那些贵的套餐就对了。上师们出寺行走所需的香火费用可不是小数目——可这钱又节省不得。
“庆云观,我们还没完!”
方白鹿咬牙切齿:他可不相信安本诺拉这个木脑袋懂得多少杀价技巧……一定要想办法亲自上阵,用唇枪舌剑从庆云观那搞点利是回来,敲它一笔大竹杠!
不然别说丹法修行的额外支出,光是观想机的日常维护费都要掏空自己的老底。
“除了观想机,运行的丹法也得挑一挑啊。不然找安本要点研究会里的内部材料吧……唉,修行烧钱啊。”
方白鹿拢了拢雨衣,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小巷。
五金店的招牌还在有气无力地闪动着——似乎为了映衬主人的心境,灯光都愈发黯淡了些。
不知道小新晓不晓得怎么招待客人?要是店里不多些进账,只怕他还要再寻找些野路子来搞点钱。
方白鹿想起老刘头“生前”介绍给自己那琳琅满目的角先生,心头涌起重重的悲哀。他忽地鼻头一酸,几欲垂泪:
“或许换一副皮囊到酒坊里当牛郎,才是我的归宿吧……反正一贴符,被什么金主老太颠鸾倒凤也不知道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他低着头,长吁短叹地推开五金店的玻璃门:
“哎……小新啊,我回来了。店看得怎么样,有没有客……草?!”
方白鹿根本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店铺没多久,回来时望见的却会是这么番景象:
本将狭小店面塞得满满当当的货架们不知被谁推开,歪扭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斑斑点点的暗红血迹从门口绵延到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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