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新生存在的身体逐渐开始膨胀:曾经被它吞吃下肚,从雅加达到马尼拉的所有心理疾病;那些懊恼、忧愁与烦扰逐渐撑开它的身体。辅助肢们变得肥胖,粗壮;作为电子外壳的编码层逐渐逸散、内里难以计数的信息流逐渐流出——
接着,便被狂暴四散的数字涡旋、那些能够污染心神的疫气们裹卷着,向着另一个地球——那所谓的、充当“时光机器”的道标冲去。
以及一根从这数字空间底部,延伸到现实之中的细线:那另一端……是一颗寄宿在刀客心神中的炸弹。
忽地,它的身体炸散:直到这一刻,构成它存在的三条生命、三个思维才忽地感受到些许的悔意。
何苦来哉?
这个问题就如世上的大部分事物一样,没有答案也没有缘由。
……
……
第268章 八曰不义(一)
……
……
在一段时间之前——
马尼拉的边沿:天穹之中,“母河”和“阴池”仍旧大亮。它们投下的光芒替代着月色,映照马尼拉城区中那连绵不断、犹如山峦般高低起伏的矮屋群落:就算是在深夜而少去了些许活力,但一切依旧完整。
吕宋首都的构造就像是颗尚未完全煎得熟透的荷包蛋、或说是蚁狮挖出的陷坑:铁皮与塑料布制成的矮屋群连绵不断、遍布着向上微微蜷曲的四周;而中间的城区则高高拱立。
在城市的中心——那隆起处的天顶;曾是微机道学研究会会长的庞然“胶囊”正向着四周投射苍蓝与朱红的光焰;照亮城市边沿上的二妮、黄五爷……与两位归属于胎海连锁的“贵人”。
名叫“磋摩士”的吕宋女冠,从空空荡荡的眼眶——虽有眼皮、却没有眼珠;就像是两个长且细的黑洞——中流下泪水。逐渐熄灭的城市灯火映在滴落的泪滴当中:似乎是在为马尼拉的晦暗未来、而默然饮泣。
她戴着由三张面具斜斜拼成的“覆首”、双手环住另一位炼气士的脖颈——磋摩士的躯干只到腰部、其下却空空荡荡,甚至没有臀部与下肢。
而背负着她,道号“兆吉子”的炼气士;曾为偃师俱乐部所用,在吉隆坡厮杀;如今,却回到了他的故乡马尼拉:
磨砂的铁皮用铆钉固定在他的头部,将五官遮挡得严严实实;头发细细编成一条条小辫,最后盘到一处扎成了道髻;道人的四肢皆是闪着幽蓝的深黑金属,映衬着身穿的淡青长袍。
早已入魔?又或许是已不再担忧这失去自我心神的风险——当游转的气流吹过,能够看见兆吉子长袍之下、那由全义体所组成的身躯。
而在他的耳边:是“磋摩士”三张面具中的其中一张——圆润柔和、眼睛微微眯起,已起了深深法令纹与鱼尾纹的慈祥面孔。它正对着炼气士的右耳部、一张一合、吐出时刻不停地呢喃。
在他们对面——
二妮手中铮亮如镜面的刀身,反射着身旁黄五爷那高高炸起的毛发;以及在兆吉子头顶周围迸射盘旋、意义不明的全息文字: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遵遵遵遵遵遵遵遵遵遵命命命命命命命命命——”
……
空中是悬浮飘荡、巨大无朋的蓝红色胶囊;地面上是一触即发的生死决斗。
背负仅有半身的女冠、全身皆由金铁铸成的炼气士;对峙着身随毛绒绒黄狗、身形娇小的蓝头发刀客。如此紧绷、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灼热起来;可组成这一幕的双方却又透着离奇和荒谬——如同数百年前的怪诞秀。
此时此刻,还没有人料想到马尼拉将要迎来的结局。而二妮很愤怒:这种怒意之中带着不安和兴奋。
玉笋尖的腕关节狂暴地旋转着、又在刹那间停止;紧急停转带起连动装置的咔咔怪响。二妮握紧拳,颈上条条青筋爆起——她能感到过电般的战栗、这是危险的信号,自己一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刀客皱紧眉头,露出雪白的上槽牙——她的冷笑依旧狰狞、带着杀心和锋锐:
“炼气士是吧,给老娘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本事!”
此时此刻——
马尼拉还没有因方白鹿的丹田能源炉而炸出可怖的凹坑,也没有因数之不尽的尸骸和血肉、而把这凹坑变作泥泞不堪的红色湖泊;更没有就要从远方侵袭而来、被方术帝国引动,要将一切洗去的灵气风暴。
此时此刻:
二妮把双手中的环首刀们竖立于脸前、两相交击,让它们的锋刃间迸射出四射的火星——
没时间好奇身后升起的奇物究竟有着如何的诡异底细……
虽然二妮看似气势汹汹;但实际上,她对要如何击败乃至杀死这两位敌人,仍然没有一个合适的方案:刀客如何与炼气士进行正面对抗,一直是新马来西亚乃至整个东南亚间的难题。
作为曾经的快递从业者、二妮在从必达快递离职之后;也干过一段自由刀客的活计——自然也听说过其他刀客是如何挑战自我、接取一些与炼气士厮杀的工作的。
刀客会事先侦查出对方的起居规律、对炼气士身躯里残存的生物部分布下毒药;也会在他们神游时、引爆铁蒲团里所塞满的高当量炸弹;乃至在黑市里许下高价,哄骗其他刀客们一齐来赶赴死局、布下天罗地网,以数十倍的人数优势,进行对炼气士的围杀。
独独不会在街头巷尾的遭遇战中,与炼气士捉对厮杀——那样的刀客,早在把手握上刀枪之前便早已死去了……
虽然就算用上或光明正大又或是阴损至极的手段,绝大多数刀客在阻挡到炼气士前进的道路时、便已注定了悲惨的运命。
两者之间存有彻底的机能差——
就算是新马来西亚曾经出产、风靡于整个东南亚的全套人工经脉;也不足以弥补其中的差距。在生死相搏之中:与炼气士相比,刀客的容错率实在是过于低下了。
若是被抓住手腕和肘部,便代表手臂将会被齐根撕下;额头和面孔望见平时不曾发觉的罕有之物,基本便代表再也看不见明日的太阳;有时仅仅是被拳指和掌风擦过,就会引起皮肤的撕裂掀起。
可要是反过来……刀客常常只身携两种武器——作为承载人工经脉机能的冷兵器,与火器:而这些火器往往并没有多么庞大的破坏力。特别是与那些精通冶炼之术的炼气士们相比。
……
“话是这么说……”二妮把舌尖舔过干燥开裂的嘴唇,心脏冲撞蹦跃着、有如擂鼓;“那也是要打的啊。”
她从来就不喜欢后退——大部分情况下;更别说:二妮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刀客。
“加上小黄——它是精怪,也挺厉害的。应该能打!”
嗷!
黄五爷夹着毛绒绒的大尾,紧缩起身子——唾液从它半咧开的嘴里流下。它看起来倒真的像只受惊的土狗,只是毛皮处的裂口已然打开、随时就要将身体重新变形。
“妈的,实在不行就找机会丢下二妮跑路!反正这女的平时也只会欺负我……”
它吸了吸鼻子,恶狠狠地想。
……
……
第269章 八曰不义(二)
……
……
……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你们今日离开了这个尘世——在漫长的时光过去后,我们或许还会像此时这般、再次和彼此生死厮杀。”
名叫磋摩士的女冠,在面具中央空空荡荡的眼窝里、又一次涌出两行带有盐分的泪液。与离奇古怪的外表不同,她的声音轻柔绵软、可又因单薄而显得有些发尖——
“在不遥远的未来……一切的现在,都不会再存在了……所有人都会有重来的机会,我们也不会再承受痛苦。”
……
嗷?
黄五爷把尖锐的目光从磋摩士身上收回,疑惑地投向身旁的二妮:
“她这什么意思?已经走火入魔了么?”
还没等到回答、黄五爷便接着压低声音,从利齿中低低呜呜地吐出下一个问题:
“不然直接跑吧,疯掉的炼气士更难缠……”
“好了好了,狗子!不先试个手就逃,能逃到哪里去?”
二妮朝黄五爷驱赶似地、胡乱舞动两下手掌;但她却也赞同黄五爷刚刚所说的部分内容:
“这女的疯了吧?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二妮翻起白眼、瞳孔几乎都要钻进天灵盖了:但这次,她没有开口嘲讽对面的炼气士——
“喂!没情报吗,狗子?”
她用小腿腿侧撞了撞黄五爷,轻声问道。与自己这总共也没遇到过几位炼气士的土老帽相比,黄五爷在数字空间里的资料库或许更值得信任。黄五爷龇牙咧嘴,向着两位炼气士示威——但粉红的牙床已然悄然剥落、露出其下复杂繁密的机械构造和互相链接的电路:
“左边的不知道……但是右边那个,右边那个!头上有很多字的、是全义体炼气士;主人和他在马尼拉交过手……被打得屁滚尿流。”
“全义体……”
二妮当然知道这三个字代表着如何的机能和强劲。她轻且缓地调整着呼吸、让周遭那干燥又灼热的空气灌满体内:
咚……咚,咚,咚!
……
心脏的搏动愈发迅速、心跳也变得如战鼓般响亮;甚至在她的耳中也清晰可闻。收到二妮通过呼吸节奏所传来的讯号、经过修改调制的窦房结调整了心脏的节律与频次,心肌凶猛地收缩、舒张;将远超过常人含氧量的动脉血泵向四肢百骸。
二妮的心率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两百次。这并非心率过速,而是身体在为近在眼前的战斗做着准备:在这数个月中,二妮为五脏六腑添加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
从调节内激素和神经递质分泌的生物囊;到备用的、能够临时维持内循环的第二套微缩器官组;乃至请好了新出品的“五脏神”,将造血器官和全身血液重新调制、更换……
至少在短时间的遭遇战和冲突中,二妮身体机能的爆发力已然提高到全新的水平——至少是在身体的运动机能上,足以在爆发状态中与炼气士一较高下。
但二妮也知道,能够跟上对方的速度、却并不代表能够“伤害”甚至“杀死”对方。
她没有选择外接UI视觉接口、好更直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而是将激发条件修改、调整为更能与原本战斗习惯相融合的“呼吸”和“肢体节奏”:这也使得她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已完全驾驭住了与曾经不再相同的身体。
除此之外,她也乐于将对峙的时间拉得更长一些——真正交手前的空暇足够多,她才能好好地整理一下思路:二妮才不会死在这里!
虽然真正跟炼气士交手的经历只有一次,而且还是以大败亏输作为结局……但二妮却依然满怀能够打赢的信心。毕竟在这几个月中,在她身上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变:玉笋尖似乎感应到了二妮的心意起伏,更加凶猛地转动起来。
……
但二妮依旧保持着冷静和思考。因为除了要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至巅峰之外、真正重要的是——情报与信息。
对面的“磋摩士”与“兆吉子”和大部分炼气士一样奇形怪状:而炼气士的外形构造、往往与他们的心灵以及道法本身都有极为深切的联系。二妮上一次和炼气士真刀真枪地比划,还是收获了不少经验——她心里细细地思忖着、计划着。
若是和眼前这两位怪人真真正正地动起手来,那么便是第二次了。上一次——二妮阴差阳错地撞上“外门道士”安本诺拉,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
如果说多年的快递生涯——甚至最后都成为了王牌快递员——给过二妮什么与炼气士对抗的经验的话……黄五爷说得没错:那便是不要和炼气士对抗,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只是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现在只能在战斗中尽量地收集信息,再制定出制敌的策略……
……
忽地——
磋摩士环抱着兆吉子的双手中,悄然抬起了右手食指——对准了二妮与黄五爷。
“来了!”
咻!
原本就绷紧至极的黄五爷,像是在四足下凭空生出了弹力极强的蹦床:几乎是在磋摩士指到自己的那一刻……高高拱起脊背的它便临空弹起,斜斜朝旁边划出线条、笔直飞出——
二妮却丝毫没有迅速转移方位,躲避攻击的动作:反倒是留在了原地、将双足微微曲起;紧绷的两条臂膊做好了随时挥刀的打算。
实际上,黄五爷看似懦弱的脱战行为反倒是合了二妮的心意。
她所略略定下的前期方针,便是通过游走保持身位和距离、找准机会再打防守反击:和对方那近乎连体婴儿似的、无法分离的两人相比,自己与黄五爷拥有着灵活度上的优势。
如果炼气士们没有特殊的道法,至少可以降低自己和黄五爷同时被对方击中的概率。就算有其中一位受击,那么剩下的那一位,便能获得少许信息和情报——并且,还能始终维持有一边能够锁定对方的侧面或背面,保持攻击上的牵制。
再加上二妮从未和黄五爷有过战术上的配合——两“人”同时和炼气士进行近战,说不定反而会妨碍到彼此。
因此,必须散开。
……
……
第270章 八曰不义(三)
……
……
但是……
没有从手指孔洞中迸发出的雷法,也并非用由指缝间弹射磁力控制的梭镖——
而是像有着某种肉眼所看不见的触须、正从磋摩士的指尖中绕出,眨眼便穿过近二十米的距离:然后触碰到二妮的后脖颈。
那是种针刺似的疼痛、又如同被羽毛所轻抚:这些许的麻痒和刺感,来自于二妮为自己加上的、能够抵挡神通的攻性防壁;它正在向二妮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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