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这也是他之所以兜着圈子,以免被安保部队包围的原因之一:虽然“飞剑”在手,但短暂接战带来的损耗,也是现在的他难以承担的代价——等等还有更激烈的战斗要打。
“我需要安保主管的位置信息。”
阵法的中枢,必然在安保主管那……
他蹲下身,在一地的尸骸中搜索起来。
第104章 交击(下)
散碎一地的血肉中,并没有多少有用的物件。这些尸兵被方白鹿割得太过零碎,唯一翻捡到的营养液还破了个口子,与地上干涸发黑的血迹混在一处。
方白鹿无法体会孕妇的感受,但他却敢说自己的两条足三阳经脉比胎儿还要贪食、对身体的每一点养分需索无度。他轻轻用手掌拢了拢自己的上臂:短短的时间里,手臂维度肉眼可见地缩减下去……食物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足三阳经脉正在分解方白鹿身体中的脂肪与肌肉。
“我的体力不多了。”
轰!
雷电斩开吉隆坡的夜幕,甚至一时间盖过了无穷无尽的霓虹。
方白鹿掏出拆卸下的、安保头盔的半透明护面,上头闪动着单调的信息界面:这是他第一剑切下的那颗头颅所剩。护面上的光点与棋盘般的方格,该是就代表了这附近其余的安保部队与街道的地形。交互界面十分简陋,该是尸兵在没有连上阵法时,用来互相掌握位置。
附近的街道中埋伏了十来个战术小组,正朝着自己包抄过来。
其中有个大喇喇的白色光点,躺在中心——这便是阵法的中枢、安保主管的所在。
“简直像故意告诉我的……”
但五金店里的拾音器信号被苍阳子屏蔽,不然可以掌握更多的信息。
他对准护面上跳动的方位,向安保主管的方位走去:这是不是陷阱都无所谓,自己余下的体能已不足以继续执行连打带跑的游击战术了。与其被一波又一波的尸兵或刀客彻底磨干最后一点体力,倒不如去看看这安保主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方白鹿心里明白:现在决定这场战斗走向的,其实是安本诺拉与兆吉子之间,先赶到的那一方。一旦兆吉子首先到达,那么被掌握了位置的自己在哪里都逃不掉——已有些双脚发软的自己,可跑不过练气士。
……
虽然已经隔空交手了数次,但这还是方白鹿第一次看见那油腻声音的主人:
安保主管正翘着二郎腿,擦拭着脚上的皮鞋。他闲适地坐在满是泥水的小巷中,身下作为椅子的是一位跪伏在地、一动不动的尸兵。那整齐的亮白衬衫与打着四手结领带的上方是一张朦胧的面孔:明明每一处五官都清晰可辨、但合在一起却……
方白鹿稍稍挪开视线,便已然想不起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模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各不相同的种种脸庞都从脑中掠过、最后只记得安保主管戴着一副嵌入式、没有镜腿的黑框眼镜——它植入在山根上,镜片散发着白晃晃的光线。
是散发,而不是反射。四周的霓虹光圈五颜六色,不可能在镜片上反射出那般纯然的白。
“给镜片装LED灯泡了还是什么玩意?看起来是蛮唬人……这脸估计是根据认知学做过专门的调制吧。”
除了那扮作家具的尸兵外,安保主管周围再无其他人。这大唱的“空城计”,反而让方白鹿不急着第一时间出剑了。从护面的平面图来看,其余的尸兵也都被这安保主管驱赶到远处。
安保主管发现了方白鹿,轻轻敲动那溢散着白光的镜片:
“嗨呀!方老板,您果然英姿飒爽、丰神俊逸,属实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虽然性格讨嫌、诡计多端,还像粪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但我看这阿罗街再无第二个……”
方白鹿摆好姿势、在路牙子上坐稳,懒得理会安保主管夹枪带棒、想要找回之前场子的无用话:
“你可得了吧,别废话了。我知道你是故意把位置暴露给我的……你被我打进土里的后手呢,挖出来了吧?”
安保主管说了一半的话被打断——虽然他的脸有如隐藏在云雾中,但方白鹿还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到了牙齿上下挫动、暗藏隐隐怒意的窸窣声响:
“方老板,给您脸面,是同为生意人的欣赏、是想跟您聊聊天。您前些时日的一切策划与布局,我可都推算出来了。等等!先别回话,容我细细道来。”
“策划?布局?”方白鹿不禁一愣。
他双手比出大拇指,一个对准自己,另一边则冲着方白鹿翘起:
“差不多三周前您以赠予形式,分出贵店的三成股份给了外门道士。这家伙性格古怪,明明挂单在研究会里,却一次交流研讨会也不曾参加;本是会里孤僻得不能再孤僻的边缘人物……”
安保主管双手握拳,朝上敷衍地扬了扬:
“可接着他却忽然协助魁先生,从‘福义胜’里拿到了有关于活死人的信息。这事还在会里作为练气士间团结友爱的典例,被内部被通报表扬……这些事里头,谁的得益最大?”
他一指方白鹿,话里带上了满满当当的自信:
“是你!”
方白鹿眉毛都不抖上一下,依旧是那副气定神凝的模样。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玩意?!他知道我是活死人了么——”
“方氏五金店凭借这次赠予,一跃而成道产;外门道士风头正盛,说不定就要由挂单转成正式会员、他的道产自然也要随之水涨船高;福义胜被几近连根拔起,五金店再无掣肘,随时就可以在这阿罗街上更进一步……福义胜的地盘里之所以忽然出现一具活死人的尸体,怕也是有心人安排的吧?”
安保主管拍了拍手,话里带上遮不住的激赏,与丝丝缕缕的嫉妒:
“本来我还以为那都是外门道士扩充势力的计划。但直到看见那柄飞剑,以及您对敌的风采……终于恍然大悟:您才是这一切的驱动者、弄潮儿,是外门道士真正的主人。好手段、属实好手段!如果没有我这旗鼓相当对手的出现,不出几周这阿罗街就是您的囊中之物了吧?在那之后,小小的五金店说不定还要鱼跃龙门、注册为研究会的子公司呢。”
他嘴里啧啧作声,发出带着表演性质的叹息: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咱们间可是有不少的共同点:放眼整个吉隆坡,有几个人能像你我这般,身为凡人、却可以对练气士随意驱策?只可惜,最后却要沦为敌手呐……”
方白鹿嘴巴半张、挠了挠头:
“啊、啊……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安保主管的推断如果忽略掉仙人肉身的存在、与自己活死人的身份,确实也合乎逻辑——但缺失了最重要的信息,还是令他的思路与现实的发展不大相同。
看见仿佛被人拆穿、惊讶得哑然无语的方白鹿,安保主管一摊手、肢体中散发着满满的洋洋得意:
“我知道,被人看穿肯定很惊讶吧!但是您可别让我在这表演独角戏啊?咱们有来有往地切磋切磋,您有没有发现我身上有什么秘密?还是说,您的观察力——”
方白鹿轻轻出声,打断了安保主管。他知道对方听得见:
“你是偃师俱乐部的会员。”
“还有,今天街里的这场喜宴是你搞出来的。以免战斗造成消费者死伤、影响到社区的经济。”
苍阳子与吉隆坡远隔千里,却恰好在这城市里有一个手中握有不俗资源、还能用认知学调制面容的“网友”。结合苍阳子除去练气士之外的另一重身份与对偃师俱乐部的些许了解,方白鹿自然而然地得出这个简单的推论。
“偃师俱乐部的结构果然松散,这安保主管竟然对仙人肉体的事一无所知么……”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你没什么朋友,平时很孤独。”
这句就纯粹是为了凑数所随意丢出的烟雾弹——这安保主管这么喜欢胡思乱想,就让他再多一些思虑:这么讨人嫌的性格,肯定也交不着朋友。
安保主管垂下脑袋,眼镜投出的两道白光随着脖颈缓缓摇了摇:
“这事也被发现了么……看来我的寂寞已经太过溢于言表了。不过,男人的精力就应该放在事业上。哎哎!您可真真是神目如炬!太可惜了,本来咱们俩或许可以成为知己,共创一份事业呢。世道弄人啊!”
他从“人椅”上站起身,把领带收紧:
“抱歉,闲话说到这也差不多了。继续放任您扩张下去的话,我也没有能在未来挫败您的把握。所以,很遗憾……还是要兵戎相见。外门道士快到了吧?不把你们一起收拾在这里,我以后睡觉前还得多吃上几片安定。”
“虽然还有个烦人的网友干扰,但这次可不会让您跑掉了。”
第105章 道斗道(一)
方白鹿在刚刚的“闲谈”中,打量了安保主管许久。这绝对不是一个练气士……甚至,都没有多少显眼的改造。
他究竟为什么有把握抵挡近乎无坚不摧的飞剑,还要留住自己?
这只有在出剑后才能得到解答了。
手机从方白鹿肩旁升起;它呼啸着、旋动着,就要直取安保主管的头颅——
接着,一切都改变了。
出剑的那一瞬间,方白鹿的视力便“消失”了:之前眼底的雨中小巷再也不见,只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种种“广告”横亘在视野里、好像有一堵长在他头上的广告墙。他站起身、转动头,但那层挡在眼前的、不停变化的宣传彩页却怎么也不消失——
“是圆光术……他给我的视网膜投射了广告。”
方白鹿向后翻滚,耳中传来安保主管幽幽且不舍的声音:
“我的名字叫‘解守真’,希望您会记在心里……日后,我会去追思盒里看望您的。”
安保主管“解守真”的声音来源正不断移动——要依靠听力追溯并锁定他的方位,恐怕还是有些困难。
方白鹿紧紧阖上双眼又睁开,但无数变换的、关于各色商品的文字与视频依旧有如追魂的恶鬼缠着他。
“广告——每个人从其中看到的故事都各有不同。没有及时购买的消费者会觉得悔恨、买到的又看见了对商品的珍惜;有人看出要及时行乐,也有人明白这是一本涵盖万物、为众生指明存在意义的人生指南!没有广告,多少人只会在浑浑噩噩中度日,而丝毫没有可供追寻的目标呢……”
方白鹿平日很少听人慷慨激昂地发表狗屁不通的演讲——一般他才是对着顾客唠叨、分散客人注意力的那一方。
“他应该买的是为自己身周一定范围里的人,都自动投放广告的套餐……等于一进入这解守真周围,便自动失明了……”
“买卖之外无大事。方老板,你从广告里看到了些什么呢?”
“我吗?我知道广告费很贵,更别说是这种用圆光术定点投放的广告了……”
与失明无异的方白鹿扶住一旁的墙壁。他蜷起身子,让手机有如卫星般围绕自己旋转,以阻挡解守真可能的近身:
“让我算算啊。用圆光术投放这个密度的视讯弹窗给普通居民的话,每秒钟的收费倒也还好。但是投放给我这种道产的个体户——那可就烧钱了。解守真,按你手头的安保经费够烧多久?”
咚……咚,咚。咚!
某种重物与地面冲撞的声音正由远及近传来,似乎有一只巨大的青蛙正在街道间纵跃。随着这声音响起,解守真的话语里也染上一抹喜色:
“光这一招确实撑不了多久……但现在时机刚刚好,也就不需要再浪费别的资源了。”
他的声调陡然升高:
“烂铁,共同团建的经历将为我们的办公室染上奋斗的华彩!记住公司的狼性文化——宰掉他!”
云开雾散,方白鹿视网膜里的杂乱图像消失了。
咚!
眼前早寻不见解守真,只有碎石飞溅、尘土弥漫;而道人立在砸出的深坑中。他那本是淡青色的外袍被隧道中的泥石染成土黄,细细编成的小辫与道髻也全已散落。只有四肢上钢铁的幽幽冷光,丝毫不曾衰减。
“兆吉子”到了。
“看来之前砸落的地铁车厢也没起多大作用……”
兆吉子那用铆钉接在脸上的铁皮,一角向下蜷起——但那带着千钧之力砸下的地铁车厢也只留下这么些许的痕迹。
他头顶的气泡中回转着全新的、惟妙惟肖的卡通:
那简笔画出的图样里,二次元版本的方白鹿两眼是个X号、头上肿起高高圆圆、包子似的夸张肿块。但在这俏皮夹杂可爱的表情包中他只剩下个头颅,正被卡通版本的兆吉子提在手里。
方白鹿心底忽地闪过小小的疑问:如果这兆吉子要杀我,苍阳子挡得住吗?现在看来,解守真和他口里的“烂铁”是横了心要取自己的性命……
但这只是他繁杂思绪中的一条。方白鹿将奔波一日,所剩无多的气力注入双腿,向后方跃去;而手机像上次在地铁中的交手时一般无二,划出直线朝兆吉子激射。
方白鹿不指望这一击能够建功:上次兆吉子击落手机的表现,已经证明这招对他无用。但只要能稍稍阻隔——
叮!
兆吉子那闪着蓝钢色泽的五指与飞射而来的手机屏幕擦过,金红色的火花星星点点、从碰撞处飞出。
“他想去‘抓’手机……?”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铆钉松脱些后的兆吉子比之前反应更为迅捷。
他那柄能够在身体中游动的长剑无声的从袖口中探出,向着被略略延阻、去势稍慢的手机挥去:
乒!
像是被击出全垒打的棒球般,手机直直向天飞出——方白鹿的防线,就这么被击溃了。
兆吉子向前踏出、一步接着一步,每一下都深深地蹬进地面中、却又迅捷无比地交替着。
下一刻,兆吉子已经来到了方白鹿的面前。那从掌心里透出的利剑朝着方白鹿的喉结点来,眼见就要穿过他的脖颈。被击飞的手机正重新从天顶俯冲而下,但已然太迟——
接着,兆吉子的剑刃停住了。
羊头人身的虚像保持着沉默,于空无中浮现。它盘膝悬在兆吉子的头顶,十只畸长的手指尖端延出蛛丝般的细线,连到兆吉子的幽蓝四肢上:
苍阳子的十指点动着,像是在敲打着什么、也如同在演奏乐器:随着它的动作,丝线有时膨胀成绳索、有时回缩成发丝。细细望去,那全是由一个个似是而非、难以分辨的汉字组成。
方白鹿还想继续奔逃,但无力的双腿已到达了极限。他勉强站稳,一边向后挪动,一边观看眼前的斗法。
嗡嗡嗡嗡——
兆吉子脸上的铁皮剧烈地颤抖,接着:
噔!
铁皮的中央忽地凸出一块,那被完全遮挡的口里似乎有什么要挣扎而出。
兆吉子的剑向前动了一寸、接着又是一分……
丝线越拉越长、每个字符的间隔愈发地宽大。兆吉子头顶气泡内的卡通画面如消融的冰雪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笔精墨妙、用山水画风绘就的蝴蝶。它扑打着翅膀、恣意地飞行,在前进的轨迹上留下道道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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