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方白鹿两眼盯紧那可怖的印痕,脚下却丝毫不停,继续向地铁车厢的尾部移动。
呲——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切割声,淡灰色的长条剑刃刺穿了金属车顶。深黑中混杂着幽蓝,闪动着钢铁色彩的手插进切割出的缝隙,将半块车顶掀了起来——
随后,一名道人落进了车厢中:磨砂的铁皮用铆钉固定在他的头部,将五官遮挡得严严实实;头发细细编成一条条小辫,最后盘到一处扎成了道髻;道人的四肢皆是闪着幽蓝的深黑金属,映衬着身穿的淡青长袍。
全息光线凝成的文字构成一轮竖直的光圈,笼在他的脑袋上: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
脚底处那细长的剑刃没入他的腿中,在皮下游走穿过腰腹,一路向上——
道人将手伸向自己的后颈:刷!就好似直接将脊椎抽出当作武器一般,他从脖颈后方掏出那柄长剑。剑刃有如活物,像是蟒蛇般扭动、蜷曲。
“兆吉子,无常心。兆吉子,无常心。兆吉子,无常心。”
他脑旁那轮滚动播放《道德经》片段的光圈忽地一变,成了四四方方的矩形,精细的纹路类似真正的纸张——像是一张名片。无数的“兆吉子,无常心”六个字重重叠叠地在“名片”上浮现,像是一波波的海浪。
“名片”再次转换,变成带着俏皮勾角的椭圆,好似漫画人物说话时的气泡框:
气泡里是一个卡通形象、单手持剑的道人,四周则是飞散的人头——头颅上用鲜艳色彩涂抹出的痛苦表情无比生动。说起来,倒像是某种极为血腥且残忍的表情包。
“兆吉子……他的名字?这是个练气士?!”
方白鹿掏出手机:这是他想象中最坏地局面了。
第86章 一次追击(五)
对方如何视物索敌?采用的攻击方式、能够跨越多少距离?身上有没有可供分辨的弱点?
当一个新的敌人出现在方白鹿面前时,这是他会提出的问题。原因无他:现在的人们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尤其是练气士——信息才是一场战斗取胜的关键。
“冷静、冷静……不打无准备之仗。”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孤身面对练气士,但依旧有抹不开的恐惧。方白鹿与道人“兆吉子”对峙着,视线在他周身上下扫动:
用铆钉固定于面部的铁皮,肯定不是用来防御——面部的器官柔软,其后便是大脑。光是钝器或是冲击就有可能使他出现脑震荡,更别说鼻口这些部位一旦出血便容易呛进气管,引发咳嗽了。
加之还阻碍了他的肉眼视线:没有人会凭空剥夺自己的观察手段。
“那么就是为了修炼某种秘术而自我设限,或是……”
他想起安保主管对这“兆吉子”的称呼——“烂铁”。方白鹿从未见过对练气士如此不恭敬的人,更别说还来自微机道学研究会的子公司。
“有点意思……被捕获的独行练气士?也不是没有可能。”
练气士的奇诡外表并非装饰:对于追求灵肉合一的他们来说,外表的特征通常就是异化后的内心体现——他们由丹法所生的改造与道果,也都遵循着这一规律。
“钉住脸的铁皮……自我封闭?自闭症?”他百思不得其解:对练气士的了解还是太少。
方白鹿往后挪动一步,那道人“兆吉子”亦步亦趋,踏步跟上。两人分立在一节车厢的首尾,中间是约莫六七米的距离。
他那沉重的双脚不着鞋履,与车厢地面相击时发出摄人的碰撞声。就算忽略掉那柄无定型的可怖软剑,这大质量四肢一举一动间带起的力量就有如旧时代的挖掘机。
方白鹿认为这兆吉子的生体构造肯定经过细微的调制,甚至更换了大部分骨骼与肌肉:正常的脊椎动物根本难以承载如此庞然的自重。
“表达方式。”方白鹿想到,“从他们的表达方式里找点线索。”
至今方白鹿亲眼见到的有三个练气士——外门道士安本诺拉、魁先生、与眼前的这位“兆吉子”。
安本诺拉经过改造的“双重发声”结构是为了仪轨诵唱,魁先生通过面巾显示文字进行交流——方白鹿怀疑这与他养的“小鬼”有关——而兆吉子……
方白鹿望着那由全息光线投出,滑稽中带着惊悚的表情包,心中愈发笃定这多半与兆吉子的能力有所关联。
“无常心……无常心。什么意思?某种秘术吗?”方白鹿不由得痛恨自己平时没有多去了解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他将一手搭在车厢间的门框上,那里的玻璃已经碎裂:表面看方白鹿正扶着车门,实际上他悄悄将攥在掌中的“手机”由缝隙中丢了出去。
方白鹿选择了一种更有把握的出剑方式——偷袭。当两人对峙时,手机正沿着地铁的侧车壁朝那“兆吉子”缓慢移去。
因为手机正漂浮于车外,他无法用肉眼观察,只能大致地凭记忆估算手机的位置。
“他为什么不攻击?是在等后援么……”
方白鹿随即发觉车头那传来的交火声逐渐微弱:庆云观的安保部队恐怕已经稳定了局面。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方白鹿正决定动手,兆吉子却先有了动作。
他右手横握长剑,向左臂腋下探去。双腿则一前一后,踏作弓步。
看见他的动作,方白鹿下意识地出剑——
“手机”像是蜂鸟般,从兆吉子身后已无玻璃,成为空洞的车窗中飞进车厢。它绕出一个优雅的圆弧转到兆吉子身前,直直向他的右上腹刺去:方白鹿瞄准的是他的肝脏——只要这“兆吉子”还保有人类的形态,肝脏受创就会马上瓦解他的战斗能力。攻击这个位置,有时甚至比击打头颈还要有效。
这种距离的固定靶,方白鹿还是有信心击中的。
“手机”飞出前的那一刻,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对了,他的姿势不太像进攻啊……?”
“无常心!无常心!无常心!”
兆吉子脑袋旁的“表情包”消失了,只有不断重复的“无常心”三字像是警告牌一般地闪动。
叮!
兆吉子忽地直起身子,斜插在左腋下的持剑右手往身侧甩去——这是个犹如打乒乓球时反拍的动作。随着金铁交击的清脆声响,手机被敲击得斜斜拐出轨迹,在车厢的地面里凿出一个深坑。
方白鹿因为惊讶而大张着嘴,身体却一刻不停,转身向车尾跑去。手机在车厢地面刨起一条有如地鼠在土中移动般的鼓包,飞回他的掌中。“收剑”倒是他现在最为熟练的动作了。
“这是什么肢体反应速度?!”
方白鹿有种莫名的想法:在自己“出剑”之前,这兆吉子就已经准备好反制了。
“怎么回事?预判了动作么,还是……”
不管是哪种,方白鹿都明白了一点:不能和这练气士继续纠缠下去——自己既然无法快速解决掉他,那等安保部队的其他人跟上后,麻烦就更大了。更别说继续打下去,恐怕自己才会是被解决的那一方。
“必须拉开纵深,不能被他们包围。”
咚!呜——咿——
正奔跑间。整间的金属车厢发出了嘶哑的尖叫。
方白鹿顿时感到自己从平地奔跑变作了爬坡。这不是错觉,整个车尾正在向上倾斜。他回过头:兆吉子双手抱拳,砸在他自己的脚下——巨大的势能使得车厢有如跷跷板般往上翘起。
“这么高的出力,为什么不用一些更有效率的方法?”
他有些疑惑:自己虽然用“手机”护住了身后,但是以“兆吉子”之前表现出的反应速度来看,完全可以找到空隙对自己进行投掷攻击——就算不用他手上那柄有若活蛇的软剑,随便扯下一张椅子朝方白鹿抛来,就可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练气士的智能好像有些低下……是入魔了么?”
从“兆吉子”表现出的改造来看,他的丹法该已修炼得颇为精深:四肢那可怖的输出功率,不是市面上一般义体能够达到的。练气士通常有着与之相配的判断力、分析力:他们的脑子里,据说除了神经元就是数不清的芯片。
随着车厢的倾斜,方白鹿的双腿也开始打滑——之前在警卫室里踩到太多的体液与脂肪,现在鞋底的抓地力顿时显得不够用。
方白鹿瞄了眼正不急不缓朝自己走来的兆吉子:他的双脚一蹬一踢间,脚掌深深嵌入车厢的地板,在这倾斜的地面上有如走楼梯一般闲适。而方白鹿却因为角度开始接近垂直的地面而朝着兆吉子滑去——
“得有一个着力点,才能跳出去。”
“手机”重新飞出,在方白鹿脚边悬停,与地面形成一个斜角。
他跳起身,双脚狠狠蹬在悬停于空中的“手机”屏幕上——接着这股反冲的力量,方白鹿朝斜上方飞跃出去。他将身子尽力团起,把双臂护在自己脸前。
啪!方白鹿撞碎车尾门上的玻璃,伴随着漫天的碎屑跳出了地铁之外。
第87章 赛博时代爱情故事·其一(一)
方白鹿在空中扭过身子,摘下腰间的两枚“夜明珠”,向车窗内丢去。
人处于无法借力的半空,又要强行改换姿势——这让作为定向辐射性闪光弹的夜明珠根本无法瞄准目标。
但他也没打算用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闪瞎兆吉子的眼睛:那一层磨砂铁皮后方到底有没有视力器官还是个疑问。
方白鹿闭上眼睛,将双手食指塞进耳朵——
嗡!嗡!
难以言喻的巨响从两枚“夜明珠”中绽开,就算有手指的阻隔,也让方白鹿头晕脑胀。
“夜明珠”释放的高达200分贝的噪音,足以使范围内的正常人暂时失去听力。
“看不见,也该听得见吧?”
既然兆吉子可以接收到安保主管的命令,那么他至少保留了一定程度的听觉。
身处半空的方白鹿艰难地扭转身子,用双腿落了地——足三阳经脉虽然提供给他强悍的爆发力、腿部力量与柔韧性,但却没有让他拥有一定高度下坠落时如何稳妥落地的肌肉记忆。
此时这节车厢的尾巴正卡在隧道顶端,离地约有六米——换成房子,有两层多高。
只有在安装了轻功之后,才能有那种举重若轻的效果:现在方白鹿只得用他的战术翻滚卸力。他娴熟地滚出数圈,地面轨道尖锐的凸起硌得他的肋侧生疼。
“嘶!”
方白鹿揉着依然剧痛不已的两肋与手肘,站起身来。他望向身后经过“夜明珠”洗礼的车厢:
车厢的尾端翘起,甚至嵌入了隧道承重壁的顶端——就像是一具歪斜的棺椁。
随后这棺椁被打开了:
兆吉子那带着金属色泽的双手掀开车厢坚硬的地面与车皮,就像是常人掀开门帘般那么轻松。
他闲庭信步地踏上地面:90规格(90KG/m)的重轨铁路随着他的步伐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响。
“不至于吧……有那么重?”方白鹿的眼睛都发直了:这可是能承载客运地铁的铁轨规格啊?
“……啧。”
虽然方白鹿并没有对“夜明珠”抱有多大的希望,但望见晃也不晃上一下的兆吉子,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挫败。
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
“至少证明了这兆吉子要么整个听力系统经过增强,要么有特别的神经系统平衡方式。”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多获取了一分情报——要对敌人和对手保持好奇心。
“再让我多了解你一点吧。”
方白鹿嘴里轻声念叨:每多收集到一点信息,这练气士在自己眼中便脆弱一分。
“再说……我也不是全无办法啊。”
他没有管自己酸麻胀痛的双腿——足三阳经脉在连续出力下已无比疲倦,有了经脉寸断的风险。他从腰后拿下那柄伴随自己出生入死多次的亚音速沙包枪,将兆吉子套进准星。
方白鹿连开了两枪:第一发沙包弹瞄准了兆吉子覆盖铁皮的面部,第二枪却是随意点动。
这次的兆吉子并没有像之前那般郑重其事、预先做好防御姿势——他甩动着右手,掌心中延伸出的软剑斩开了第一发沙包弹。至于那第二发,兆吉子有如没有看见般,任其飞过脸侧打在地铁车厢上。
“没管第二发……是知道打不中么?”
沙包弹中小小的钢珠落在地上,与铁轨相击发出叮叮之声。
“会保护面部,说明钝性伤害还是有效的……但是这次动作很随意,兆吉子肯定是能够察觉出‘手机’对他的威胁。”
方白鹿将亚音速沙包枪放下,静静望着兆吉子头顶上又再次改变了的“表情包”:卡通道人手中那蜿蜒扭转的剑刃上穿刺着一枚头颅,从那惟妙惟肖的五官勾画上看来正是方白鹿本人。
“你生气了啊?”方白鹿重新折叠起亚音速沙包枪,将它插回腰间,抬头望向隧道承重壁的顶端;“但是今天你搞不定我了。”
兆吉子跟着方白鹿的视线,一齐望向上方——
“位置刚刚好。可以先暂时告别了,这位仙师。”
那之前被他击打翘起、卡在隧道混凝土中的车厢,现在正带着千钧之势向兆吉子压下:巨大的势能带起无匹的风压,吹开周围的尘土。
“智能很重要,这个练气士现在太呆了。”
刚刚那两枪沙包弹都是为了掩盖再次出剑的手机——方白鹿已经将自己一心两用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而“手机”瞄准的是车尾卡在承重壁混凝土中的位置,并完成了任务:只要将其周围的混凝土击开打碎,这车厢便会重新落下。
方白鹿虽然不了解吉隆坡地铁是哪家公司中标后建造,可他却听过作为车厢材料的合金是如何粗制滥造。在自己的前世,空载(无乘客)情况下的地铁车厢一节大约40吨重。
但现在的吉隆坡地铁,一节地铁车厢的重量在空载时大约不到8吨——这降低了的牵引耗能,缩减了维护成本:至于增加的脱轨与事故风险,并没有多少人在乎。
而这8吨的车身重量,再加上下落时的重力势能与兆吉子可怖的自重……
“自作自受。”方白鹿心想。
这印证了方白鹿之前的猜测:兆吉子之前击落飞剑与沙包弹,其实对那些“针对自己的攻击性行为”作出反应。加之不知原因的低智能,使他没有察觉方白鹿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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