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剑仙铁雨 第186章

作者:半麻

  原本杂乱无章的、如痴人呓语也似的文字内容,此时却在其中多出了全新的混乱内容与奇诡符号:

  “——好好好好的的的皈依皈依皈皈依皈依依三宝三宝三宝三宝卍卍卍卍卍卍灭度灭度灭度灭度涅槃涅槃涅槃涅槃——”

  磋摩士不再用双手来勾紧、环绕着兆吉子的脖颈;鎏金的光芒如有实质、像水柱似地从她的三张面孔之中喷涌而出;那张附在兆吉子耳边的、带着慈祥的母性面孔,更是在每一声吐出的呢喃中、都带上了仿若千人咏唱般的梵音。

  呕——哇!

  忽地,磋摩士那张居中的、妙龄少女的脸孔;猛然大张开口:从她空空荡荡的眼窝和口中喷薄出的不再是带有盐分的泪液与轻柔的话语,而是纯金色的全息光线;像探照灯一般打在前方。

  二妮能清晰地看见,磋摩士从兆吉子脖子上撤下的右手上、那细小地、却不停重复着的动作:

  五指有如抽搐似地,不停团起、如鸡爪似地蜷缩到一起,接着又颤抖着猛然伸直;循环反复。

  只有二妮明白,磋摩士究竟是在做什么。她想要单手合十——这是佛门病毒入侵磋摩士义体的征兆。

  ……

  赢了吗?

  似乎随着二妮的一刀、佛门病毒终究侵入了磋摩士的识海;又经由他们之间的链接,而传导到了兆吉子身上——

  但是……

  “太……太慢了……”

  二妮再也站不住,顺着环首刀滑落、跪倒在地:她发现,自己就算以为做好了一切思虑,但最终还是低估了磋摩士——或者说,低估了对方的识海禁制强度。

  ……

  ……

第280章 八曰不义(十三)

  ……

  ……

  二妮想要稍稍挪动身体,但疲倦和剧痛令她停下了动作。

  没有进入涅槃状态、变得无知无觉的征兆;阴神不曾离体、抛下躯壳来遨游数字之海,潜入深处找寻那不知在何处的净土;也没有出现主动将三魂七魄拆分,压缩成多个分包上传以追求极乐的迹象——佛门病毒被磋摩士压制在将发未发的境地,只是看起来声势骇人。

  她本认为——之前磋摩士总是将神通战作为伪装和威慑,并非真正的网络战好手。可在直接建立起渡化协议后,还能强行维持着神智的清明……这足以说明磋摩士阴神的强大。

  甚至还保持着行动能力,只是出现了渡化的初步表征——虽然已然全心向佛,但仍旧保持着企图心和杀意。完全的渡化、彻底瓦解对方的意识存在和战斗力需要时间。

  磋摩士终究还是会彻底遁出红尘,不再与现实世界与网络表层发生任何联系:只是,还要过上一会。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妮不知道。

  但……他们离二妮却没有那么遥远的距离了:不到二十米,就算是常人也只需要几步的路程;而佛门病毒就算由磋摩士传染进了兆吉子的心魄、却也不会影响到他的义体机能。

  也就是说——在二妮胜利之前,她或许就要迎来彻底的失败和灭亡。

  ……

  咔,咔咔。

  多了些迟滞、多了些迷离和缓钝;但兆吉子再一次地动了起来——作为磋摩士链接控制的外设,全义体炼气士不过像是个大梦刚醒的凡人。

  只是却有异象,先于他的动弹发生:

  磋摩士忽地如活动颈部关节似地左右摇动头颅、接着改成上下点动,在两种模式之间循环反复;频率愈发快了——速度之快,已经令覆首边沿在旁观者的视界中出现了模糊和扭曲……

  直到规律也彻底消失,她只是以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胡乱甩动自己的头部;似乎那并非自己的神魂所在、而是沾在身上的粪便,因为过于肮脏而不敢用手拂去、只能用剧烈的动作抖开。

  像是已经损坏、但还未彻底报废的摇头/点头娃娃——与之同时,由她三张面孔、二十一处窍穴之中爆涌而出的亮黄色光柱随着狂暴的动作舞动,使眼前的这一幕变得更像是荒诞怪异的深梦。

  黄五爷在战场的边缘蹿动,显然因为磋摩士的豹变而犹豫是否应该介入、将失去行动能力的二妮带离现场。

  可这些许的踌躇,却断送了二妮唯一的逃生窗口。

  二妮只感到周身的冰冷,背后的汗水也随着风吹而带去她周身的热量:

  看似迹象激烈癫狂,实际上却证明了磋摩士仍然将佛门病毒压制在感染的初期——当它真正渗入神魂,磋摩士应当偏“静”而非眼前的“动”。

  ……

  “佛门病毒”只是二妮给佛刀内木马的代称——在代码行的备注中,它的官方定名是《七十二秒涅槃速成永登极乐经》:

  一旦在灵/肉协议中沾染上它,应该变得迟钝、宁定;在安静中改变心神的姿态、接着脱离身体,在讯息海潮之中由人类转为佛——最终,因为自己那没有接受过灌顶和功德炼术、或其他擢升开悟的手段的愚钝心神而彻底崩散。

  如若《七十二秒涅槃速成永登极乐经》与目标建立链接、注入其中……除非是天然的、没有任何接口的先天人身,而维持着百分之零的佛缘;不然绝无办法中止人-佛之间的开悟进程,抵达完完全全的转变。

  ……

  哒!

  骇人的景象仅仅维持了呼吸之间的工夫,二妮也只来得及在心头涌起一段有关的记忆。

  随着一声脆响,摇摆停止了。磋摩士的覆首骤然定格,用她“地格”面具上那空洞的眼眶、对准了二妮。

  啊啊啊啊啊啊!

  磋摩士覆首上那张对准身侧,原本带着慈祥笑意的“人格”面孔则扭曲起来、变得狰狞,带有嗜血的癫狂笑容。她不再若有似无地呢喃,反而在兆吉子的耳边高声咆哮、发出震耳欲聋的骇人尖吼——

  腾!

  如同被按下了启动的开关;毫无前摇和征兆、兆吉子又一次开始了奔跑——他明明只是如散步一般、没有挥臂与身体摆动地前行……

  可下个瞬间:

  兆吉子便冲过了二十米的距离;而他能将水泥当做沙堆的手掌、已然探到了二妮的脸前。

  ……

  直到自己被弑杀前,二妮才恍然明白了对方究竟是如何越过佛门病毒的挟制。

  磋摩士并非真的压制住了佛门病毒——而是另辟蹊径,将二妮当做了开悟之前那最后的“业障”:只有将她斩去,才能放下屠刀、进入涅槃的境地……

  在这之后,虽然也难以避免自我消亡的命运;可磋摩士却也完成了自己被授予的任务——这会是一场同归于尽的战斗。

  ……

  绝望和愤怒鼓噪着,像藤蔓一般缠绕二妮的心:只是这么些许时运的不济,自己就要走向败亡的结局。而她,离孤身击败两位炼气士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但就像是人类拥有的其他杂念——二妮此时的万千想法,也只是略略如闪电似地刮过脑海。

  ……

  她想要喝骂,当终究没有开口:又或许只是因为没有张嘴的时间。

  二妮只觉得光阴忽地凝固,一切都暂停在此处——而她却无法动弹分毫。

  “是走马灯吗?”

  那些濒死前的闪念,像画卷般流转过心头的宿世回忆……应当是这样,但二妮只觉得自己内里空空当当,没有涌上脑中的过往图像。

  她心想——二妮能够看清兆吉子手掌上的纹路,与遍布义手上的细微裂纹;手掌离自己不过十几厘米:而当这些裂纹触碰二妮的瞬间,也就将是她生命的终结。没有凡胎能够抵挡液压肌肉对骨骼的挤压:二妮的头颅将要变成一摊混合着骨粉和血液的肉末。

  对此,二妮感到很平静。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哪怕失败的代价是继续生存在人世之间的权利;常年在刀口之上舔血的二妮,早就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甚至有时还会感叹于自己的长命和好运。

  死亡本就离自己很近:从槟城到荒野,由吉隆坡又追寻到了死城——现在,终于要在马尼拉追上自己了。对于这点,二妮轻松地接受了。

  当然……要是自己的刀更快、更锋利一些……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她用最后的心神、向手臂的肌肉发布命令:拔出身前的环首刀,然后向敌人挥动。

  不加抵抗地迎接最终的结局,对二妮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

  ……

第281章 八曰不义(十四)

  ……

  ……

  ……

  只是……

  环首刀终究没能挥出。

  而二妮,也并没有等到这近在咫尺的死亡。

  时间仍然停滞,止步不前。兆吉子的手掌始终未能触碰到她的头顶、而二妮的环首刀也留在了挥出之前;她的魂魄好似被困在这世界的夹缝里,永远卡顿在死亡前的刹那。

  她等待着、等待着;直到……

  ……

  直到——

  二妮眼前出现了:

  “绽放”。

  她看见了异状;从未见过的惊奇。在二妮的视界里:在视角的边沿,能够看见些许的细丝正从自己的脸颊、口部乃至上方的头颅之中延出、向着四面八方漫去——

  由“丝”所组成的花朵悄然无声,由二妮的头颅为花盆、朝着四面八方生长。在这被迟缓到了极致,成了沼泽般的感官行进中……它们繁密地随着生长相连,彼此编织成细密的网。

  原本中止的上行链接被强行打开,视觉信号也被更改了模式、打开天眼;使她能够平行看到现实与数字空间中所发生的一切。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又或是说,停滞的只有二妮的感官?她能看见那无数的丝线,在眼前如暂停画面似的景象中展开;像是从下往上、向着无数方向抖落而去的暴雨。

  二妮感到含糊而遥远的,似乎隔在厚玻璃之后的惊愕——

  但就算是她的大脑,也在这粘稠之中变得晕眩和混沌。所以二妮只是继续看着,看着这恐惧且离奇的景象……甚至都不太能感受到其中那混淆了现实和虚幻的迷离。

  ……

  那些“丝”缓慢、如植物生长似的蔓向周围——它似乎已经围绕着二妮、构筑出了一个雏形:像是花朵,也像是野草。

  终于,扩张中的“丝”到达了离二妮最近的兆吉子。

  丝线首先触碰到的,是兆吉子那裹着面具的头颅。它如活物似地扭动,深深地钻入其中;如豹变的毒虫、恐怖电影里的异物:

  但这只是错觉;是数字空间中变化体现在现实中的视觉信号、由天眼转化成方便二妮理解的形式……在现世里,并没有实体的丝线正在舞动。

  它代表着信息流正从二妮的头脑之中延展,越过由炼气士所设下的头脑禁制、探进了兆吉子的识海——

  ……

  时间恰到好处。

  在二妮将将就要迎来死亡之前……

  或许只是因为命运的荒诞,也可能不过是冥冥之中总会发生的巧合:与数字空间中,那颗由兽主、科满经理和鸦所化作的炸弹被激发的同一时间。

  寄宿在二妮大脑里的那颗,不知由何人所种下的炸弹……

  也被引起了殉爆。

  扑!

  忽地,湿润的爆鸣在这静寂之中绽开。

  ……

  另一端——

  躲闪到外沿的黄五爷要比在场的任何人,看得都要更加清晰。

  随着沉沉的,带有水声的闷响——下个眨眼就要将二妮脑袋整个按碎的兆吉子,在毫无征兆中停下了。

  那被铆钉固定在脑袋前侧、作为面具的粗糙铁皮中忽地鼓出凹凸不平的突起——接着,是粉与红混杂在一起的体液:它们缓缓地从铁皮的缝隙之中渗出、在脖颈汇合。

  或许是因为惊讶恐惧到了极致,反倒催生出了超出平时的好奇心与观察力——直到这一刻黄五爷才发现……兆吉子虽然是全义体的炼气士,却依然在头部带有些许的生物质。

  这突生的异变,让黄五爷的伪装毛皮都随之炸起;像针刺似地竖满全身:

  是二妮的一刀成功得手后的成果吗?它不知道。

  但这离奇的情境还未完结,仍然还在继续——

  兆吉子忽地抬起两手、十指伸直,对准了自己的头部;像是旧世界中常人出门前抹上发蜡、把手指插进发梢底;免得头发塌下而显得不精神时的动作……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