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无论如何,最好能在那之前杀死她……
“合乎逻辑是合乎逻辑,可是现在没空琢磨这个。得找出她的弱点。”
另一种,则是对其他人类的转化;完成之后甚至会完全取代对方的人格:以目前的发现来看,她至少能通过人造经脉侵占其他人的肉身。以此推断,方白鹿怀疑人造经脉其实是一种经过再编译的真菌聚合体,或是本身就携带着能瞄准先天之炁的靶向病毒。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方白鹿都没有能对抗的手段,他本就对这方面所知寥寥。
虽然早在发现小新那超量到恐怖的新陈代谢速度、或是仙人肉身对认知的可怕影响时,方白鹿就对西河少女可能掌握的力量形式有所猜测……
但当龟息数百年的仙人展露出长生之道的只鳞片爪时,他依旧感到震撼。
整个新马来西亚涉猎生化技术的公司都堪称稀少,相比之下倒是菲律宾的企业对此更有研究。但也远远达不到这个地步。
若要按照新时代的标准为其命名,方白鹿会说:这个社恐的家伙有一尊“九转金身”,或是已然肉身成圣——
扑!
随着若有似无的脆响,方白鹿终于穿过了现实与虚幻的胎膜,到达了数字空间。
迎接方白鹿的,是由无穷尽的黑暗与寂静组成的外壳:他的电子躯壳。
电子身躯是一层黏腻且沉重的外壳,遮蔽了方白鹿的五感。
它对其他目击者来说是不可言说的大恐怖……但也要敌人去“看”它才行。
在电子身躯的桎梏下,方白鹿无法依靠自己那些搜刮来的神通储备——自从慈悲刀那次替自己挖掘黄五爷的记忆体之后,他便开始为介入数字空间中的斗法做着准备。
虽然那些索敌与定位的神通软体无法派上用场,但还有其他的手段能够施展。
比如,引导西河少女们的“目光”。
他的思路很简单:既然无法主动将自己的电子身躯投放到敌人眼前,那就将其摆在绝大部分人都能看得到的地方。
这个地方,便是吉隆坡的公共数字空间:由于西河少女肉身与光纤的交相勾连,她相当于时刻保持着数字空间在线的状态。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权限在公共数字空间里随意进行广播。就算是技术强悍如慈悲刀,也无计可施——
在新马来西亚,除去那些大型企业,便只有一种人可以做到:
天官。这些人为捏造的偶像们,就算再寂寂无名……也有着进入公众视野,争夺人们目光的权力——公司们喜欢看到自己的产品互相竞争。
所以,阿铜才是这项计划的核心。方白鹿的电子身躯要通过她,才能挤进这万众瞩目之地;同时由于小新的存在,她也能减缓西河少女的反应时间。
……
这时,阿铜的身上装有慈悲刀编写的程序。一旦运行,她就能提供方白鹿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犹如暴风雨中灯塔般的吸引力。
她将把西河少女们的视线,牵引到方白鹿的电子躯壳身上。
……
方白鹿可以确定西河少女的智力正在上升——但表现出来的水准,依旧处于他可以想象的层级。这或许是因为她的技术还没有达到能够稳定强化神经元与其突触的地步,也可能是为了保持人格而做出的牺牲。
不然,她完全可以有更高效的方式,来引导这场正蔓延吉隆坡的灭亡之潮。
相较于那些千奇百怪的肢体与器官,西河少女那缺乏改造的大脑们该会更加脆弱;而且,她们也没有使用那些进行神游的辅助设备。
如果连能阴神出体的练气士,在法器的帮助下也损失了身外化身……
那么,蜕变中的仙人能够全身而退吗?
“我拭目以待。”
就像自然界的动物们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庞大以惊吓对手,方白鹿也舒展开电子身躯。
在上线时,平板电脑自动向慈悲刀发送了开始的信号——
隐隐中,传来了慈悲刀诵出的真言。这些经过修改的程序听起来飘渺而古怪:
“……世尊告曰:
一切众生类——
All eyes on me……”
……
毅戴盐站在原地,犹如痴了一般。
就算是生死关头,他也不由因这犹如用生命作为原料发出的表演而惊骇——
直到剧痛从他的头颅中传来。
“啊!”
他死死抓住头盔,眼中出现了幻觉:
茫茫的空无处,站着一个“人”。无论将视线抬得无限高,还是望向左右的极处,祂都立于原处。
祂的皮肤是霓虹,是荒原,是他从未亲眼见过的海洋:光滑无比、却又似乎由密密麻麻的细物组合。普通的词语,已不足以形容这种体积。那更像是某种由“巨大”的概念本身化作的东西。
这幻景与现实交连,不住地在视网膜里跳跃——城市中央正演奏乐器、光芒四射的少女,正与虚幻中的人影相交叠。
“怎么回事?”
这种仿佛同时运载了多个双修模拟器的感觉,让他想要呕吐。只是,自己分明没有处于神游的状态中。
颅压正在急剧升高,眼球的背后是隐隐的闷痛。若是脸前有面镜子,毅戴盐还能看到整张脸由毛细血管爆裂而生出的淤青。
“你、你没事吧……?呛到了吗?”
身旁的小孩儿笨拙地蹦起身,拍打毅戴盐的后背。
警员挤出力气摇摇头——异变正在继续加剧,只是来自于周围的怪物们。
噗嗤。
最开始只是一声闷响,接着这响声连成了片。
四周不断有怪物的头颅正在“爆炸”——这么说有些言过其实。
细细的血柱从大部分怪物的七窍里喷出,少部分则更加夸张:粉色的脑组织溢出它们的眼窝与鼻孔,甚至将眼珠子从眼框里顶了出来、由鲜红的视神经牵着垂落在脸庞。
毅戴盐自然不知道他的幸运——若不是还没有完成向西河少女的转化,他此时也会是这般下场。
那些依旧还在运作的屏幕与面板闪过错乱的亮线,因某种干扰而失真。毅戴盐看见全息模特们的舞蹈僵止下来,随后爆散成色块。
电火花从头盔内侧溅出,燎过他的脸颊;信息面板中不断弹出各类模块因报错而下线的警报。
小孩儿拖着毅戴盐的手肘,掺着他继续向前。他们穿过淅淅沥沥的血雨,变幻闪烁的灯光投出怪物们抽搐扭动的影子。
毅戴盐抹开头盔护面上溅满的鲜血。
自己虽然不是那些信息安全科的同事,但他还是发觉了眼前正发生着什么:
“有人在吉隆坡的公共网络里释放了数据炸弹!”
而且,是从未见过的当量。
第187章 歌头(四)
新马来西亚的数字空间里,掀起了海啸。
没有人曾见过这样的情景:那些网络深处的信息海水里似乎沉入了某种重物,使得难以计算的数据正越过精密编写的水坝、涌进公共空间中。
机灵些的家伙早早便下了线,其中许多是正于离寺做着在线朝拜的香客——当看见“离散型随机变量禅院”那灿烂华丽、金碧辉煌的大墙被海啸冲散,本于佛堂供奉起的二进制舍利与数字金身被卷走后,很难不做出这个选择。
但颇有些术法门道的神游者们反倒心怀侥幸。他们紧闭洞天的端口与节点,用符令与结阵立起门闸,阻挡涌来的信息海水——
这没能坚持太久。
无论是下载的禁法、采购的珠帘还是草草搭建的茅屋栅栏,所有防火墙都被冲得稀碎;那些还在沉入神游状态中的大脑霎时间便被难以理解的信息掠过,并淹没。
他们没逃过陷入长期昏迷乃至成了植物人的下场;现实中的算机也通通烧毁,成了垃圾佬也不要的废品。
但大部分及时下线的上网者们只受到了轻度的脑损伤。他们失去了数天内的短期记忆,却在接下来的数月里,受到了同一个噩梦的困扰。
这些病人们,在某种程度上重振了灾后的新马来西亚经济:最起码,那些心理医疗的从业者们都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在患者们的描述与导出的视觉记忆里,深梦中都有着同样的幻象。
那是个朦胧且浑浊的形体:通天彻底的巨大人形,满布棱角的周身笼罩着最浓郁的黑色——经过术法与后期处理,才能发现表皮上都是极细密、且无法理解的字符集。
网络神学的研究者们在走访调查后认定:这并不是偶发的集体臆症,而是一位电子神明于数字深海中醒觉的迹象。那些令人无法安睡的噩梦也并非疾病或伤痕,而是一种赐福与幸运。
后来,那些因此事件而发了一笔横财的安魂师们将祂奉为祖师、并用从患者脑中采集到的视觉数据赋予祂尊号:
“十方万华玄色怖惧黄粱密钥显化天尊”。
更常见的别称则是“灰王”、“大玄主”、“南柯正法真君”与“老梦神”。
在都市中的口口相传、论坛群组里的地下讨论与加密分享的记忆片段后——祂最终在新丹道的神明构建体系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司掌电子迷梦、致幻剂与人脑里的恐惧中枢杏仁核;借祂神名的安眠药与电子毒品令无数制药商财源滚滚,麻醉师们执行手术时也需用音箱播放关于祂的经文;失去灵感的创作者会在走投无路之际,绝望地翻出藏于计算机深处的祂的画像,试图在大脑损毁前醍醐灌顶、获得一丝明悟;关于祂“结束白棺中的万年沉眠后绽放无色神光,带着不可直视的神躯于信息深海中升起、最后吞吃九百九十九万颗大脑终而飞升”的故事甚至脍炙人口,活跃于全息艺术作品的主题选择中。
也有不知来自何处的疯子声称祂其实只是电子垃圾的聚合体,该为垃圾佬们所供奉——这种说法很快便在信客们的拳脚枪炮下湮灭。但祂也因此多出了一个化身:“腌臜公”,相传是垃圾佬与二手商贩们的保护神。
“十方万华玄色怖惧黄粱密钥显化天尊”也是少有的,从东南亚发源的新神。
不过这是后话。
此时此刻——
方白鹿并不知道自己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们抬上神位,也不知道电子身躯在整个新马来西亚引发的蝴蝶效应——他只是在认真倾听。
倾听可能传来的爆炸声:那些存储介质们因不堪负荷、最终毁坏的声音。
虽然深沉绵密的海水中有无数的三魂七魄正爆炸为0和1,但只有丝丝的零散爆响穿过了方白鹿的电子身躯,转为了听觉信号。
这声响愈发大了,最终如雨点般连成一片。
方白鹿觉得这遥远处的幻听是如此热闹且悦耳,令他想起春节时分的情景。
“好……”
只是心底深处还有着化不开的担忧:
这样就解决了吗?
他回想着其他两项计划,做着准备。
……
在方白鹿所看不见的现实中,西河少女们开始了移动。
虽然她们依旧如鸡首或斯坦尼康(摄像机稳定器)般固定着头颅,分别用喷着鲜血与脑髓的眼睛们望向阿铜与方白鹿,但身体却重新开始了运动。
无数具生有双头的身躯或是奔行、或是纵跃、或是滑翔,朝着城市的中央汇集——正是全息阿铜的所在。
那是密密麻麻的人潮,有如朝圣的队伍卷过街头巷尾。
随后……
最先抵达阿铜脚下的西河少女们用肩膊环绕住彼此,拥抱在一起。后来者踩住她们的脊背和肩膀,爬向上方。
阿铜的全息图像,正被一点点地涂抹上肉色——就像某种填色游戏。只是,用的是真正的“肉”。
肉色飞快地向上延伸,这是一场将要达到百万人级别的叠罗汉。只是当蔓延到阿铜的膝盖高度时,西河少女们崩塌了。
人的身体,达不到有如建筑般的强度。
但这场游戏还在进行。像是金字塔一般,无数的人体向上奋力堆积——
那些处于最底部的西河少女们,正不断地被数万乃至数十万同类带来的重量压碎、挤烂,像是被装进狭小罐头的沙丁鱼。她们碎烂的尸块与血液组成红浪,沿着街道和巷尾奔腾,很快便漫过脚面。吉隆坡的排水系统亮起警报,全息河神发出高声咆哮。
不知何时,已经看不出多少“人”的形状。那似乎是一团巨大无比、用人的肢体作为刚毛的肉团。
但更多的西河少女正沿着其他人的身躯攀援而上,或是张开双翼于空中掠过、降落在血肉山峦的最高处。一辆辆“车”在钢铁丛林里蹦跃,强劲的四肢甚至六肢蹬裂了地面与楼壁,让它们划出笔直的斜线,向城市的上沿蹿去。脊椎骨像投石机般弹起,将背后座位上的乘客同类们抛向鼓噪蠕动的肉团。
从高处看来,这是一座沙塑的巨塔。它的底端不住崩碎、下陷、朝周围散开,可又有更多的沙粒堆上尖端;维持着巨塔的高度,甚至还在缓慢地变得愈发庞大。
它像是鼓胀的脓包与血泡,将附近的高楼大厦也裹了进来。那些钢筋与水泥似乎为它提供了可堪依靠的骨架,膨胀又加速了。
到了这时,吉隆坡的幸存者们逐渐能分辨出它的模样。
虽然这种东西在现实世界中早已变得罕见,但电子幻境的搭建者们却热衷于这个素材。
这是一颗树的……树干?
第188章 歌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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