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但这架手机呢?
在过去它是玩具、健身用品、还是比赛道具呢……
“恐怕要好好测试一下手机的性能,才方便判断了。”
不知怎地,方白鹿虽然明了这其实是一柄飞剑,但还是习惯用手机来称呼它——这样的称呼更为亲切,让他想起在旧世界的生活。
狂笑包裹着引擎的嘶吼、轮胎在积水里打滑的哗啦声,像根锥子似的直入方白鹿的耳朵。
这次的声音尖利且清晰,发出声音的人该是已经到了巷子口。
“怎么回事?”
方白鹿抛下停止旋转的手机窜起身,跑到工作台旁调出店外的监控画面。
藏在方氏五金店招牌里摄像头传来的画面有些扭曲模糊:那是之前雨势太大,渗进了镜头上保护膜里的缘故:
逐渐缓下的雨水中,射来十多束车前灯的光圈:一群经过深度改装的电动车正从主干道拐进巷子,向最深处的方氏五金店冲来。
方白鹿一愣:
“……夜游神?哪个帮派的?”
这些流窜在吉隆坡街道上的电动车骑手,他已经有段时日没见到了。
电动车清一色的改装雨胎在积水里卷起层层波浪,声势骇人。
每辆电动车上后座上都载有乘客:他们肌肉虬结、满是夜光纹身的手上挥舞着铁链与撬棍,在巷子本已残破的墙壁上敲出火花。
吵闹刺耳的声浪中,有个夜游神竖起了手中用帆布和长杆做成的大旗,左右挥动。
黑色帆布上用猩红的喷漆画着几个大字,在雨水的浸透下有些模糊。但在旗杆上绑着的手电筒灯光下,还是能够辨认:
“阿罗街十三太保”。
“……啊。听说过。”方白鹿挠了挠鼻头:自己之前正好在广安花园的电梯涂鸦里见到了这个名字,当时还不禁感叹了一下作者的艺术天赋,“一群很有绘画品位的鬼火少年。”
“这阵势,是要在五金店里来上一波‘零元购'啊?”
看着这帮身体强壮的高大恶徒们,方白鹿倒知道他们其实也就不过十五六岁——合成食物里的激素含量极为惊人,也影响了新马来年轻人们的身体发育。
“倒是福义胜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这些小混混都快杀进我店里来了。”
方白鹿不禁在心里痛骂着不管事的福义胜,阿罗街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这保护费自己也没有少交过……
“啊……不对,错怪他们了。”
自己差点忘记前些日子福义胜近乎被魁先生单枪匹马灭帮,剩下的十来个帮众和角头还是自己帮忙救下的。
“哎……刚欠我个乙级人情,就跑去休养生息了吗?”
方白鹿心里知道拥有遗物“关圣帝君像”的他们自保绰绰有余,但街头角斗恐怕要被打得屁滚尿流了。
那福义胜收缩而产生的地下权力真空,恐怕又要在阿罗街上引发一场街头战争。
方氏五金店作为地下网络的枢纽之一,被人盯上也并不奇怪。
“等解决完这些群小屁孩,我得记得去进点武器回来……”
一旦发生街头战争,那枪支武器的利润可就成倍地翻了。
至于新马来西亚官方的警备力量,就不在方白鹿的考虑范围内了:阿罗街这种贫民窟,向来是处于“三不管”状态。
“一帮小兔崽子……”方白鹿盯着在五金店门口大呼小叫、甚至试图在积水中烧胎的夜游神们又好气又好笑。“有没有搞错,我这可是道产啊……?”
在方白鹿看来,五金店已经成为道产的消息可不算秘密——怕是有人挑动这帮愣头青来试探自己呢。
他敲敲工作台,考虑怎么样以最小的损失收拾这帮小混混。
第50章 切玉如切泥(下)
高野今年十六岁,达里尔·高斯林是他的本名。遗憾的是,与许多偷渡到新马来的化外之民一样,他对如何用母语拼写出自己的姓名一无所知。
但高野并不在乎:北美那蛮夷之地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错误的出生地罢了。
他斜斜倚靠在自己的电动车上,环视了一圈周围纵声嚎叫狂笑的同伴们,接着把电子烟夹在中指与无名指之间,时不时地笼住脸嗦上一口。
在邻里街坊的评价中,高野是个聪明、自制的娃儿:
比如当同龄人还在试图在网站里下载到双修模拟器、或是幻想着在小巷里迎面撞上完好无缺的布施者时,他最想得到的胯下之物却是一辆铁马牌电动车。
而更让高野显得出类拔萃的,是他成功实现了目标。
甚至还更进一步:他还和几个好兄弟一起,组建了阿罗街最得劲的车队——十三太保。
高野拍了拍跨下的坐骑:这辆自己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破铜烂铁,现在却是夜游神间交口传颂的一匹野马。
他的父亲逝世前,曾经呢喃了一句模模糊糊的乡音。不了解母语中各色谚语典故的高野,对父亲的那句“坠下的苹果不会离果树太远(The apple does not fall far from the tree.)”感到十分不解。
后来他才搞明白,父亲多半是在表达“虎父无犬子”、或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意思。
“等我二十岁的时候,一定天天抽‘三五’。”他装模作样地把电子烟的喷口按在手掌上,“那滋味……叫一个美啊!”
周围的同伴们听到这句话,不禁一个个景仰地转过头来:
这里抽过真正纸卷烤烟的人,就只有高野一个。而他也没忘了经常宣扬自己这段饱含野性的体验,来巩固自己的领导地位。
高野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坠落的雨水让头皮有些发痒:
家中的经济情况十分窘迫,甚至连染发剂的费用都要节省。以至于天生淡黄色头发的他,不得不动了廉价且直接的毛囊切除手术。
“哥几个,别忘了。”他捏着电子烟,用手背敲了敲车头。
其他太保们心领神会,纷纷打开电动车上的全息发射器:
一具具浑身印满商标的热辣胴体从光芒中诞出,毫无保留地向四周挥洒着自己发育得饱满圆润的第二性征。
这些赤裸亮眼的身躯也是高野智慧与领袖魅力的体现之一:他替阿罗街十三太保们拉到了赞助。
街上的非法酒肆与情色茶馆,都很愿意以一点小钱的代价在这些彻夜奔驰的骑手里加上一波自己的广告。
毕竟这些打着擦边球的无证产业,也得不到公共财神的财运庇佑。
但就算是在深巷中,也不能忘了继续播放这些广告:除了视觉上的享受,这也是契约精神的体现。
“就这么一个破店……?”
他打量着面前的“方氏五金店”。玻璃门里躺着一把破破烂烂的摇椅,靠在写着“和气生财”四个大字的墙上。
空空荡荡,就在角落里摆了几具货架和包裹。
“和气生财?呸!”高野朝积水里吐了口唾沫,劣质烟油让他的嘴里灼痛。
这次福义胜不知道遭了什么剧变,在街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帮会,都觊觎这块突然冒出来的肥肉。
但高野与他的老大只对阿罗街感兴趣:多了不仅拿不住,还容易惹上麻烦。
根据老大的说法,这家方氏五金店是福义胜埋在阿罗街上的一枚钉子,必须得先拔了。
高野轻轻用撬棍敲击着自己的手掌,脑海中回转着老大交代自己的什么“以德服人”、“以和为贵”、“仁者无敌”之类软弱的话语:
“只要吓吓他,说服店家老板跟咱们合作……”
但这可不够:老大虽然又强又聪明,但性格还是过于温和。高野自己也是小团体的领导,深知一个温和的头儿对手下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所以这种时候,自己就得站出来了!老大交代的活不仅要完成,更要百分之二百地完成——他高野要把这家店牢牢抓在手里!
高野深谙街头的生存方式——你可以没有智慧、缺少力量,但你一定要够狂、够凶、够亮眼!
比如自己周围的这帮兄弟:人手一条冒着青白色荧光的夜光过肩龙,在阿罗街上这就是独一份。
像眼前这藏在破落小巷里的杂货铺,能有多少本事?
而阿罗街十三太保虽然手里没枪没炮,也没钱去动改造手术,但却有最重要的东西——气势。
等这次拿下了方氏五金店,高野就离他心底深处的梦想更进了一步。
这个梦想他从未和任何人言说,怕被嗤笑为狂人的呓语:
他想做一个练气士。
“怎么还不下来?”高野皱起同样无毛的眉头,从车把下的置物箱里掏出一柄电喇叭: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
他往旁边倾了倾脑袋,等着同伴的应和。
周围的太保们振臂齐呼:
“阿罗街十三太保!”
高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冲着大喇叭发话:
“如果不想你的店铺遭殃,就赶紧给我出来投降!别想狗日的耍花招!”
他满意地抹了把光头上的雨水,把手放在腋下。
阿罗街十三太保的威名,闻者心惊,听者胆战。高野的脑子里已经浮出老板连滚带爬地出来拱手而降的画面了。
“车灯给我开到最大。”
高野一挥手,周遭的伙伴们把车头对准五金店的店门,将氙气灯开到最大。
这是一个朴素的心理战术:当这店老板出来面对这足以把眼睛闪瞎的光亮时,自然会在心理矮上一截。
简单但有效。
“请稍安勿躁,我现在就下楼!”
失真的人声忽地从斜上方传来,引得阿罗街十三太保们一齐抬起头。
“呵呵,知道怕了么?”
高野眯起眼睛,试图辨明声音的来源:“方氏五金店”歪歪斜斜、正有气无力地冒着微弱青紫光线的招牌上,装了一架喇叭——
嗡!
那破破烂烂的霓虹招牌忽然炸起一轮太阳、不,是招牌本身忽然亮起了万丈豪光。这十几辆电动车气灯照出的光芒跟它比起来,就像是萤火与皓月。
“啊!不好意思,我店里电压不太稳,招牌不小心就亮了。”
高野听不见店老板满是嘲讽意味的话语。他只觉得眼睛里往外喷着青色的磷火,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周围的太保们也传来一阵阵悲切的哀嚎,捂着眼睛胡乱地挣扎,向四周摸索着。
咚!一声巨响,似乎是哪个兄弟在摸索的过程中,脑袋撞上了墙壁。
“草!奸人耍诈——”
“哎呀,欢迎光临!感谢各位对方氏五金店的支持,但是现在本店正在重新装修……”
高野忍住眼里传来的阵阵肿痛,逼迫自己睁开眼皮:
玻璃门前隐隐站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叨叨碎语从他的嘴里不停地往外冒着。
咚!咚!咚!
周围传来一声声硬物撞击、以及肉体倒在积水里的哗啦声——似乎其他太保在暂时目盲的混乱中,也与墙壁做了不少亲密接触。
高野扶住电动车头保持好平衡,举起手里的撬棍斜斜指向那团黑糊一片的人影:
“你!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
“先用谈话拖延时间,等眼睛恢复一些再收拾这狗玩意儿……”
高野看似态度依旧嚣张,其实心底已打好了反击的小算盘。
那黑影的肢体摆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挠头:
“阿罗街十三太保啊!你旗子上头不是写了么。人这么多很好,不过如果想要团购价的话,你要的量可得大一点……”
高野狠狠甩动撬棍,试图在墙上敲出一溜火花以壮声势,结果却因为瞎了一半的状态而挥了个空:
“我告诉你!以后你这家店就对我们负责!我们自然会——”
“咦?”那道黑影发出一声惊讶的感叹,完全无视了他慷慨激昂的宣言;“你们全是男的啊?不是还有个什么‘带刀少女组’么。我看你们的涂鸦倒是都画得挺好。”
“喔?!老大说的没错,艺术作品果然有助于宣扬我们的威名。”
高野心里闪过一阵惊喜,不禁对这惹人讨厌的黑影略微少了一丝反感。
之前连绵不绝的撞击声已经停止,身周兄弟们的哀嚎不知何时也都已消失,该是已经从混乱与恐惧中平缓了心情。
他的视力略略恢复,看着玻璃门前逐渐变得清晰的年轻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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