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剑仙铁雨 第206章

作者:半麻

  而外形同样也透露着杂乱无章,类似幼童随意捏制的作品:

  三颗头颅由躯干的上方延出,紧凑地挨在一起、遮盖去脖颈和两边肩部。也可能是为了给这些脑袋腾出空间,而忽略去了相连的脖子;七八根手臂长在肋间、或伸或缩,保持着扭曲的姿态。

  面孔与手指倒是格外鲜活,惟妙惟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大师的作品:新听说相对于人体的其他部分,人的手指并没有那么容易刻画。

  有趣的是;金属雕像外竟还裹着层有形制的布料——虽然带着些污垢和尘土,也撕裂而变形:但那明显是套外衣。谁会给雕像穿衣服?

  这似乎是以生在吕宋的礼人为主题,制造出的塑像:只是却随意地摆放在已空荡无人的城市中。

  ……

  原本,他该忽略去这尊诡异却无稽的雕像——但新,却与它对视了。

  “!”

  在这黯且灰的夜里,新瞥见了一点点的惨白和粉红——尽管仅是意外的一瞥。

  当他走过那尊雕像之时……他的视线,撞上了雕像投出的视线——就连新也不由得放缓了步子:因为那转动不休的眼球、是如此地醒目。

  半是银色、半是灰黑的“人像”;却有着眼白满布着血丝的眼睛。在金属的眼眶里,却嵌着颗粉红里带着惨白的眼球;瞳仁里隐隐倒映出了新的面孔——

  与眼珠相连的六条眼外肌似乎还存在着——因为它还能够转动;光凭眼球本身无法完成这样的运动。

  可为什么没有角膜缘血管网及房水的渗透来供给营养,它却仍旧还保持着活性?又究竟是什么人,把保存良好的眼球、摆放在金属雕像的眼眶里?

  ……

  在最初的惊悚褪去,新捕捉到了细节:这颗眼球的外膜——眼球纤维膜是个近乎标准的正八边形、使得它不再像是个“球”,外形更趋近于立方体;丝丝有规律的斑纹延伸出眼白,与嵌入式电路的纹样类似。

  熟悉的形制:带着通用接口的义眼,入门级的植入产品之一。

  与其说它是个人类原生的眼球……倒不如说是以义眼为模版、仿制出的生体产品。

  只是如此的情景还是太过悚然,就算是其他历经许多可怖场面的人来说,也不由得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新没有停下细细观察:他仅仅不过在路过的时候,稍稍扫了一眼——很怪奇的景象,甚至瞬间便嵌进了新的脑海、令他久久无法忘记;但他有着更重要的事需要完成,没有时间去探寻这雕像的由来。

  毕竟这诡异的图景,不过是给已如魔境的马尼拉、再添上几笔描绘罢了。

  ……

  又是一段跋涉:随着新体内饥饿的愈发旺盛,他也逐渐变得虚弱……这体现在更加缓慢的步频、和粗重的呼吸中。

  不过,他终于确定红雾与路面上赤草所指引的道路是正确的——

  新能分辨的出来,因为他看见了:

  如同走出了盘绕的群山,他的视野忽地迎来了空旷、开阔的地带;之前无处不在的废墟和残垣一扫而空。

  这座吕宋的首都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片既平整、广阔;除去水泥地面外,其他人造之物近乎皆被起出的区域:似乎整个马尼拉、有一半被铲平填满,用于制成这占据半个城市的广场。

  ……

  新对此甚至感到了熟悉——马尼拉的这一部分,令他回想起了荒原的阴冷、荒芜和无物。

  而莫名的不协调感,同样涌上了他的脑海:就算新并没有去过多少城市,却也明白这并不符合大部分人类居住之地该有的布局。

  可旋即,一切杂念都一扫而空——似乎他在此时才睁开了双眼、惊觉马尼拉的黑夜竟在不知何时中已被刺破:

  鲜血般的光色从远方漫来,充盈他的视野——乃至于相比光亮、更类似于发亮的潮水。

  新如同被无形之手攥住心脏。暗红色的光幕,如溢满空气中的血液般盖上了他。

  ……

  ……

第320章 十恶不赦(六)

  ……

  ……

  这空旷的广场、甚至可以称为平原——它原本在马尼拉中所代表的位置,新并不知晓:而在今夜过后,这里该也会被赋予与往时截然不同的名字。

  而现在……

  虽然外形与昨日不同,但那股由新潜意识为他计算出的“感觉”却一如往日;指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光芒的源头:伫立在那遥远处的,只有“树”本身——

  ……

  不,应该说:新第一眼能够注意到的,只有这颗炽红的巨树。而它,便是这耀目光亮的来由。

  就算它离新有着一段距离,可他仍旧能将这辉煌的庞大造物看得一清二楚——

  红树的树高和树围,都超过世间最庞大的巨杉:恐怕要五十个人以上合抱、才能将它围拢。

  它周身灼红,树皮的表面带着蛇纹似地隆起。血液从中潺潺流动,带起周围皮肤的涨缩;半是透明,可又模糊不清、看不见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红树很茂盛,很茁壮;枝叶如伞盖延伸、挡住天际——但它的根系却蜷缩于一起:缠绕、包裹着那对比起来狭小且纤细的矩形物……

  那是一尊棺椁。原本它该是透明的,因内部散出的冷雾而透着惨白;可现在它被奔流的血色照亮,变得通体发红。

  似肉质、又似凝固血块般的树根盘绕纠结在一起、充塞在棺椁中;直至像液体似地满溢而出,垂落在棺壁旁。

  ……

  外溢的根系们蜷曲成团,可却没有探进土地中。

  这让红树变得像是从“无”中生出的异物、桌面摆件似的充气玩具、或是过于夸张的全息投影——它本该四处蔓延的根系却团成一团,与庞大的树身相比显得格外不协调;袖珍的花盆里,却长出了充满整个房间的巨物。

  如此摄人心魄,不似地上之景。

  ……

  是它了——就是它……那个新从吉隆坡跨过苏禄海、来到吕宋群岛的理由。

  树干中没有漂浮于血液里的人形,树的表面也没有突出的五官与面孔——但新知道,方白鹿就在其中……这棵红树,就是他了:是那颗孤零零的头颅,现在所演变成的样子。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引起如此的骤变;他也没有余裕去进行思考——

  新的心脏从未如此激烈地泵动:他能听到在胸腔间砸动的大鼓、有力到甚至令他想要将身子蜷缩成团,来避开这股苦痛。

  但,他的双腿却自发地活动起来、双手随之猛力挥舞以保持平衡——新开始了奔跑……向着那火红的巨树。

  ……

  一路的地面平滑、齐整,有如打磨完毕的旱冰场、甚至能略略反射上方的红光。

  等他反应过来时……新已经抵近了血红之树的所在,甚至就在它树冠的荫蔽之下。

  明明在之前,他的身体已因为双螺旋妙树的召唤,燃烧着体内的营养与能量、而让新变得虚弱且疲倦:可这次奔跑的速度,却还要超过往日、比新的巅峰时期还要更快。

  全速飞奔过仅两公里的距离,可新连一滴汗也没有流——他的毛孔似乎锁闭起来,防止体液外泄。与之对应的,则是新每次张嘴时、从他口腔里喷出的有若实质的热气:新的身体用于降温的机制,也改变了。

  可他却感不到烧灼似的热度,新的皮肤依旧冰凉:只是这反常的迹象,此时却也来不及深究了。

  ……

  脱离开最初的震撼,新才稍稍转过变得愈发僵硬的脖颈、打量起周遭其余的一切——

  那是一尊尊匍匐于地的雕像,光滑发亮的表面反射着红树照出的赤光;从新的角度看起、仅仅能望见它们高高拱起的脊背。

  雕像们有着昆虫似的外骨骼,膨胀的肌肉线条从甲壳的缝隙之间鼓出;头颅被长刃般的前肢拢住,只能看见散落在外的淡金色发丝——这些雕像甚至做了分色般的处理。

  他像是误入进隐秘的朝圣地——但新从未听说过,东南亚还有如此特征的宗教:事实上在他的了解中,世界各地都没有。

  在新拔足狂奔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堆放整齐的雕像群;毕竟和面前的巨物相比,它们并无法分得新的注意力。

  ……

  现在,新呆立在红树的树冠下——在他身旁和后方、是整整齐齐,辐射状分散出的一尊尊雕像:它们以微妙的排布围成圆圈,包裹住巨树和新。

  新并不知道簇拥在旁的,如教徒似拜伏的雕像曾是被称作“螳螂”的血肉衍生物——就像他并不了解,在不久之前、它们的身躯并非由金属所构成。

  但他能认出这颗朱红之树:这是双螺旋妙树宿主的外化,不受控制肆意生长的血肉、正将己身蔓生出树木般的形状——比动物更带有生命力的象征、意象与符号。

  好消息是:方白鹿还活着……或许吧。而坏消息也是同样——

  新离如此状态下的双螺旋妙树,实在是太近了。

  ……

  新的脑中,正呼呼地刮动着大风:将平日里的思绪全部扫空;仅仅只剩下……

  触碰,相融。新并非是要“加入”到这颗血肉的树中——他原本便是由它所分裂出的部分,只有汇入其中、方能令自己完整。

  啪,啪。

  他的脖颈仰得笔直,两眼因久久睁开而干涸;双腿却自发地踏动起来、向血红之树靠近。

  哒!

  新几乎就要撞上了树干。但在这将要相触的瞬间里、他猛地止住脚步——

  在刚刚的瞬间里,新的身体本能盖过了他的意识:他甚至将来到此地的目的,都在不知不觉间抛去了脑后……不受控制的肢体,只想将新再往前拖拽上几步——以离那红树更近一些,直到发生肉体的碰触。

  ……

  在这个距离和角度上——新感觉所面对的并非是一颗树的树干、而是一栋摩天大厦的外墙。

  他悻悻地向后退开两步:新明白,他绝不该和这赤红之树发生物理上的接触——

  就算没有恐怖的事发生,他恐怕也会亲手剖开自己的胸腹,把内脏、肺腑、血液与身体中地所有内容物抛洒到这颗树上;以与之融合。

  ……

  ……

第321章 十恶不赦(七)

  ……

  ……

  而这念头也转瞬即逝。因为树冠和树干绽放出的朱红光芒,正朝着周围洒下。

  新摊开手,尽力伸展着自己的身子:巨树照耀着他;虽然没有温度的变化、可新却感到了暖和的热意——那是如母体羊水似的温暖,没有一丝烦恼的忧愁。

  ……

  接着,在这美妙的感觉中、悄然多出了一点不适——而这不适,来自于新依旧清醒的意识、与他的理性。

  以这些微的不适为引子,那舒适且欢愉的感觉消褪了:在那之下,才是新身体之中更真实的感受——

  他恍然惊觉:

  来自四周的引力正在拉扯着新的皮肤——像是有无形的鱼钩嵌进他的体表,而连于其后的细线被攥紧、拉满。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孔成了一张破布,随时就要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碎片接着要被拖上树冠之中。

  但这只是幻觉……没有看不见的双手正在拉拽他——

  只是身体的每一点细碎,都咆哮着想要归还母体。

  这点,则再真实不过了。

  ……

  忽然——

  新感觉到了自己周身漫出的潮潮湿漉,像是之前被毛孔锁闭住的汗液、在这一瞬之间齐齐从身体内喷涌而出——

  他伸出手,想要拭去浑身大汗……

  可新摸到的,却只有依旧干燥的皮肤;以及:细细密密、令人毛骨悚然的无数凸起;来自于身上,和手掌。

  新把手掌放在面前,接着红树投出的——类似于冲印照片的暗室投出的昏暗光线,分辨着其中的变化:

  如高烧或药物所激发的幻觉走入了现实:他能看见角质层在活化——那些细小蜿蜒的掌纹与指纹于手间蠕动,似乎从体表间生出了无数微小的爬虫。

  些微的鼓包——并非普通的红肿,而是像倒悬水滴似的脓肿;在淡红中夹着浓黄色的脓点——忽地颗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起、甚至格外纤长,犹如菌类。

  现在,新的手掌已满布蘑菇丛似的脓肿群;它们沿着手腕一路延上,长进他衣物内的其他部位——由于衣物的摩擦,有些脓疱已经破开、内里的脓液将他的卫衣浸湿。

  本该令人作呕,但新却没能从心底生出些许的恐怖与恶心……仿佛这仿若柯南伯格肉体恐怖片中的景象,是个再也自然不过的日常。

  ……

  这是与之前,被信息素召唤时所显现的相同现象——只是或许由于距离的缘故,而被千百倍地增强、化作了骇人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