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虽然收获了计划中的战果,可也付出了无法逆转的代价。
……
但怪物之间,也有区别:铁面孔女人的双眼仅仅只是装饰,这群蜷缩起的怪形、映不进她的双眼;同样的,她也听不见周遭的声响。
或许这些受尽折磨的怪物,有向她发出呼唤死亡与解脱的叫喊;但铁面孔的女人耳内、却没有传进任何的声音。
所以她只是径直从它们之中走过——
任它们继续在原地存活下去、继续经受疼痛与苦楚。
……
铁面孔的女人仍在行走。
她只剩下无穷的、满是寂静的黑暗;而在这片静寂之中仅有苦痛——只是……这份黑暗,唤起了她深处的些许记忆。
“太空。地球之外就是黑的。”
这句转过的念头像是一个咒语:黯淡、且不会闪动的光点忽然出现在这深黑的幽暗里;像是星群。
更多的,残破的记忆好像胃袋里的呕吐物般,翻腾着上涌……
……
“……最喜欢的吗?应该是《群星,我的归宿》吧。这么说来,要是能死在地球外头就好了……”
遗言。这是来自于父亲的遗言:在那之后过去了许多年月,但生有铁面孔的女人、还是没有明了其中的含义——无论是肉体与心灵完好的之前,还是现在。
但是……
破碎的记忆如迎面吹来的气流——
等铁面孔地女人走出几步、这些东西已然被她彻底遗忘。
……
……
第327章 老丑(中)
……
……
马尼拉浸泡在寂静的黑暗中很久了;看起来这个漫长的夜晚,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在这个刹那过后:一切都将变得与往日不同。
那颗横亘在马尼拉城市一边的、如同幻梦中景象的巨树——在这个刹那中,回返了沉眠里的意识。
……
他完成了漫长、仿若永无止境的坠落——醒过来了。
就像长时溺水的人、终于有机会将头探出水面——
自己的名字、纷乱迷离的杂念、紧随着清醒的意识;撞进了他的魂魄。
方白鹿下意识地,想要大口地吞咽氧气:
但他旋即便发觉了……没有鼻腔、没有咽部、没有喉头、没有气管、支气管和整个肺部;方白鹿并没有人类该有的呼吸系统。他似乎需要着氧气,又似乎早已摒弃了呼吸;包裹在体表的器官通过与人体截然不同的方式,来维持着能量的供给。
……
同样的,他也看不见、也听不见:整个视觉和听觉——包括着想象和回忆中的画面,以及原本听过并记录在大脑里的声响——似乎都被剥离出了魂魄。
可就算如此——
方白鹿那崭新的身体,依旧通过某种超乎他原本感官的方式、令方白鹿感知到了整个躯体的存在。
“这就是我……现在变成的样子。”
他的根系如此庞大——在地表、占据了半个马尼拉的这颗血红巨树,仅仅只是他身体的部分,一个单独存在的“外设”。而在地面之下,那些被凿穿的水泥、与更深处的土层中……方白鹿的根系所在,正包裹着整座城市的基底。
……
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惊讶:但那仅仅只是心魂之中、来自于旧日的回响。方白鹿这笔直顶向天空、高达近百米的躯体并不像原本的人身,能够通过激素和神经递质、来给予他真正的情感。
长生之道虽然是应用科技的结晶:但它并不符合方白鹿对此类“物品”的想象——与其说他在控制着双螺旋妙树,倒不如说……双螺旋妙树,才是如今的他。
就像在前世里……他日夜使用的手机、计算机、网络与其他电子产品,已然构成了方白鹿的第二大脑;甚至反客为主地对他施加影响一般。
和迷茫、脆弱、多变的方白鹿相比——双螺旋妙树要更加、更加地强大。
……
“我,是否需要一个人形呢?一具像人类一般的躯体?”
他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不过,它并没有浮上方白鹿魂魄的表面。
方白鹿感觉自己的心灵,几乎是以被解离般的状态存在着——
那些往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和他隔着一层厚且坚固的毛玻璃;在那之后是影影绰绰的朦胧,看不清晰。
就算是已经醒来,他仍旧像个游魂:在人世与迷幻之间游离着。虽然他对自我、对细微情绪的观察变得更加敏锐——但那里却空无一物。
……
这并非是他原本想象中、在龟息结束后应有的状态:不过旧时的幻想,离他的距离已然太过遥远;方白鹿已然被这全新的存在方式所填满、所异化——
可仍旧的,在摆脱了最开始的陌生后;他开始用自己更习惯的方式来塑造躯体,以获得更高的使用效率。
这像是为了使用体验而做出的优化,也可能仅仅是方白鹿曾作为人类所遗留下的最后一点本能。
……
首先,是要从无垠的黑暗里生出光亮:
虽然有了超过原本五感的诸般知觉,方白鹿还是开始重建自己的视觉系统——视力仍旧是一种高效的信息收集方式、尤其是在人类社会中。
……
城市之中,那从水泥缝隙里生出的鲜红色野草有了变化:它们的尖端开始膨胀、变得愈发粗大;直到在末梢绽出浑圆的玻璃体,角膜与晶状体;每株野草,都变成作纤细坚韧的眼柄,黑白分明的眸子朝着四面八方转动。
陌生的城市,奇异又似是而非的场景——这并非吉隆坡,也并非方白鹿所熟悉、到达过的任何一个城市。可接着,那些双螺旋妙树为他保存的记忆便告诉了方白鹿:
这里是海另外一边的马尼拉。
……
于是,他继续四顾——向周遭观察。
方白鹿看见了:
那些匍匐在他周围,惟妙惟肖的金属雕像:虽然身体已成了非人、但……方白鹿认得出那张面孔——这近百具雕像全都拥有的、一模一样的面孔。
方白鹿本不了解她们的由来,可他认出了这些生物。但双螺旋妙树拥有着自己的记忆、记录着方白鹿在龟息之时,所能感知到的周遭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已经重新转为可供了解的记忆,回返进他的思维……
所以他也知晓了这些雕像的来源。
她们既是他的子嗣与后裔,也是幻梦一场中剩下的孑留。他该为这些生物的下场负上责任,因为她们本不该被方白鹿所带到这无稽的世间:大部分在不久前的战争和搏杀中损毁、死亡;而剩余的,则在灵气风暴中来到他的身旁、祈求他的保护。
而祈求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放在拥有人类身体的从前,他会为此发出一声叹息——
但现在:
血红色的野草、由这一座座雕像的身下发芽,向上生长——草叶远远长过了它们该有的长度,变得更像是芦苇。
高草丛彻底将雕像们笼罩,覆盖;接着收紧,包裹……成了草叶编织成的长茧:近百只以血色为底的茧被根系收缩回拽,拉进了地下。
……
如生长之时一般迅速且突然——
等到血红的草丛、再一次收回地面:那近百具螳螂变作的雕像已然不再,被深埋进了六尺之下。
梦境衍生物的出现、来自于他执念的更深层;而当方白鹿龟息时,便自然而然地将妄念释放,经由双螺旋妙树而在这世上成真。
但她们确实确切存在过,虽然方白鹿并不该将她们带到这世间——而除了埋葬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成了金属的“尸骨”。
……
“尸骨”……消失。
是了,方白鹿忽地想起了什么,便开始在体内探找:
他记得新的心愿、也知道对方最终来到了此地,融入进树中——但方白鹿却无法定位他的所在。新原本便是双螺旋妙树的一部分,而当他与巨树相触,就像是水滴融入海洋……再也无法将他分辨。
做不到的,这是浪费时间。
于是转瞬间,这便被他抛在脑后:好像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杂念。
……
不同于在龟息中的急切和担忧,方白鹿对新的存在和消失不再报以沉重的关心。虽然他原本觉得这是必行之事——必须找到“新”的魂魄、将他重新现于尘世间:可这似乎拖延到千百年之后再完成、也没有什么所谓。
方白鹿变得更加……更加地“抽离”了;人类的欲望、情感和心绪随着他人身的消弭而不再出现;而他发觉这是极为自然之事。
人类的身份、人类的苦楚、人类的追求原本便是被赋予、被强加到他身上的外物——所以现在,他也可以随手将其抛弃;事实上,这些本就与方白鹿无关。
方白鹿的树身在逐渐膨胀——
……
他会继续生长,继续变得庞大。
那些在他深眠龟息之时,经由马尼拉地下探进大海之中的血肉管道会继续努力地蠕动、汲取,捕获海水之中的鱼类与其他生物,作为构筑方白鹿身体的材料。
他依旧喜欢品尝其他生物的尸体——这或许是从人类时代遗留下的癖好、也或许仅仅是方白鹿如今形态的一种本能。
另一组管道通往胎海连锁的胎池,但已然被他痛饮到了干涸:这有些可惜,胎池中的液体是转化效率更高的食物。
更加深重的念头正在占据方白鹿的思想,那是人类所不会拥有地想法:
生长,继续生长;直到将整个地球都拥进怀抱里……
……
……
第328章 老丑(下)
……
……
哒、哒。
沉重的、间隔漫长的响声,拖曳、怪异的脚步;身后长长的,由血色足迹组成的红痕从浓转淡,给人以血液流干的错觉。
不知何时间,那生有铁面孔的女人、来到了方白鹿的树身下;而他,本还沉浸在生长与扩大的幻梦里。
其实早在她进入人类的视线范围之前时,方白鹿便已发觉了对方的到来;根据双螺旋妙树的记录,在龟息尚未结束时、生有铁面孔的女人就已然走进树冠的荫蔽;可又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将将走到树下。
但他没有生出多少兴趣——直到她拖着沉重畸形的身体,走到他的面前。
……
“安本。是安本诺拉。”
方白鹿在心里悄悄吐出了对方的名字,却没有引起些许的波动——
他伸出枝干上的眼睛,冰冷地审视那生长着铁面孔的女人:
就算外观已截然不同,但他依旧可以轻易地将她认出——方白鹿在以前从未想过,人类的本质如此容易区分。事实上,全部人类都带有似是而非的相同;像是从一家工厂流水线上产出的玩具、只是各有各的瑕疵。
他不由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之前对其他人类的判断那般鲁钝……
安本诺拉走得更近了些。
……
方白鹿很确定,此时的安本诺拉并不具备视觉——可是她似乎在冥冥中,知道了自己抵达了目标的所在。
因为她停下了脚步,有了新的行动:
像是小孩捧起心爱却损坏了的宝物,安本诺拉抬起了手、举向方白鹿所化成的朱红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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